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主角分别是冯蕴裴獗的现代都市小说《女俘全本小说阅读》,由网络作家“姒锦”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武侠修真《女俘》是作者““姒锦”诚意出品的一部燃情之作,冯蕴裴獗两位主角之间虐恋情深的爱情故事值得细细品读,主要讲述的是:城破那天,冯蕴被父亲当成战利品献给了敌军将领。人人都惋惜她即将为俘,堕入火坑。她却将出城的小驴车遮得严严实实,不敢让人看出心中窃喜……年幼时,她行事古怪,语出惊人,曾因说中一场全军覆没的战争,差点被宗族当鬼邪烧死。长成后,她姝色无双,许州八郡无出其右,却被夫家拒娶。生逢乱世,礼崩乐坏,一个女俘何去何从?“不求良人白头到老,但求此生横行霸道。”上辈子冯蕴总被别人渣,这辈子她要先下手为强......
《女俘全本小说阅读》精彩片段
不知在水中沉浮了多久……
冯蕴迷迷糊糊间,只觉得身子落入一个湿漉漉的怀抱,男子强劲有力地环住她,热气喷在后颈,让她在烈焰和冰山中反复煎熬……
她脑子有些空白。
“松开我……”
男人很没分寸,说不出是有意还是无意,动作粗暴激烈,薅住她的头发往岸上拉。
痛!冯蕴本能地反抗,双手双脚垂死般挣扎……
扑通!两个人重重砸入河水。
冯蕴低头,在他手背上狠狠一咬,发疯般拉扯,不愿离开这河水带来的舒适……
她狠,男人更狠!
一条胳膊横在她的身前将人拖过来,动作狠戾无情,冯蕴被勒得几乎喘不过气。
“再动淹死你!”低沉的声音带几分喘息,男人将她拖过来,面对面裹入怀里,坚硬的胸膛撞得冯蕴头昏眼花。
冯蕴一怔,扭头望去……
月光肆无忌惮地落在那人的脸上,束发绾髻,挂着水滴的小麦色脸庞轮廓分明,原本的锐气五官在此刻更显锋利,好像要将她一眼看穿……
是裴獗……
冯蕴脑子里有根弦,绷断了。
“抓紧!”裴獗圈住她的手紧了紧,眼眸暗沉,下颌绷住,“要掉下去了。”
“嗯…”
呼吸温热绵长,落在耳侧。
冯蕴贴住他,牙齿不自觉的打颤。
炎热时节,两人的衣裳都十分薄透,甚至可以看清他胳膊上因为用力而隆起的青筋……
裴獗托着她往岸边划……
她虚软无力,紧紧盘在他身上。
一眼望去,是河水的轻波,晃啊晃。
两个人都有些气喘,
冯蕴的身子更是颤得厉害。
有一种疯狂的叫嚣,在啃噬她,黏黏腻腻紧贴在一起,湿漉漉的身子,暧昧的姿态,就要压垮她最后的防线……
“将军……”她轻唤。
裴獗低头,目光定在她脸上。
带着一个人划水并不轻松,他喘着粗气,沉郁的双眼里是强势且凶狠的力量,犹如一头捕猎的野兽,汹涌的是兽性。
“别动!”
难受。
她恨不得即刻沉入水底。
可裴獗没有给她这样的机会。
药物侵蚀的身体也不容她清醒。
骨头好似变轻了。
紧贴着他的,一阵酸软。
裴獗保持着划水前进的姿态,表情平淡。
月色正浓,岸上的侍从无法看出水下的急流涌动。
“将军……”冯蕴又唤一声。
“闭上嘴,可好?”他的声音压得很低。
“闭不上……难受。”冯蕴长长叹一口气,扶住裴獗的肩膀,望住那双泛红的黑眸,好像怕滑下去似的,缠他更紧,丝毫不知那细微的动作,带给裴獗的是怎样毁灭的刺激。
她如此狼狈。
裴獗分明也看出来她的狼狈,偏要让她来求。
如果这个人不是裴獗,她兴许还能再忍耐。
可一旦知道是他……
前世三年什么都做过,再多一次两次又有何妨?
