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几日的紧赶慢赶,一行人总算到了虞城沈宅。
透过轿窗的一角看去,大门前的两个石狮威风凛凛的左右分立,大门头上沈府两个烫金篆体匾额颇显豪贵。
大门口冷冷清清,倒不像是迎接嫡女回府的派头。
沈嫚雪在木棉的搀扶下下了轿,正欲跨过正门门槛,却被一旁的妇人拦住去路。
“请大小姐走侧门入府。”
沈嫚雪看着眼前的阵仗,心里不禁冷笑。
这哪里是接她回家,分明是想给她一个下马威。
“这也欺人太甚了!”
木棉气恼的指着拦路的女子首跺脚,想上前去和她理论。
沈嫚雪拦住木棉,摇头示意她别冲动,只是浅笑着收回了腿。
福姑上前在沈嫚雪耳边轻语:“这是甘氏从娘家陪嫁过来的大丫头练秋,如今应该叫秋姑了。”
福姑和她身为府里旧人,自然识得彼此。
“十数年未见,练秋姑姑还是一如既往。”
福姑朝练秋颔了颔首。
“章妈妈说老夫人念我们大小姐都思成疾了,正好大小姐为先夫人祈福期满,所以特遣人去了留川接大小姐回府。
怎么,秋姑这般阻挠,是想让老夫人见不到亲亲孙女,病情加重?
还是见我们小姐自小失孤无母可恃,就本末倒置,喧宾夺主?”
这么大一顶帽子扣下来,练秋脸色微变,心里恨不得撕了福姑那张嘴。
沈嫚雪在心里不由得替福姑竖起了大拇指:“福姑不愧是江氏身边的,原身能平安长大,少不了她的庇护周全。”
练秋不愧是甘氏身边的,一瞬就恢复笑脸:“这是说的哪里话,奴婢历来尽忠职守,超规越矩的事万万不敢做的。
大小姐平安归家,老爷夫人和老夫人都喜不自胜呢,我哪里敢阻拦。
只是这正门是府里老爷和少爷们走的,女子进府走侧门是规矩,我也是按规矩办事,请大小姐莫要让奴婢为难。”
一番话下来,让人找不到半丝错处。
反观她这边:若是回府一来就走了侧门,便是承认她位卑如仆,今后府中下人谁还会把她放在眼里。
若是硬闯,倒落了个为难奴婢,不守规矩的口实。
真是一箭双雕!
“是吗?”
沈嫚雪轻笑一声,“我竟不知,这虞京还有如此规矩。”
“高门大户的嫡出大小姐,入自家府宅,还得像个仆奴小卒一般走侧门。
既如此,那这门,我们不进也罢。”
说罢双膝跪下,朝着沈府的大门肃然的磕了三拜。
秋姑不知道她要干嘛,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
“祖母,父亲,请恕女儿不孝了。”
“木棉福姑,回留川!”
说完,不顾周围人诧异的目光,转身就要往外走去。
“大小姐不可啊!”
秋姑一下子急了。
夫人是要她给沈嫚雪一个下马威,可人若真走了,她怎么向老爷夫人交代?
这庄子上出来的野性子,还真是不按常理出牌!
“大小姐!”
福姑和木棉也急忙追上去。
二人随她多年,怎会不明白沈嫚雪的意思,所以配合的出来“阻止”。
沈嫚雪停下脚步,回头看着她们,一脸坚定地说:“我意己决。”
又回头一脸受伤的看向沈府的方向:“既然沈府容不下我,我又何必自取其辱?”
练秋见状,连忙换了副嘴脸,赔笑着说道:“大小姐,这都是误会,误会。
您是嫡长女,地位尊贵,进自家府门,自然该从正门进入。
是奴婢愚昧,不该墨守成规,还请大小姐恕罪。”
沈嫚雪嘴角泛起一丝冷笑,“秋姑倒是个能屈能伸的。”
练秋忙让开身子,躬身请沈嫚雪进了大门。
沈嫚雪才不是想真走,转身抬脚走进大门,动作干净利落。
秋姑才发现自己被摆了一道,只能懊恼着跟在后面。
一众人穿过庭院,来到前厅。
堂内坐着个样貌英伟的中年男人和一个衣着华贵的女子。
记忆中的影像己经有些模糊,只是看到的第一眼,沈嫚雪还是认了出来。
男人就是原身的父亲沈回,女子是府里如今的当家主母,抬妾为妻的甘氏。
沈夫人看到沈嫚雪,眼中闪过一丝惊讶:怎么这么快就进来了?
