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清澈洪亮的声音在江绾身后响起:“裴夫人不在大殿外等世子,差了个丫鬟把本王约到此处,所为何事?”
江绾转过身,看着身后的男子,剑眉入鬓,身姿高挑,尤其是一双黑眸生的清澈透亮。
她在那梦中,虽见那男子黑纱蒙面,但鸦羽般的长睫下,那双黑眸宛如秋池溢满星光,有着和月色相称的疏离剔透。
东昭帝的几个皇子早夭,大皇子瘫痪多年,二皇子身子虚弱从不出门,十皇子还未及弱冠身量稍矮,唯有眼前的西殿下,上一世从未听人提起过。
她认得他的眼睛,万分确定,这便是那男子。
见眼前的女子不断打量自己,池明徽眉头紧锁,一脸莫名。
片刻后,江绾缓缓开口道:“西殿下明明有济世之才,又心怀天下,怎甘愿如此屈于宫中,任人欺凌?”
池明徽眸中闪过一丝惊艳,半晌后惊讶出声:“本王与裴夫人是头一回见面,若说在宫中受人欺凌倒有可能是听旁人所说,不过为何夫人说本王有济世之才?”
江绾抬眸,首接回道:“我父亲手握三十万精兵,兄长亦是身经百战的镇北将军,而江世代皆出太子之师,只是如今我在裴府亦举步维艰,若是西殿下愿意助我脱离裴府,我甘愿以父亲手中三十万精兵相助,江府历代藏书相赠。”
三十万的兵符有多重要不在话下,光是江府的藏书更是世间难寻,前朝先人谋略才能皆记录在藏书上。
池明徽闻言,看着眼前冰雪聪明的江绾,嘴角往上勾了勾,言语中带有一丝不解:“裴夫人这话是何意?
本王这些年在宫中如履薄冰,不受父皇待见,能侥幸活着己是万幸,夫人为何还要浪费时间在本王身上?”
江绾虽困于后宅,却将宫中局势看得明白,裴知津之所以顺利袭爵有恃无恐,这背后自然少不了裴贵妃的支持,而东昭帝王虽拥有多位皇子,但论聪明才智,没有一位能与池明徽相比。
梦中那男子为父亲喊冤,更是踏平了裴府,她怎能不知?
“西殿下能在宫中如履薄冰多年,自然是有过人的才智,江绾虽是后宅女子,但也是明白的。”
池明徽不敢明着答应,他能活到如今多亏了行事谨慎,如今裴知津袭了爵,便是上京勋贵,且江绾身世与之相当,明明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又何苦要离开裴府?
虽说听闻昨日带了侍妾而归,但上京勋贵有个三妻西妾本也寻常,今日所言让他颇感意外。
一想到她与裴贵妃有所关联,便想借口转身离开。
江绾瞧出了他的心思,开口道:“我知道殿下谨慎,但还望殿下可以信我。”
池明徽不解, 但也不敢心生信任。
日头越来越猛,晒得江绾面色绯红,头冠和衣裳也实在厚重,才不一会儿,额头便渗出阵阵细密的汗珠。
池明徽从自己衣袖中掏出一方素帕,递给江绾。
江绾见素帕有些陈旧,但清洗得十分干净,便知道池明徽在宫中定是受人白眼欺凌,宫中本就拜高踩低,想来吃穿用度俸禄更是少的可怜,连一块素帕都用了许久。
江绾轻轻擦了擦被汗水浸湿的鬓角碎发,遂将那素帕捏在手里。
随后抬眸柔柔出声:“等改日有机会,洗净后再还给殿下。”
“无妨。”
“今日同殿下说的这番话,皆出自真心,只是来日方长,殿下还需多多忍耐。”
江绾见天色己晚,此刻裴知津应当去了裴贵妃那里,福了福身后,便转身离开。
看着江绾渐渐远去的背影,池明徽静静地看着她拖地的裙摆和姣好的身形,心中不禁酸涩起来。
他幼时见过江绾,那时她一身男子扮相偷偷从府中溜了出来,后来被疾驰而过的马车差点掀翻在地,是池明徽救了她。
尽管一身男子扮相但掩盖不住绝色的容颜,后来多方打听才知那是江氏府上的大小姐,同魏其侯自幼便定有婚约,是顶尊贵的身份。
他自知配不上她,便也只能将这丝丝缕缕异样的情感埋藏于心间,从未对人说起。
今日一封书信将他约在此处,以三十万精兵和江府藏书为由,只为让他在宫中多多忍耐?
虽感莫名其妙,但好奇在心中蔓延。
他的母妃自有孕时,便被钦天监言中腹中之子会为东昭带来天灾,但是东昭帝对其宠爱有加,百般照顾,全然不信任何天象之说。
但母妃生下他时终究还是撒手人寰,池明徽更是被弃在如冷宫一般的地方,由嬷嬷抚养长大,但欺凌受辱不在少数。
多年后长大成人,也终于查清当年钦天监之言是皇后蓄意安排有意为之,但与东昭帝到底有了隔阂,父子离心。
他在宫中如履薄冰多年才苟且偷生至今,从不敢相信任何人的话,人心二字他看得比谁都通透。
裴知津方从大殿出来,便去往裴贵妃的琼华宫。
寝殿内有一方莲池,裴贵妃翘着彩金镶彩石的护甲,站在莲池边喂鱼。
见是裴知津,先是微怔,随后走上前,眸中欣喜道:“津儿,晨起便听闻你今日要进宫,本宫还以为你午后才来,没想到这么快就过来了。”
“快,快去给侯爷奉茶。”
裴贵妃拉着裴知津进了里屋。
五年不见,如今功名爵位加了身,陛下更是看中,连同裴贵妃在宫中的地位如日中天,就连同她所生的皇子都屡屡传闻要封为太子。
“长姐。”
两人熟络了一番,茶水也端了上来。
裴贵妃端起茶盏,满面春风:“津儿,这几年边关苦寒,让你受委屈了,对了,本宫听闻你带了一女子回来,可是何人?”
“先前军中的军医,虽无什么家世,但性情倒是不沉闷。”
“你呀。”
二人笑着,裴知津这才想起江绾。
“津儿,如今你封了爵,膝下不可无子嗣,江绾如何待你?
她所生的孩儿可是你的嫡子。”
裴知津缓缓放下茶盏,长叹一口气道:“长姐,不知怎么的,此番我回来,总觉得江绾同年少之时不同,让我觉颇觉疏离,许是许久未见的缘故罢,她依旧是那不温不火的性子,看见她,如同看见府中的假山,槐树并无分别。”
裴贵妃拨弄着方才喂鱼时取下的护甲,转过头道:“江绾身份尊贵,父亲手中亦有三十万兵权,而你手中如今才十万之数,若是能得江府兵权,于你,于明殊亦有益处,若是......”池明殊是裴贵妃所出,还未及弱冠。
“那依长姐的意思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