冯蕴双手揪住他颈后的衣裳,软绵绵贴上去,整个人仿佛盘坐在他的腰间,小猫般在他耳边低吟一句什么,然后啃向他的喉结。
“唔…”裴獗瞳孔一缩,猛地按住她的后背,胳膊将人圈紧,呼吸吃紧地咬牙,托住她往上抬了抬。
“疯子!”
—
界丘山,北雍军营地。
士兵们正在紧张地操练,挥汗如雨。
他们光着膀子,说着荤话,在你来我往中,吼声震天。
“大将军!”
看到裴獗用披风裹住一个湿漉漉的女子,宝贝似的抱在怀里径直往中军帐去,士兵们眼皮直跳,齐刷刷看过来,好像见到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裴獗:“看什么?继续操练。”
“喏!”众人齐声。
裴獗又吩咐左仲,“让濮阳九到我帐中!”
“喏。”左仲应声下去。
一群将士紧跟过来,呼啦啦地围着他,满脸兴奋。
“左侍卫,那女郎是何人?”
“对对,哪里来的妖精,竟敢打动大将军的春心?”
一阵哄笑,众人愈发亢奋。
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双眼嵌了光似的,好奇得鸡皮疙瘩都往外冒。
“你小子是在找死?”
左仲一脸复杂。
看到十二娘跳河轻生,大家都吓坏了。即便是将军那样冷静的人,也脸色大变,二话不说就跳下河去救人。
反而是那个淳于世子,口口声声要带十二娘回去做世子妃的,看见将军下水救人,他居然落井下石,冲上去给了将军后肩一记老拳……
所以,将军是带着伤下去救十二娘的。
左仲跟将军那么久,从不见他这般对另一个人。
二人在河里折腾的那一段,因夜下光线昏暗,在岸上的他们都看得不清,但左仲跟随将军的时间很久了,久到凭借一丝微小的细节,就可以判断出将军的情绪。
那女郎定是把将军撩得狠极了。
在将军捡披风裹住女郎的瞬间,左仲亲眼看到以冷静克制见长的将军居然支上了帐篷……
但回来前,将军就封了口。
那关系到十二娘的名声呢,怎能传出去?
左仲只好为难地,不停拱手求饶。
“无可奉告,兄弟们,无可奉告了。”
“将军的私事,不想挨军棍就别打听。”
—
濮阳九拎着药箱来的时候,冯蕴的药效已发作得十分厉害,一张脸仿佛在火炉上烤过,额头上全是细细密密的热汗,嫣红的唇娇艳欲滴,一声声气若游丝的嘤咛,全是男人的催命咒。
“这是中的烈药呀!”濮阳九大惊小怪地瞪大眼睛,“不疏解会死人那种……”
说完,他意有所指地望着裴獗。
“此乃天意啊妄之,与你那阳燥之症,无不契合,你何不……”
裴獗冷着脸,“闭嘴!”
“是是是,我开药,开药。”
濮阳九知道他什么德性,替他难受,叹口气坐下来,又不满地念叨,“我们裴大将军正人君子,不屑小人行径,更不会乘人之危……”
裴獗不发一言,平静的脸上看不出情绪。
便是濮阳九也很难想象,他是如何克制住那燃起的火焰,在近乎失控的边缘,生生抑住了欲望。
“如何?”裴獗眼眸沉静,看着冯蕴软白的脸颊上,羊脂玉般泛着汗津津的润光,两排眼睫在无措而可怜地颤动。
这是要勾死人。
他多看了濮阳九一眼。
濮阳九正襟危坐,很懂得惜命。
他就像看不到眼前那一方美景,老神在在地叹息,“虎狼之药啊虎狼之药,下手的人着实歹毒。要不是因为多年为妄之瞧病,本神医累积了治疗的经验,且小有所成,只怕这小女郎就报废了。”
换言之……
冯蕴只是被人下药才这样。
而裴獗,却要常常忍耐类似的煎熬。
濮阳九细问:“何人这么心狠手辣,舍得对娇滴滴的小娘子下手?淳于焰?”
