一直等到傍晚的时候，雪才渐渐停了下来。
灵儿这次吃得很少，她把剩下的兔腿全部都给了哥哥。
莫言也很出奇地没有拒绝她，他接过妹妹刚吃了几口的兔腿，狼吞虎咽把剩下的啃了个精光。
他要快速补充体力，因为他很清楚，雪停了，他就要出去找食物了。
而这次不比平时，万一在外面体力不支，可能他就跟阿福当初一样，再也回不来了。
如果他死了，他的妹妹该怎么办。
莫言抚摸着躺在自己腿上妹妹的头发，看着她慢慢闭上眼睛，才轻轻把妹妹的小脑袋往旁边挪开。
他抬头看了一眼只露出一条缝隙的洞口，蹑手蹑脚站起身，腰里别上了一把粗糙的小短刀，顺着一个简易的梯子，慢慢爬了出去。
本来应该已经在火堆旁睡着的灵儿，在听到哥哥出去的声音之后，蜷缩着身子，慢慢抱紧了怀里的瓷娃娃，眼泪终于还是不争气地淌了出来。
莫言刚从洞口爬出来一瞬间，一股剧烈的寒风呼啸着吹过，让得他猛打了一个哆嗦，险些再从洞口摔下去。
冷……刺骨的冷……
但凡有一点办法，他都不想从洞里出来。
可是他还要去找食物，还要想办法给自己和妹妹弄一身厚一点的衣服。
这个季节最怕生病了，他可不想再让灵儿跟去年一样，连着发了十几天的高烧。最后还是碰到了一个上山采药的婆婆，才把她救了回来。
莫言使劲搓了搓手脚，缩着脑袋往四周看了过去。
整个山丘上一片白茫茫的，雪几乎要淹没了他的膝盖。时不时地吹过来一阵风，把树枝上的积雪吹下来落在地上，发出“扑通，扑通”的声音。
往镇子上去的路，已经彻底被积雪覆盖了。如今天也要黑了，此时去镇子上已明显不太实际。
在洞口站了一会儿，等到身体慢慢熟悉了这种寒冷，莫言最后像是做了什么决定一般，佝偻着颤抖的身子，一步一步艰难地向着山里深处走去。
他走了很久，抬头望向天空时，月亮已经出现在他头顶上了。皎洁的月光洒下来，仿佛让这片天地更加清冷寂静了几分。
明明只是十岁的少年，此时却像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一样，每一步踏出，都会给人一种他要随时倒下去的错觉。
一直坚持着走了很远的距离，他都不敢有丝毫的停歇，唯恐自己一停下来就会立刻倒下去。在这么一个荒无人烟，甚至连一声鸟叫都没有的雪地里倒下，无疑是致命的。
好在从小跟着阿福打猎追野兔子、捉野鸡，让他的身体比一般同龄小孩强壮了三四倍不止。甚至就连一些大人扛不动的东西，他有时也都能扛起。
可是此时的莫言还是感觉到一阵前所未有的虚弱。
饥寒交迫已经不足以用来形容他，仿佛他如今正背负着一座大山前行。
他很想就此睡去，但他不能，他的妹妹还在等着他回去，他只能咬着牙齿，勉强打起全部的精神力，一步一步继续艰难地向前走着。
就这样一直走了很久很久，久到他的双手双脚早已没有了知觉，久到他浑身的血液也几乎都在此时凝固。
直到右前方的天空上，随着一道金黄色的阳光倾洒下来，一股淡淡的暖意瞬间席卷了这个雪地中少年单薄的身躯，也让得他的精神为之一振。
居然就这么走了一夜，他甚至都不记得自己究竟走了多远的距离。只是依稀觉得，上次出来抓野兔的时候，看到的那几只野兽打架的位置，应该就在前面不远处了。
那是几只他从来没有见到过的野兽，很大，看起来很凶。
以前偶尔从大人们口中得知，山上有着一个很邪乎的地方，以往去山里打猎的人，进入了那片区域之后，几乎很少有人能活着回来过。
据说那里有一只很凶猛的神兽，还有人说那里住着一个神秘的仙人，还有人说那只神兽其实就是那个仙人圈养起来的。总之众说纷纭，却从来没有人能从中证实过。
