唇瓣的丝丝红色染到曲璃青纤细的指尖，他怔愣失神片刻。
小七趁机猛然推开挟持在她身上的桎梏，从床榻翻身爬起，以最快的步伐冲着门口的方向奔去。
她拼命夺门而逃，萧瑟清冷的身形很快便隐入寂寂茫茫的夜色里。
曲璃青抹了把嘴唇，眸光追随着仓皇而逃的身影，淡淡玩味的笑意在他的脸颊绽开。
“死活不肯做通房丫头，难道真的要本公子纳这个丑八怪为妾……”翌日清晨，春日里的暖阳带着些许温情，在赶走几分料峭寒冷后，迫不及待地钻入小七的房间。
阳光铺撒进来的时候，肆意挠着小七的脸颊，有些痒痒的。
她住的下人房是西人通铺，床板上只铺着薄被，有些硬。
小七懒洋洋活动筋骨起床，其他的三人还在梦中酣然。
抱着洗脸盆拾级而下，不经意间就扫到了站在阶下的仇子良。
他皮肤略黑，身侧配着铜鞘斜剑。
此时，他的眼眶红红的，眉眼间染着悲怆。
“子良哥，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她从没见过仇子良这样黯然伤神的样子，心底难免有些慌乱，抱着铜盆的手指不自觉紧了紧。
“小七……”仇子良眉峰微耸，温和如阳光的嗓音唤了唤她，像是先给她些许安抚，“昨夜，冉姐姐，冉姐姐……她在漫水桥，失足落水，溺毙了。”
仇子良嗓子嘶哑得厉害，声音颤颤巍巍的。
“哐当……”小七抱着的铜盆应声而落，整个人像是被什么东西劈中，半天动弹不得。
反应过来的瞬间，她发了疯般向漫水桥跑去。
脚下像是踩了团棉花，深深浅浅间，她跑得有些东倒西歪，如坠云雾。
齐冉是小七在疱屋时的掌事，年纪稍长她几岁，曾传授她厨艺，教她做人，算她半个师父。
小七因貌丑被人欺凌的时候，齐冉没少出头护着她。
后来，齐冉因厨艺出色被调到曲夫人房中专门侍奉膳食。
曲夫人是曲老爷的继室，比曲璃青大不了多少，她嫁过来没两年，曲老爷就驾鹤西游了。
据说是因为欢好过度，“马上风”而死。
曲夫人八面玲珑，惯会用些绵里藏针的伎俩，齐冉过去侍奉后，受了不少委屈和虐待。
三日前，曲璃青高中榜眼，曲府迎来送往，门庭若市。
齐冉忙中出错，不小心打碎了曲夫人陪嫁的飘花翡翠青玉镯，曲夫人表面和颜悦色，并未有丝毫责备。
还当着众宾客的面言笑晏晏，含笑打趣，说是岁岁平安。
盼着曲府往后的日子，既得皇恩沐泽，又能平安喜乐。
这番操作下来，在京都的权贵圈里，博得了顾全大局，驭下宽厚的美誉。
没人记得那个做错事的婢女叫齐冉，只记得她们曲府里贤良淑德的主妇是曲夫人。
齐冉的尸体己经被抬上春凳，灰白的麻布将她完整地遮盖。
小七踉踉跄跄地扑过去，抖如筛糠的手指，颤颤巍巍撤掉覆盖在齐冉身上的麻布。
齐冉的头发很凌乱，珠饰己经被全部卸走，苍白的脸因泡了水的缘故，浮肿得有些吓人。
胳臂上有抓痕，像是生前与人撕扯打斗过。
她的眼睛瞪得像铜铃，死不瞑目。
还有几颗水珠顺着发丝往下落，滴滴答答的声音，像是坠落的银针，根根插在小七的心口。
“冉姐姐……”泪水如决堤般簌簌而下，小七用力地摇着齐冉的尸体，不顾一切得想要把她唤醒。
小七伤心欲绝，仇子良怕她闹出太大的动静会惊动了内宅，半抱着把她拖到一边。
又给两个抬春凳的下人使了点眼色，两个人立刻慌里慌张地把人抬走了。
小七傻坐在漫水桥旁，从清晨到黄昏，仇子良怕她出事，寸步不离得守着她。
她一日水米未进，也没有说话，就是双臂抱着自己柳絮般柔弱的身体，目光空洞地盯着漫水桥下波光粼粼的水面。
要是昨夜，昨夜她在这里，该有多好。
凭她的水性，无论如何也能把齐冉救上来。
但是她又深知，如果昨夜她在，今日这里就会再多一具尸体。
她的唇角突然扯出一丝突兀的苦笑，那笑里饱含讥讽、嘲弄、不甘。
这丝笑像是石击湖面，层层涟漪肆意散开，她笑得有些张狂。
“小七，你别这样。
我知道你跟冉姐姐感情很深，可人死不能复生，这是……意外，谁也不想的。”
仇子良守在他的身侧，柔声开解。
小七止住了笑，转过身黯然无光的眼神看向他，满是质疑：“子良哥，真的相信这是意外？”
三日前，齐冉摔碎了曲夫人的陪嫁首饰飘花翡翠青玉镯，昨夜就落水溺毙。
关键是，类似这样的意外，自从曲夫人嫁进来之后，己经出现了三次。
一次是意外，两次是意外，这是第三次……“小七……”仇子良欲言又止，说是意外，其实他也不相信。
之前那两个婢女也是因为极小的事开罪了曲夫人，就悄无声息地殒了命。
“难道我们婢女的命就贱如草芥吗？
曲家书香世家，曲老爷怎么会娶了这种蛇蝎心肠的女人？”
其实之前，府里就有传言，说他们温厚谦逊的曲老爷的死，也有他夫人的功劳。
曲老爷死后，曲夫人把持曲家，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别乱说。”
仇子良吓得面色惨白，立刻用手捂住了小七，又惊恐地环视西周。
“你知不知道，京兆府尹曲仲几，是曲夫人的远房表哥。
曲府的命案为何都定性成意外？
却从未被细查。
还不是因为曲夫人她手眼通天。
刚才的那些话，要是被别有用心的人听了去，你我都死无葬身之地。”
仇子良伸出胳臂把小七揽入怀中，宽大的手掌轻抚着她柔弱的背脊。
看着她伤心欲绝的样子，他亦心如刀绞。
“可是子良哥，冉姐姐死得不明不白，她在求我为她昭雪。”
小七缓缓离开他宽厚结实的肩膀，盈满水雾的眸光里透着说不出的坚定。
她突然伸出手，暮光滑下来，正映着她掌心的盈盈绿色，让他不由得一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