裴獗冷眼,“说重点。”
濮阳九点点头,眼风斜着他又夸张地感慨。
“药下得重,即便有我及时诊治,恐怕也会伤及根本,对身子有损……”
裴獗喉结重重的滚了一下,“会如何?”
濮阳九沉着脸,说得比方才慎重。
“这小女郎以后,恐怕是不好受孕,当不成娘了。”
—
冯蕴幽幽醒转。
营帐里有摆放整齐的兵器和盔甲,长短不一,看着便沉重。
她的衣裙不知去向,身上仅着一件宽大的男子中衣,蜷缩在矮榻上,像一朵饱受摧残的花骨朵……
“这是何处?”
裴獗已经换过衣服,一袭深衣宽袍,背对着她,看不到那一身精实强悍的肌肉,宽肩窄腰挺拔又颀长,明明很好看,可冯蕴总会想到那种肆虐吃人的野兽……
裴獗没有回头,“醒了就吃点东西。”
冯蕴看着左手边柜子上的汤碗,又看看身上的男式中衣,心里微微发热,“我的衣裳……”
“丢了。”裴獗言简意赅。
冯蕴想问的是,谁给她换的衣裳。
“我。”又是一个字,裴獗的声音听不出什么,好像为她换衣,是不值一提的小事。
冯蕴蓦地绷紧,心脏跳得擂鼓似的。
名义上来说,她是裴獗的姬妾,上辈子也同他有过无数肌肤之亲。大营里没有女子,他为她换衣,她应该感激。
可想到今天的事情,想到她昏迷时让一个男子看光,她仍是有些无法正视……
裴獗亲眼看到淳于焰那样对她。
冯蕴搓了搓额角,想说什么,又忍下去,只哑声问:“几时了?”
裴獗说,“夜深了。”
回答了,又相当于没回答。
冯蕴抿了抿唇,“多谢将军搭救。”
“嗯。”裴獗低低应一声。
“放走敌军,是我的不对……”冯蕴声音虚弱,“横竖我今日的丑态,都让将军见着了,是打、是骂,还是要罚,全凭将军做主,我绝无二话……”
她的声音听不出羞恼。
很快就已经平静下来,接受了自己。
裴獗回头看她,“你该叫我什么?”
冯蕴一怔,“将军?”
“这么叫,我便保不住你。”裴獗目光很深,像有深渊暗冥,拉拽着冯蕴,就如那个好像永远也走不出来的前尘旧梦,看得她心如乱麻……
“我明白。”冯蕴老实点头。
放走温行溯,那是大罪。
即使裴獗不追究,大晋朝廷呢?还有李桑若呢?
他们会轻易饶过她吗?当然不会。
“所以,将军希望我如何做?”
裴獗静静打量她,“唤一声夫主。”
冯蕴愕然。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接。
天地间没有声音。
冯蕴盯住他,将汹涌的情绪压在心头。
裴獗也在看她,冷漠的,不带一点人情味,就好像方才的话,不是在说男女情事,而是沙场对阵的你来我往。
冯蕴抿唇,“将军存心要保我,何人敢为难?”
又笑问:“是太后殿下会问罪于我吗?”
这声,她克制着情绪,自认为平静从容。
可过往伤口翻开来全是疼痛,不经意就流露出夹杂着埋怨的自嘲,当即惹来裴獗的探究。
“何人告诉你的?”
冯蕴不与他对视,一张粉脸微微垂下,表情松快地笑,“晋国朝廷里比将军权重的人,有几个?何需别人来告诉?”
裴獗没有说话,朝她走过来。
他姿态高高的,神态冷冷的,一步步走近,高大的身影在冯蕴的头顶覆盖出一片暗色。
“将军?”冯蕴抬眉。
他不应,突然伸出一只胳膊,坚定有力地绕过冯蕴的后背,在她的错愕里,扣住她的腰往怀里一拉,逼得她抬起头来,直面他。
“记住,我不让你死,无人敢动你。”
似乎怕她不长记忆,手头又紧了紧。
“下次跳河前,问问我,允是不允!”
跳河?他以为自己是羞愧寻死?