莫言毕竟是个才十岁大的小孩子，大人说的话他多半是深信不疑的，所以这个地方他平时都不敢踏足。
毕竟这里离他们的洞口，也确实有着不近的距离。
直到前几天，为了追那只野兔，他第一次来到这儿。就在他拎着兔子要回去的时候，忽然听到了几声震耳欲聋的兽吼声。他当时害怕极了，撒开脚丫子就往回跑，一边跑还一边回头看，生怕那未知的野兽追上他，一口把他和手里的野兔给吞了。
就在他跑了不远的距离之后，兽吼声忽然就消失了，彻彻底底的消失了。
他这个年纪的孩子，好奇心是最重的，莫言自然也不例外。
略一思索，一咬牙，转身又轻手轻脚地走了回去。
等他拨开一片一人多高的灌木丛，从里面探出脑袋的一瞬间，映入眼帘的赫然是几只他从来没有见过，从没有想象到的巨大生物。
最中间位置的那只，很像一只巨型乌龟，就好像三四间房子那么大，嘴里不断往四周喷吐着火焰。在它周围则躺了七八只黑豹模样的野兽尸体。
莫言哪见过这种场面，当时扭头就往回跑。不过就在他扭头的一瞬间，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隐约感觉那只巨龟往他的方向深深看了一眼。那个眼神，莫名地让他有些伤感。
不过他当时也管不了那么多，兴许是自己太过害怕，导致眼花了吧。最后他终于一路跌跌撞撞有惊无险地跑了出来。
这次重新返回这里，莫言也不知道会碰到什么。
但是他没有办法，只能硬着头皮，踩着雪，用尽最后的力气，继续往前慢吞吞地走着。
然而最终，莫言还是没能扛得过去。
他太小看这雪地里环境的恶劣了。其实就算换成其他成人，可能也早就已经全身冻僵倒在了路上。而他一个十岁的小男孩，却几乎衣不蔽体地走了整整一夜，已经足以震撼所有人了。
可是现在的他，全身都被冻伤，手脚乃至整个身体根本早就没有了知觉。如今忽然脑袋一阵眩晕，眼前一黑，直直地向着前面倒了下去。
无尽的漆黑，无尽的寒冷。
“我……要死了吗？”
“妹妹……”
浑浑噩噩之中，昏倒的少年再没了任何动静。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有那么一瞬间，沉寂的意识，仿佛有了片刻苏醒，莫言的脑海中，好像隐隐约约听到了各种各样的声音。
“小言少爷，阿福还能骗你啊，你爸妈肯定会回来找你的。你可得多吃点，要不然到时候他们回来，看你瘦得跟猴儿似的，肯定得骂死我了。嘿嘿嘿嘿……”
“小言少爷啊，你别扔我的酒葫芦啊！哎呦我的天爷爷诶。”
“小言少爷，你终究还是走到了这一步，阿福会看着你的。”
“小言少爷啊，这个你收好，唉，只能希望你永远也用不到它。”
“小言少爷，灵儿那丫头的体质有些特殊。如果以后有人要把她带走，你就放她走吧，反正她早晚都要嫁给你的。”
“小言少爷，阿福走了。”
“小杂种，又来我们门口要饭，耽误老子做生意，我打断你的腿，看你以后还来不来！”
“你给老子站住，把老子的鞋子弄脏了，回来给老子舔干净！”
“孩子……你也没吃饭呢吧，这个馒头婆婆不能要……诶，孩子，你慢点跑……”
“哥，你看，我今天又捡了好多柴火。”
“哥，你以后捉兔子的时候，小心一点……哥，你的伤口又流血了……”
“哥，我不饿，你先吃。”
“哥，你什么时候回来？”
......
“哥！……哥！……哥！……哥，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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