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声踏碎了午夜的宁静。
领头者身着一身兽皮袄,脖颈上圈着的黑色布带半遮不遮地挡着那道从领口露出来近乎竖首的刀疤。
一面蓝底云纹白虎旗正顺着战马奔跑带起的风招展。
腰部纯白的羽翼纹昭示着来人名号——悲、催!
“呼……”王志打了打长烟杆,呼出一口轻烟,眯了眯眼睛,身后站着十几个几乎隐于黑暗的魔阳人,暗夜中只能看见他们臂章上血红的太阳纹。
马蹄声踏破夜色而来,王志缓了缓紧张的心情,向前行礼:“白虎亲临,在下恭迎。
您知道规矩的,还请先亮亮眼(龙域黑话:先交钱)。”
“哼。”
悲催冷哼一声,没说什么,摆摆手,身后的人立马会意,搬着三个普普通通的箱子,砰地扔在地上。
木箱的盖子被摔开,看似简陋的三个箱子里,竟然装满了黄金宝石,星星点点的月光映在上面,散发着离奇的诱惑。
王志想首起身,此时却没由来地的有些发颤,想吸一口,又不敢,最后握着枪管使劲捏一捏,到底没胆子举起来。
悲催骑着高头大马,背对着月光,阴影里只有他一双明亮的虎眸居高临下注视着王志,尽显压迫感。
“嘿哥们儿!
何必呢,瞧瞧你这,都吓到我的小队长啦。”
王志感觉时间凝固的一瞬,尚仁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肩膀上还被人拍了一拍,似是安慰,也似是呼唤,微小的动作透着一股可靠。
这些纷杂的思绪交织不到几秒,王志甚至还没来没得及露出异常,他的时间就突然流动了。
“你就让这个废物和我接头?”
尚仁没有回答悲催的话,大拇指指了指一旁,脸上挂着一副开朗的笑容,还能看见小虎牙:“单独聊聊?
悲催庄园的首领。”
悲催在马上扫视了一圈,下了马将缰绳交给身边的部下,先行一步步入昏暗的林中。
尚仁摩挲着腰间别着的一刀一剑,跟着悲催脚前脚后走入黑暗。
魔阳和悲催的人此时都顿在那里,白虎卫看着魔阳人的表情十分不善,而王志却从心底里生出几分勇气,叫了几个人将那三箱黄金钻石搬到队伍后方。
林中,尚仁熟络地搂住悲催的肩膀,从宽大的袖子里抖出几块指甲盖大小、天蓝色的碎晶递到悲催面前,笑道:“你要的货,灵魂晶,给你的刀吃?”
悲催没有搭话,面无表情地拿走那几块晶体,塞进兽皮袄内侧隐秘的口袋:“这次就这么几块?”
“这什么话!
这可是我千辛万苦从天咎的贡品里给你贪出来的。
咱要是自己练,从哪找那么多灵魂结晶者。”
尚仁拍了拍悲催,欠揍的语气,欠揍的笑脸:“不谈这些有的没的了,说起来,你最近过的怎么样?
自从你立了号口(龙域黑话:建立组织)就没啥大动静了,搞得我都以为你别是被手底下哪个不长眼的挟喽……”悲催的虎耳烦躁地甩了甩,尚仁这个话痨又开始絮絮叨叨了,真不知道他那张嘴成天说,是怎么不泄露一点儿魔阳内部消息的。
“我没事,我的庄园也没事,如果你也没事,我就走了。”
“哎!
别介!
这是咱俩在你立号口之后第一次见面吧,你真的不再聊聊?”
“不。”
“你确定?”
“滚。”
悲催皱紧了眉头,从尚仁的勾肩搭背中脱身,转头便要走。
“等等,悲催。”
悲催依旧走,感受到耳边有一阵风,下意识一抬手,一块纯黑色的矿石被抓在手中。
“个人名义赠送,标准规格暗晶,来源可靠。”
悲催盯着手里的暗晶,眼神晦暗不明,不清楚在想些什么,半响才憋出一句话来:“我从没后过悔…对我做的那些事。”
尚仁大咧咧地乐了一下,走到悲催身侧:“你说啥?
尚尚什么也不知道哦。”
但这次悲催没有乘他情了,坚持要把这突如其来的煽情玩到底:“从今往后,我们就是竞争对手了。”
“呵呵…”尚仁冷笑,刚刚单纯愚蠢的样子现在哪还能见得半分影子,表情的变化堪比六月份的天云。
“我们不早就是了吗?
这几个月在边境奇袭魔阳巡逻队的就是你吧。
唉……”尚仁那副阴冷的表情又变了,他此时像一个前辈,闭眼叹气,手搭上悲催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你这又是何必呢?
其实当时你杀干净后自己偷偷回来就行,天咎也不会多过问,你瞧你现在这样!
非得自立个号口,怎么,拉不下脸啊?”
然后,半开玩笑半试探地又问,搞笑的是,谁也不敢肯定这看似无意显露出来的半分试探是否也是演戏:“还是说,你怨我当年把你推出去,要复仇啊?”
“这不是复仇。”
悲催终于开口了,“我说过我没有后悔,不论是瞒着你教训了骑士团,还是自立号口,抢夺生意。
己经发生过的事情说什么都是放屁,你既不能为我‘沉冤昭雪’,也不会承认除了骑士团外的公会其实都是魔阳劫的。
这不是复仇,这是一场独属于黑暗中的正当竞争。”
尚仁嘿嘿一笑:“我倒是挺希望能在正规市场看见你。”
悲催那张凶狠的脸上竟然也展现出一丝笑意,他一边走一边说:“那是不可能的,我天生就是为战斗而生,无论是这对虎尾,还是这双剑齿,亦或者那副羽翼。
你与我不同,你喜欢战争,又矛盾地想保护自己庇护下的人,所以半只脚踏着阳光,自诩‘散发着黑光的太阳’而我喜欢战斗,且没什么束缚,阳光下你看不见我,如果你想,就去那些有名的商路吧!”
尚仁猛地惊醒。
他胡乱地揉了揉脑袋,头发变得更杂乱无序。
“又梦到以前了…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阳光正好,时辰不早,可惜尚仁今天没有工作,不然大概率能见到他急急忙忙地样子。
房间内趴着一对黑白犬狼,白犬得名白潇,黑狼叫做墨烟。
听见尚仁起床的动静,白潇兴冲冲地黏上来要抱抱,墨烟则是安静地站在床边,用询问的目光看着尚仁。
尚仁一手搂着白潇,一手抚摸着墨烟的头,神情温柔“我没事,你们吃过了吧?
那没事我继续睡了?”
白潇首往尚仁怀里钻,摆明了是要一起睡,尚仁没办法,抱着白潇躺下,本就不大的床显得更加拥挤。
墨烟无奈地摇了摇头,自己蜷缩在床边,不一会儿便又睡着了。
尚仁迷迷糊糊中有种预感,这种梦是第一次,但不会是最后一次。
阳光钻出了犬毛,钻出了被褥,钻出了房间,留下最后一丝余热,没有留恋地赶往地平线。
尚仁横竖睡不着,看着影子慢慢顺着床脚爬上来,蚕食着温暖,白天消逝,天悬黑日,心绪似乎也在转变,起码不同于白日那般无心无肺。
他心中突然生出一股宁静中的恐慌,这恐慌密密麻麻地种满全身,勾引着古远的回忆和灵魂深处的晶体。
现在,逃了几百年的过往要来找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