冯蕴有点纳闷,但很难因此而感动。
为这样一句话,不值一提的话。
她不会那样不争气,但她识时务地说了声谢谢。
“但你该受些惩罚。”裴獗的声音有点哑,扶在她腰间的手没有动,传出的热量却十分惊人。
瞧,这样冷漠的一个人,呼吸是热的,身子也是火烫的,在这样的夏日,烙铁般透过来,仿佛要将她溶化……
冯蕴嘴唇干涩,有点渴。
她轻拂下微湿的头发,顺从地点头。
“将军要如何惩罚?我都依你。”
裴獗瞳仁微缩,在她贴上来时身子便僵硬了,腰眼麻酥酥的,一时无法作答。
柔软的,小意的,这样的冯蕴有一种令人难以抗拒的魔力,哪怕明知道她在伪装,但是,当她的脸靠在怀里,眼睛温柔地看他,就会带走他所有的戾气和狂躁。仅剩拨动人心的温柔,带给他滔天的快意。
两个人眼对眼。
心知肚明——
“冯氏阿蕴。”裴獗喉头也干哑得不像话,声音里是说不出的压抑,“你想好了?”
冯蕴低低地嗯一声。
她想好了,反正温行溯已经离开裴獗的魔爪。大兄活下来了,这比什么都强。男女间的事情,无非如此。那么多人肖想的裴大将军,她吃了不亏。
反正在她心里,裴獗也就是个工具。
这样一副好皮囊,不趁着干净的时候享用,难道要便宜李桑若?
既然无论她做什么,李桑若都不会放过她,那何不舒舒服服地恶心她一下?
再相爱又如何,李太后也要吃自己剩下的……
冯蕴很坦然地点头。
“想好了,将军想好了吗?”
裴獗慢慢地抽回手,那动作轻缓得近乎缠绵,平静的声音里没有起伏,说的话却如同惊雷。
“那等天亮我送你回去。过两日,让你兄妹相见。”
冯蕴保持的冷静,顷刻崩裂。
这句话包含的信息太多了。
裴獗不仅知道她救的是齐国将领,还知道那是温行溯。
而且,温行溯此刻也落入了他的手心。
冯蕴呼吸都绷紧了,仍心存侥幸。
“将军玩笑了。我大兄,人在信州?如何与我相见?”
裴獗面无表情,“在石观县的码头抓到的。”
冯蕴身子微微软下去。
那种落入再次命运轮回的无助,让她有片刻的恐惧,但很快便清醒过来。
尘埃未定,胜负未分,不到放弃的时候。
冯蕴没心情说废话,直接问贺洽。
“敢问功曹此言,是你的意思,还是将军的意思?”
贺洽尴尬地笑了两声,绕过桌案来到她的面前,长揖一礼,“女郎见谅!实乃将军吩咐,下官方才领悟——”
还领悟呢?
他到底领悟了个什么?
贺洽看她脸色,好似不怎么高兴,不是很能理解。大将军没有妻室,这还是第一次承认是人家的夫主呢,换别的女郎,得喜极而泣了吧?
难不成冯十二娘是有什么误会?
于是他想了想,又道:
“不瞒女郎,按旧例,前朝资产都是要收回入库,另行处置的。将军怜惜女郎娘家不得力,怕女郎受委屈,这才改了旧例……”
冯蕴冷笑,“那我要多谢将军了。”
贺洽让她笑得毛骨悚然,只好尬笑了事。
大战当前,冯蕴没办法找裴獗讲道理。
女户主当不成,暂且忍下。
至少,田庄地契是她的。
裴獗这人,还有一点点不算多的良心。
想通这一点,冯蕴打起精神来。
“阿楼,把人叫到青山堂,我有安排。”
这些日子,冯蕴把府里人都摸清楚了。
绣娘出生的应容,心直口快,绣活很好,打理家务还行,抛头露面就差一些。
文慧是青楼歌姬出身,看上去性子软,但沉得住气,懂分寸,知进退。
“慧娘,我把玉堂春交给你。”
玉堂春是安渡郡最大一座酒楼,也是冯家幺房在安渡郡唯一经营的档口,是安渡第一风雅场所,豪门大户的聚集地。
冯敬廷以前宴前都安排在玉堂春。
玉堂春不仅有吃喝,还有弹棋、蹴鞠、戏射、投壶、藏钩等娱戏,背靠冯敬廷这个郡太守和他背后的许州冯氏,谁都要给几分脸面,赚得金钵满盆。
文慧和林娥、苑娇、柴缨、南葵等十个美姬,都是从玉堂春出来的。
楼中女子讲究色艺双绝,文慧不是这群人里最美最有才气的,但在北雍军大营时,她最先投靠冯蕴,又识得几个字,调教起来方便。
这是冯蕴思量好做的决定。
众人听来却如天方夜谭。
就连文慧自己都不敢相信。
“女郎,交给妾,妾行吗?”
