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主角分别是云荞徐氏的其他类型小说《随母改嫁后,我成了京城白富美结局+番外小说》,由网络作家“凤衾”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云荞是被一阵隐忍又急促的咳嗽声惊醒的。晃动的夹板让她意识到自己正身处在一艘船上,身体的疲累让她并没有马上醒过来,云荞仍旧阖着眸子,晃晃荡荡的感觉竟让她感到几分轻松。比起在公主府时候的步步惊心,现在的云荞只想全身心的放松休息一会儿。此时在这间逼仄的船舱中,除了云荞之外,还有一个二十七八岁,容貌极其俏丽的女子,只是长途跋涉,让她原本娇美的脸上多了几分憔悴。徐氏听见动静,早已经醒了过来,她伸手探了探云荞的额头,昨夜的高热早已经退去,身边的孩子正有些不安的睡着,好似做了噩梦。徐氏伸手搂住了云荞幼小的身子,将她纳入怀中,有一搭没一搭的拍着她的后背,云荞小时候,但凡有个头疼脑热的,她都是这样彻夜不眠的照顾她,直到她康复为止,也不知道以后,还有没...
《随母改嫁后,我成了京城白富美结局+番外小说》精彩片段
云荞是被一阵隐忍又急促的咳嗽声惊醒的。
晃动的夹板让她意识到自己正身处在一艘船上,身体的疲累让她并没有马上醒过来,云荞仍旧阖着眸子,晃晃荡荡的感觉竟让她感到几分轻松。
比起在公主府时候的步步惊心,现在的云荞只想全身心的放松休息一会儿。
此时在这间逼仄的船舱中,除了云荞之外,还有一个二十七八岁,容貌极其俏丽的女子,只是长途跋涉,让她原本娇美的脸上多了几分憔悴。
徐氏听见动静,早已经醒了过来,她伸手探了探云荞的额头,昨夜的高热早已经退去,身边的孩子正有些不安的睡着,好似做了噩梦。
徐氏伸手搂住了云荞幼小的身子,将她纳入怀中,有一搭没一搭的拍着她的后背,云荞小时候,但凡有个头疼脑热的,她都是这样彻夜不眠的照顾她,直到她康复为止,也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这样的机会。
徐氏想到这里,一双秀眉便越发紧蹙了起来,越近京城,很多事情也越来越清晰明了了起来。她原先最不敢相信的事情,如今分明就是真的,徐氏只觉得胸口一阵剧痛,掩着唇咳了几声,秀美的眼圈早已经红了。
前几日何家的下人带给她的话还犹然在耳,徐氏捂着仍旧抽痛的胸口,泪已经落了下来。
宋澜六年前进京赶考,谁知第二年家里就发了大水,将原本的田地都冲毁了,徐氏带着宋母一路逃至临县,过起了节衣缩食的日子,一年前宋母临死的时候,只拉着她的手,一定要让她带上云荞,进京寻找宋澜。
京城路遥、徐氏写了无数的信给宋澜,皆没有回音,她以为宋澜早就死了,却从宋澜落榜回乡的同案口中得知,宋澜已高中了探花。
徐氏这才变卖了田产,前往京城寻亲。
这路上走走停停,便又过去一年,直到一个月前,他们在扬州搭上了何家进京的商船,这一路才算顺当了不少。
何家的生意遍及整个大魏,在京城中也颇有人脉,徐氏这才央着船家打探宋澜,这一打听之下,却是吓了一跳。
京城确实有个叫宋澜、并且高中了探花郎的男子,只是……那年新晋的探花郎早已经被沐宜长公主看上,聘为了驸马,如今已是正三品的吏部侍郎了。
说起沐宜长公主,这京城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她是当今圣上的胞妹,先帝最小的女儿,从小便受尽了宠爱,十六岁就嫁给了当时的权倾朝野的安国公的世子,只可惜两年后世子病故,从此她寡居安公主府,直到遇上了宋澜。
大魏礼教算不得森严,民风亦是开放,因此谁也拦不住公主改嫁,况且那宋澜高中探花之时,恰是二十有六,男人最似锦的年华,他素来长相俊朗出尘,颇有几分魏晋之风,早已让公主一见倾心。
有了荣华富贵温柔乡,谁还会记得千里之外的荆钗布裙糟糠妻呢?
徐氏的唇瓣颤了颤,又是一滴泪从脸颊边滑落。
正睡得迷迷糊糊的云荞忽然感到脸上湿湿热热,她反射性的用手轻轻的划过脸颊,指尖的液体却早已经冰凉。
她都已经杀了那镇国公世子,镇国公只有这么一个独子,得知死在她的手中,定会找沐宜长公主理论,到时候再有她的绝命血书作证,必定会牵扯出十年前宋澜抛妻弃女、沐宜长公主买凶杀人的真相,她死不足惜,只要能为她的母亲报仇雪恨,她这辈子便没有白活。
云荞心里有些懊恼,明明大仇得报,可为什么还会在梦里哭醒呢?