“这是老爷,夫人。”
福姑在一旁轻语提醒,后随周围的下人一道被遣了出去。
一进来,甘氏就亲切的迎了上来,眼中满含泪花,“儿啊,你可算回来了!
我每日都在佛前焚香祝祷,只求雪儿能平安顺遂,姐姐能往生极乐,如今一家团圆,也算是祈愿所了,只是苦了咱们的雪儿了。”
说罢还转头看向沈回,满眼的心疼之色。
“若不是从书中知道这甘氏的毒辣,原身恐怕都要被哄骗过去吧,看着还真像是个盼女思归的贤妻良母啧啧啧…”沈嫚雪心里吐槽,不着痕迹的避开女人的搀扶,只微微低头,“见过夫人,老爷。”
身为现代灵魂,对于这种只生不养的渣爹,再和自己父亲一对比,沈嫚雪打心眼里厌恶,连虚与委蛇的心思都没有了。
反正原身是在庄子上长大的野丫头,不懂规矩也是“情有可原”,想必他们也能“体谅”不是!
男人剑眉微蹙,沉声道:“连父亲母亲都不会叫了?”
沈嫚雪一脸懵懂茫然的样子:“母亲?”
随即又有些沉浸在悲伤中的样子:“记得母亲在我六岁的时候不是郁郁而逝世了吗?
女儿还因此在庄子上为她祈福守孝了十年,只愿她下辈子能心随所愿,莫要再遇薄情负心之辈。”
沈回被气得一噎,甩袖坐回了主位:“逆女,真是不知礼数!”
沈嫚雪一脸懵懂无知的样子:“我自幼放于乡野长于乡野,不晓六艺目不识丁,自然比不得老爷那些千娇万宠的女儿,现在又拿礼数来说教,不觉太晚些了吗?
父亲!”
后面那两个字说得极重,沈回气得立马就扇了她一巴掌。
脸被打偏,脸颊上的巴掌印清晰可见。
沈嫚雪不偏不躲,只冷冷的盯着沈回。
这一巴掌,算是她替原身还他沈回的生恩。
从今往后,她只是沈嫚雪,不是谁的女儿!
沈回随即就有些后悔了,他气狠了,他没想打她的。
她那般冷漠又鄙视的眼神,让他那点刚生起的愧疚之心又被羞恼替代:真不愧是江氏的好女儿!
宋氏赶紧上前拉住沈回,劝慰道:“雪儿刚回来,老爷发那么大的火干什么。
孩子在外野习惯了,性子自然不似玉枝玉叶一般,往后好好教导就是,老爷莫要生气了。”
转头拉起沈嫚雪的手:“雪儿在外受苦了,你也不要怪你父亲,他是爱之深责之切。”
说罢还忍不住的用娟帕拭了拭眼角。
可沈嫚雪看得明明白白,那眼角分明没有半丝水汽。
“好在如今一切都好了,雪儿也出落得越发亭亭玉立,姐姐在天之灵也可以瞑目了。”
沈回雪心中冷笑,这对男女不愧是夫妻——都一样的不要脸。
她的好,她的亭亭玉立关她毛事?!
“在夫人眼里如今是一切都好了,在我这里却不大好。”
沈回雪不耐的抽回手。
宋氏泫然欲泣,“雪儿是在怪母亲没有早些去接你吗?”
沈回雪忽然有些厌烦这样的虚情假意,冷淡的道:“夫人多虑了。”
甘氏眼中划过一丝冰冷。
“听闻祖母有疾,只顾着赶路,如今蓬头垢面,我现在只想好好梳洗休息一番,再去探望祖母。
老爷和夫人若无要事,请恕我先行告退。”
甘氏精致的脸僵了僵,还是笑道:“哎呀,都怪我思虑不周。”
“练秋,带大小姐去雨花阁,沐浴更衣。”
沈回坐着生闷气,甘氏善解人意的道:“雪儿刚回来,对我们有所怨言也能理解,毕竟不是在身边长大的,有所疏离也是常情。
夫君莫要气坏了身子,妾身可是会心疼的。”
“都是沈家的女儿,你说怎会一个天上一个地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