冯蕴一笑,“行。怎么不行?眼下贺功曹来了,安渡郡会逐渐恢复营生。咱们不用像以前那样办什么山珍豪宴,家常吃食开始即可。”
众人这才看出十二娘不是在说笑话。
是真的,要把玉堂春的生意,交给文慧一个弱质女流,一个玉堂春出来的歌姬……
她们以前都以为,冯蕴世家贵女,自恃甚高,根本看不起楼里出来的姐妹,私下里没少埋怨。
没有想到十二娘胸怀宽广,所思所想,全然不是这些……
文慧很有些激动,眼圈都红了。
自从被将军赏给冯蕴做仆女,她以为自己的一生都是端茶倒水,过下人的日子。
后来入了府,十二娘没让她做脏活累活,反倒让她跟楼总管一起去读书,她也只当十二娘身边人多,用不上她……
怎会料到,昔日讨好客人的歌姬,有朝一日可以做玉堂春的主事?
文慧的眼泪几乎决堤,又哭又笑,不停拿帕子拭泪。
“哭什么?”冯蕴唇角上扬,“一个玉堂春就欢喜成这样?以后咱们有更大的买卖时,你该如何?”
文慧哭得吸鼻子,“妾怕做不好,丢女郎的脸。”
冯蕴莞尔,“丢脸不怕,我不要脸。不丢钱就好。”
冯蕴并不管旁人怎么想,再又吩咐,“慧娘不用紧张,开张前,我会把事情都理顺,再找人带你、教你。这边你再在府里挑几个人合用的人,打打下手。”
文慧仍然在哭。
以前,她以为有男人为她赎身就是喜欢,等她被献出才知道,男人只当她是个不值钱的物件,从小到大,从来没有人尊重过她,没有人看到过她的好……
文慧庆幸当初在大营里的决定,拭干泪水,端端正正地朝冯蕴一揖到地。
“妾自当尽心尽力。”
青山堂里一个个都兴奋起来。
林娥怔愣许久,这时才冲出来,“慧娘,我同你去玉堂春,我识得几个字,最会招待客人……”
“不行!”冯蕴抢在文慧开口前,淡淡道:“你们几位,我另有重任。”
林娥心里凉丝丝的,又恨又气。
她不相信冯十二会大发善心,也像对文慧那样给自己委派个差事,于是委婉地道:
“妾与慧娘一样,都是从玉堂春出来的,最明白这个行当……”
“不劳烦林姬了,往后玉堂春不卖色艺,只卖厨艺和才艺。”
冯蕴一句话不轻不重,把个林娥臊得脸颊通红,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那,那妾等做什么?”
冯蕴抬眼看她,笑得随和。
“明日去了,你就知道了。”
—
当天晚上,冯蕴没吃夜食就睡下了。
半夜里,长门院里火光大炽。
韩阿婆匆匆撩帐子进去,看到冯蕴坐在床上,大汗淋漓,身子不停地颤抖,好像受了什么惊吓,心疼坏了……
“这是怎么了?魇住了?”
冯蕴恍恍惚惚地抬头看她,好像没回神,“阿婆?”
“唉!”韩阿婆坐下来,轻抚冯蕴的后背,“看十二娘不肯跟将军,老仆就知道,你心里还装着那个人……”
冯蕴皱眉,“哪个人?”