云荞有些心焦的又在脸上抹了两下,她这半夜哭醒的毛病,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好,她心里着急,手却不知为何被什么东西给握住了,再动不了了,只听耳边有一个温柔到极致的声音,开口说道:“云姐儿怎么了,别怕,母亲在这里呢!”
小姑娘这一夜都睡的不安生,先时在梦里哭哭笑笑的,这会子又乱挥动着双手,倒像是被梦魇了。
徐氏不忍叫醒大病初愈的云荞,也不忍她被噩梦所困,因此只柔声的唤着她,她的一条臂膀一直这样搂着她,早已经发麻,因此只换了一边,让云荞就这样依着,她又轻轻的拍着她的后背安抚。
外头的天色却已微微发亮,清晨的霞光照在水面上,印出一片波光粼粼。
徐氏揭开船舱边上的帘子往外头看了一眼,听船家说,过了这一处,运河便到了香河段,真真的就到了京城的地界了。
徐氏正对着窗外的晨曦发呆,忽然听见一个沙哑又带着几分娇气的声音喊她:“母亲。”那声音中带着几分疑惑,几分惊讶、几分不可思议,最后都化成了一声委屈的呜咽,怀中的云荞一下子埋入自己的怀中,用力的在她胸口蹭了蹭,瘦小纤弱的身子不住的抖动,一句句的喊道:“母亲……母亲……”
她哭得泪眼婆娑,等再抬起头的时候,眼睛鼻子都是红的,像个脏兮兮的小破孩,徐氏的心都软了,仍旧把她抱在怀中,柔声道:“云姐儿怎么了,病都好了,怎么还哭鼻子呢,哭得鼻涕都出来了,可就不好看了。”
云荞一个劲的抱住徐氏,又是摇头又是笑,竟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她死死的将自己的双手搂住徐氏,生怕这只是她一场短暂的梦,等梦醒了,徐氏就又消失不见了。
徐氏被云荞搂得都喘不过气了,也觉得奇怪,又担心她是昨夜高烧烧坏了哪里,忍不住又用手摸摸她的额头,确认她并没有再发烧,这才笑着道:“云姐儿快把为娘勒坏了,不累吗?”
云荞依旧含着泪看着徐氏,这张脸她已经许久许久没有见过了,大抵是前世母亲惨死的景象太根深蒂固了,在公主府独自长大的那些年,云荞竟一次也没有梦见过徐氏,她想,一定是徐氏在责怪她,责怪她苟且偷生,因此连梦里都不肯相见。
如今大仇得报,她终于肯来见自己了吗?
云荞的泪越发汹涌,她伏在母亲的怀中,哭得久久不能平静。
此时却从外头传来一个沙哑的声音来,里头还带着几分关切道:“宋家娘子,是不是云姐儿又烧起来了?怎么哭的这么厉害,等过了明天,船就靠岸了,到时候到京里找个大夫给姐儿瞧瞧吧,这么漂亮的小姑娘,要烧傻了可就可惜咯。”
徐氏忙答道:“多谢周嫂子,云姐儿没事,想是烧了一晚上,如今饿了。”
徐氏说着,只拿了帕子,轻轻的把云荞脸上的泪痕轻轻的擦拭着,脸上依旧带着温柔的笑,问云荞道:“云姐儿饿吗?娘给你弄点吃的去。”她说着,就要把云荞松开,没想到云荞竟像个小壁虎似的,紧紧的贴在了她的身上。徐氏见云荞这般,也有些犯愁了,只假装蹙了蹙眉道:“云姐儿乖,娘抱了你一整夜,膀子都抬不起来了,快让娘歇一歇。”
此时云荞心里已隐隐觉得有些奇怪,这梦太过真实了,真实到徐氏的体温、心跳、一颦一笑都不像是在梦里。
云荞越这么想越疑惑,就下死劲儿狠狠的咬了咬自己的唇瓣,只觉得唇瓣生疼,等她反应过来,早有温热的液体渗入了口中。
徐氏原本只是劝云荞松开自己,谁知这丫头竟不肯松开,还把自己的嘴唇都咬破了,吓得她也不敢用强,只好又抱着她坐在铺边,轻拍着她的后背道:“好好……云姐儿不让娘走,那娘就不走了,娘陪着云姐儿一起饿肚子……”
正说着,云荞就听见自己的肚子咕噜叫了一声,她心中虽还有疑惑,却也依稀回想起,此时所发生的一切,正当年她母亲带她进京寻亲时候所发生的事情。也不知是哪里出了差错,她竟没有投胎转世,却又回到了当年六岁时的模样。
云荞有些不好意思的捂着自己发出咕噜声的肚皮,怯生生道:“娘,我能跟你一起去做吃的吗?”她才刚刚见到徐氏,如果这一切只是一个梦,她希望在梦里能和徐氏相处更长一点时间。
徐氏见她这么说,哪里忍心拒绝,只摸了摸她的脸颊道:“好……我们一起做吃的去,云姐儿想吃些什么?”徐氏蹲下来,细心的帮小娃儿穿上了衣服,又帮她穿上了新做好的绣花鞋,徐氏的指尖就轻轻的触摸着那崭新的绣花鞋,想着从今往后,也不知道还有谁会帮云荞做鞋。
此时已是子夜,船上的人皆已休息,萧昊焱转身扫了一眼,月光如洗、河面静谧,船后并无动静。
刘安今日上船之时,早已经将这船上所有客人的身份查了一遍,此时也不由有些八卦道:“说起这个沐宜长公主,这船上倒是有两个人,跟她有莫大的关系。”
萧昊焱对这些八卦向来不感兴趣,但见他说的有几分眉飞色舞,倒也勾起他几分好奇,只听他继续说下去道:“这船上有一对姓宋的母女,便是驸马宋澜在柳州老家的妻小……”
萧昊焱蹙了蹙眉心,似是想要回想一下这船上是否有这两人,一时却想起了方才他站在夹板上,隐约听见的那小媳妇与船娘在舱中所说的话。
难道就是她?