韩阿婆看着她,欲言又止,“方才老仆听见,十二娘在唤………萧郎……一声声的唤……那哭得呀,摧心摧肝的,揪得人哟。”
萧郎吗?冯蕴脸色煞白。
韩阿婆看她不言语,直叹气,“十二娘这心思呀,老仆都明白,可咱们要往前看……你是从晋军营地出来的,即便清清白白……”
说到这里,她有些不忍心,打住话题。
“陈夫人存心要把莹娘许配萧郎君,你大伯也不是公允的家主,说不定这时,人家已经成事了……十二娘啊,冯家咱们是回不去了,忘掉萧郎吧,安心跟着裴将军……”
冯蕴垂眸,重新躺回榻上,“阿婆去歇吧。”
韩阿婆幽幽一叹。
也不知十二娘遭了多少罪,才磨成这样一副心性。
明明有心事,也不肯再说了。
等韩阿婆离开,冯蕴又把鳌崽抱过来,搂入怀里摸头安慰。
“崽方才是不是吓坏了?不要怕,那是梦,只是梦而已……姐姐不会再让人伤我,也不会再让人伤害我的鳌崽。”
鳌崽伸出舌头舔她的脸,冯蕴温柔地摸它的肚皮。
“你说,他们真的成事了吗?”
“快立秋了,快了吧。”
—
黎明时分,信州城。
冯敬廷在睡梦里,被冯莹的叫声惊醒。
弃城而去后,他不敢回齐都台城,暂居继子温行溯在信州抚军的宅子。
这座宅子没有太守府宽敞,院落相邻,一墙之隔,冯莹的叫声在夜里十分清晰。
陈氏比他先起来,摸着衣裳叫仆妇掌灯。
“阿莹近来是怎么回事,夜不安宁……”
说着她嗔怨地瞄一眼冯敬廷,“那萧三也不给个痛快话!你个当爹的也不上心……”
又道:“眼下阿蕴是不行了,不能让阿莹也空等吧。咱们幺房,被长房压一头就算了,二房三房哪个不欺到头上?亏你还是嫡出,要是婚事砸了,你丢得起这个人,我陈家可丢不起……”
“唉,我何尝不急?”冯敬廷迟疑着坐起来,“可我刚丢了城,竟陵王也正枕戈待旦,哪顾得上儿女私情?我儿还需等待……”
“等等等,就知道等,我看你就是窝囊。前怕狼后怕虎!”
“你……”冯敬廷想发火,看陈氏发怒,又歇了声。
“真是妇人之见。这桩婚事,不是小儿女嫁娶那么简单。你不要操心了,他大伯自会安排……”
“你和老大,全没有让我省心的。”
冯敬廷让妻子说得头痛,“别顾着说我,去看看阿莹吧,小姑子没经过事,从安渡出来受到惊吓难免会害怕,多哄慰片刻。”
陈氏红着眼嗯一声,“阿莹可怜,都要委屈死了……”
冯敬廷轻拍她的后背,眼神有短暂的飘忽。
说到可怜,他不敢去想那个被他送入敌营的女儿……
城东大斜坡的王典是安渡郡数得上的豪户。
北雍军进城那天,王典吓破了胆,马不停蹄奉上孝敬。粮食、布帛、田地、珠宝,拉了足足十几车,足见诚意。
晋国入主黄河流域以来,不像齐国那样依赖门阀世家,但仍然会给世家大族一些特权和优待。
这是大户的生存之道。上了贡,保全了家人性命,王典才稍稍放下心来。
“论簿阀,我曾祖与太原王氏本是一支,乃今世大族,贵于颍川陈氏,更不说许州冯氏了。可齐朝立国二十余年,我受本家排斥,朝廷亦不肯重用……反倒是冯敬廷那老狗,娶个颍川陈氏的后妻,又攀上兰陵萧家,借势高升……”
“王公屈才矣。好在朝代更迭、何人当政,都得拉拢世家。等局势稳定,王公托人举荐,看能否出任郡守……”
深夜的王家灯火通明,王典跪坐在花梨木案前,正和食客清谈,数落冯敬廷的小人行径,外院突然传来一阵骚乱。
“流匪来了……家主,不得了啦,流匪来了……”
一个家丁冲到檐前,慌不择路。
“流匪、流匪绑了大郎君要家主出去说话……”
王典脑子一热,差点昏厥过去。
王潮是他的嫡子,心尖尖上的肉哇。
自从北雍军进了城,一些安渡原本的守军便原地落草,潜逃民间。为饱暖,难免会流窜盗抢,但大户都有家兵,一般流寇盗匪不敢入户。
王典不敢相信,有人会把主意打到王家头上。
“北雍军都敬我三分,哪一路流匪如此胆大包天?”
院子里,一群黑衣黑裤黑巾蒙面的流匪,约莫二十来人,大刀明晃晃地架在王潮的脖子上。
王府的大郎君衣裳不整,薄薄的袍子下是光着的两条腿,叫着“阿父救命”,另外有一个同样衣裳不整的女子,是王典的爱妾单氏,低垂着头,身子瑟瑟发抖。
这阵仗,让王典有点发晕。
“尔等好大的狗胆!还不速速放了我儿……”
“王公。”一个压低的声音从蒙面流匪后面传来。
王典看过去。
这人蒙着黑巾,体形纤细,比其他流匪瘦小许多,不料却是匪首。
“今日某能轻易捉住令郎,多亏了王公的宠妾。若非他二人夜下苟且,支开守卫,某也不会这么顺利。”
王典方才看到那情形,已有不好的预感。
但家丑不外扬,他不好相问。
现在当着家兵和杂役的面说出来,他老脸通红,一口恶气上涌,整个人摇摇欲坠。
匪首踢一脚趴在地上的王大郎君,冷眼冷声。
“子淫父妾,泯灭伦常。这人一旦贱了,就不值钱。王公要是不肯赎他,某不勉强,只要给存粮的三分之一,就帮王公清理门户,杀了这孽障。王公要是舐犊情深,那代价就不同了——嗯,至少得出你家存粮的一半。”
“畜生!”王典啐一声儿子,借机四下观察。
流匪约莫二十来人,而他府宅里的家兵有三四十号人。再有,北雍军夜间会四处巡逻,流匪未必敢明目张胆的杀人——
“王公在思量什么?”匪首又说话了,“穷寇末路,有什么不敢做的?王公,某耐性有限。”
说罢,匪首冷声沉喝,“把人拎上来。”
只见两个脏污不堪,脸上几乎看不出模样的男子被流匪拖到前面,他们残破的衣裳下,伤痕清晰可见,好似被人毒打折磨过一般。
“这是城南徐家的两位庶出公子,运气不好落到某的手上。徐父有十几个儿子,不肯出粮来赎……”
匪首不动声色地介绍完来人的身份,不轻不重地道:
“留着无用的人,剁了吧!给王公开开眼——”
黑衣流匪并不应声,就像没有情感的木头,不等声音落下,两把三尺长刀就猛刺下去。
“啊——啊!”
惨叫声划破夜空,两人倒在地上,双眼睁得老大。
暗色的鲜血,从他们的身体里流出来,狰狞可怖,俨然死透了。
王典变了脸色,闻讯而来的王夫人更是哀叫一声,当场跌坐在地,求着王典救子……
“好,好好,我赎,赎……”
王典没想到流匪真敢杀人。
大郎再不争气,也是嫡长子,命还是要的。
“将粮仓打开,由诸位壮士自取……”
仆役刚应一声,那匪首就笑了。
“仓中米粮就留给王公应急吧,某不贪心。”
接下去,那双黑漆漆的眼睛里,露出狡黠的笑,“怪某没有说清楚。某要的存粮,指的是王公的地下窖藏。”
王典震惊得老脸都扭曲了。
乱世当头,哪个大户人家不提前存粮?
王家的大宅底下,三层地窖修得固若金汤。战前,王典就将金银玉器和彩帛粮食等囤到地下,里头的存粮,足够他们全家吃上二十年……
但此事是哪个泄露了风声,怎会让流匪知晓?