萧昊焱对徐氏的长相并没有什么印象,只记得她是个柔弱的女子,说话声倒是很好听,常听她站在夹板上,喊她的闺女“云姐儿……云姐儿……”想是只有慈母,才会有这般宠溺的声音,像把人捧在掌心中一般。
只是……这些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呢?
萧昊焱自觉有几分无聊,挥了挥手命刘安退下,他则仍站在夹板上,任子夜的凉风将自己包裹其中。
十几年了,他从马蹄碎骨、横尸遍野的沙场回来,成为毫无兵权在手的一名文官,已经十多年了。但只有在这样深邃冰冷的寒夜,他还能感觉到自己身体中的热血,仍旧在沸腾。
所有的一切难道就这么算了吗?
萧昊焱摇摇头,把这些不切实际的想法从脑海中抛去,转身登上了船只的二层小楼。
站在商船的最高处,负手而立,萧昊焱将那苍茫的夜色尽收眼底。
今夜的月光竟然这般亮,他低下头,看见在那狭窄的船舷上,一个穿着粗布衣衫的女子,正低头缝着什么。
许是这明亮的月光对于她要做的活计仍显得晦暗了,她时而将手中的针线拿起来,朝着月亮的方向照几下,等看清了下针的地方,再静静的低下头,一丝不苟的缝着。
萧昊焱眯眼辨认了片刻,见她手中做着的,竟是一只精致的绣花鞋。
这个女人,即便在生命的最后一个夜晚,也在为自己的女儿,缝制着绣鞋。
也不知过了多久,天色竟已慢慢发亮,不知不觉中,萧昊焱竟站在这船顶上,看着一个女人做了一晚的绣鞋。
而她掌心的那只鞋子也终于做好了。
长久的劳碌,让她起身时眼前一阵发黑,险些扎进这冰凉的运河水中。这让站在船顶的萧昊焱倒是心下一紧,见她慢慢扶住了边上的栏杆,这才松了一口气。
徐氏缓了好一阵,这才慢慢的睁开眼睛,天已经快亮了,用不着多久,云荞也该醒了,她若是再不走,只怕没有机会走了。
徐氏叹了一口气,又低头看了一眼刚刚才完工的绣花鞋,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好歹……赶在了自己走之前,把这双鞋做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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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舱里静悄悄的,只有小女娃均匀的呼吸声,徐氏看见云荞的睡颜,熬夜的憔悴都好似好了不少。她将新做好的绣花鞋放在了床头,想象着云荞醒过来,第一眼就看见新鞋,一定会特别的高兴。
光是这么想一想,徐氏都觉得很幸福,但天色已经越来越亮,还是到了要走的时候。
徐氏闭了闭眼,将自己的几件旧衣服都收拾好了,扎成一个包袱,背在身上。
她原先还有几件好衣服,可这一路上吃喝赶路,需要不少钱,等她们到京城的时候,早已经典当得差不多了。
徐氏做完这一切,往门口走了几步,却最终停下了脚步来,她原是想不再看云荞一眼的,可是……一旦跨出了这间狭小的船舱,她们俩从此后便是天人永隔了。
徐氏终是忍不住,转过身来,几步走到床铺边上,伸手捧住了云荞的脸颊。
她不知是在梦里梦见了什么,肉嘟嘟的脸上竟还有几分愁容,就连眉心都皱起了几分,徐氏看了她这副模样,心下又是不舍,只伸出手指,在她的眉心轻轻的抚了抚,最后只小声道:“云姐儿,你一定要乖乖的,听你父亲的话……”
徐氏说完这一句,只觉得胸口疼得快要不能呼吸,她吸了吸鼻子,将马上要落下的泪忍回了眼眶,终于站起来,头也不回的走出了船舱。
船上无处可去,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这时候早有人已经起了。
徐氏走到船头的时候,只稍稍回头,就看见船娘周嫂子不知什么时候也已经起了,她撩开了帘子,看了一眼就要离开的徐氏,忽然喊道:“大妹子……你真的要走吗?”