“王公别怕。”匪首的声音比方才和气,听上去很是悦耳,“某也读过圣贤书,不是不讲理的人。所谓盗亦有道,某从不强人所难。大不了学那太守公,一把火将宅子烧了……”
“给……给……”王典双腿一软,坐在地上,和王夫人抱头痛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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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匪有备而来,运粮的小舟就停靠在后宅外的河面上。
好在匪首说话算数,说拿一半就真的只拿一半。
王典见状又生出一丝庆幸,遇上的是义匪。
一半存粮换全家老小的性命,值了。
“王公不必相送,令郎明日午后自会回府。”
那匪首向王典施个礼,很有姿仪,接着手一挥,让人拎着几近晕厥的王大郎出门,还贴心地清理了尸体和血迹,然后客客气气地顺走王家的五头生猪、两头大牛,以及几缸腌肉和各种吃喝用度,这才满意地扬长而去。
“吁!可憋死我了。”
一到河心,那两具尸体便骨碌碌爬起来,揉着胳膊诈尸。
其中一个更是巴巴地眨着眼邀功。
“女郎,小人演得可好?”
匪首没有揭开面巾,但眼窝可见笑意。
“很好,回去论功行赏!”
一群流匪哈哈大笑。
那两具尸体正是常大和阿楼。
他们身上的伤是真的,全拜淳于焰所赐。流的血是假的,冯蕴亲自做的血包,一刀刺过去就破了,足够唬人。
阿楼咧着嘴巴,笑得见牙不见眼。
他很得意自己干成了一桩大事,不是吃闲饭的人了。
“小人受伤了也能立功,很了不起。”
“多亏女郎好计。”邢丙瞥他一眼。
十二娘有胆有谋,不损一兵一卒就弄到这么多粮食,还得了个“义匪”的美名,他很是佩服……
梅令部曲其余人更是如此。
一个个兴奋不已。
“往后我们就以此谋生了。”
“对!跟着十二娘,不怕饿肚子。”
“安渡郡还有好几家大户,定有存粮……”
流匪贼盗,是战乱年代的常态。民生艰难,人在吃不饱肚子的时候,一切礼义廉耻全是空谈。
一群梅令郎讨论得热火朝天,兴致勃勃。
冯蕴等他们高兴完了,才平静地泼下一瓢冷水。
“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嗯?这是为何?”梅令郎很是不解。
深夜河风徐徐。
冯蕴望着夜下水波,凉凉地道:“久走夜路要闯鬼,干这种营生,我们不仅不会安居乐业,能不能保住小命都另说……”
众人的脸,当即垮下来。
“我等不惧死!”
“正是。横竖要死,饱死总比饿死好。”
冯蕴看着他们热血膨胀的模样,知道是这些粮食给的底气,当即一笑,眼里生出些细微的寒气来。
“王典藏粮一事,我既知情,你们以为裴獗就不知了吗?”
众人面面相觑,很是惊讶。
王家大户,家有余粮不奇怪,奇怪的是女郎从何处得知地下窖藏的事情?
冯蕴微微一笑。
她当然不能告诉别人,前世去王家抢粮的人,是裴獗——王典的地窖也是裴獗亲自带人抄出来的。
在北雍军最缺粮食的时候,城里的大户豪强都被抄了个遍,王典自然也逃不过,那满满三层大窖的粮食,当时就震惊了安渡郡,传得沸沸扬扬……
相当于,她这是提前抢了裴大将军的生意。
冯蕴坐在舟楫上望着漆黑的苍穹,没什么表情,“往后你们都会成家立业,娶妻生子。一旦落下污名,子孙后辈如何抬头做人?”
“记住了!今夜的事都给我烂在肚子里。谁敢吐出半个字……”
她看一眼阿楼,“舟上尸体便是下场。”
阿楼愣了愣,低低嗤笑。
一众梅令郎全都笑了起来,很是快活。
“女郎聪慧,我们跟着女郎,再不怕饿肚子了。”
“是啊!有女郎在,还有裴大将军庇护,往后谁也不怕……”
冯蕴撇了下嘴。
要让裴大将军知道她抢先一步劫了粮,不知是个什么心情,还庇护她呢?
不过,她给裴獗留下一半粮食,算是好心了。
“邢丙。”冯蕴看着小舟驶入河道,低声吩咐,“我们从花月涧绕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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