徐氏只觉得鼻子一酸,眼泪已是落了下来,却冲着船娘微微一笑道:“云姐儿,就拜托嫂子了。”
徐氏说完,已踏上了通往岸边的跳板,再没有回头看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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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荞是被一阵嘈杂声给吵醒的。
他们的商船昨夜停在了香河段,此时再往前开,大约两个时辰便能进入通惠河,通惠河两岸便是大大小小的漕运码头,从南方来的船只将船上的货物搬入通惠河两岸的码头,再源源不断的运入京城。
船老大开船前会检查一下船上的客人,然后大喊一声:“开船啦!”
听到这个声音,船客们便会找个安全的地方坐好,等船入了河道,平稳通行了,大家再做自己的事情去。
云荞醒来的时候,就发现徐氏不见了。
但徐氏从来不会乱跑,她便以为徐氏是去了前头的小厨房给她做早饭,可云荞进去一看,里头的煤炉子是冷的,徐氏并不在这里。
云荞怕水,不敢往船边上走,因此只爬上了二层的船顶,看见前头船娘正在晾衣服,便喊道:“周大娘,您看见我娘了吗?”
船娘一惊,方想起此时时候不早了,云荞也该醒了,她方才只顾着做事情,竟忘了去后头看她一眼,如今小姑娘亲自问了过来,她倒也不知道怎么跟她说。
云荞毕竟也不真的只是七八岁的小姑娘了,见船娘忽然就变了脸色,心下已经有些疑惑,也顾不得害怕,只扶着木楼梯“噔噔噔”的往前头去,喘着气跑到了船娘跟前,睁着一双乌黑明亮的大眼睛,一眼不眨的看着她问道:“周大娘,我娘呢?”
云荞长得好看,年纪又这样小,白嫩的小脸因为惧怕越发显得苍白柔弱,眼看着她眼眶里的泪就要落下了,船娘只一把搂住她道:“云姐儿别怕,你娘回柳州去了,嘱咐我把你送去你爹那里,等见着了你爹,你就有好日子过了。”
云荞大骇,惊得连叫都叫不出声,只是不可置信的推开船娘的怀抱,往后退了两步道:“不会的,我娘不会丢下我不管的!”
她是真的没想到……徐氏会这么做!
前世,她明明是亲手把自己送到了宋澜的府上,虽然伤心欲绝,却没落半滴眼泪,坚强的像个局外人一样。
为什么会这样……云荞不住的摇头,终于大声尖叫出声,一定是自己……自己太过着急……太过害怕徐氏受辱,想着和她一起回柳州去……以为只要她们一走了之,前世的一切就都不会发生。
可是从柳州到京城,她们走了一年,徐氏怎么可能就仅凭她几句话就放弃呢!
云荞猛然想通这一点,拉着船娘的袖子,跪下来道:“周大娘,我要去找我娘,请你让周大叔把船停一下……”
商船在大运河上平稳的航行着,前头后头都是往来的船只,这时候刚刚起锚,压根停不下来。
云荞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绝望过,她看着逝去的流水,只一个劲的朝着船娘咚咚的磕头,忽然间身子一偏,已是急火攻心,晕倒在了夹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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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了船的徐氏却并没有马上离开,而是找了河边的一棵大树,躲在树后偷偷的看着小舱外的动静。直到天色透亮,船老大起锚开船,也没有见到云荞的身影,徐氏这才依依不舍的挪开了视线,身体靠着大树,缓缓的蹲坐下来。
胸口又袭来一阵钝痛,徐氏捂着唇咳了几声,拢在唇瓣上的绢帕已染上了一丝血色。徐氏看着那鲜红的血色,微微阖上眸子。
若不是得知自己身染沉疴,将不久于世,她又如何舍得与云姐儿分开呢?拖着这样一个身子,只怕还没回到柳州,她就已经病死在路上了。
徐氏捂着唇又咳了几声,终究是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有些沉重的迈出了步子。
不远处跟着徐氏下船的萧昊焱,便看见一个瘦弱的身影,支着一株露出白皮的枯树上,肩头不住的颤动着,却仍旧倔强的往前去。
萧昊焱正惊讶于自己为何要跟随徐氏下船,就听见不远处的水面上,忽然传来“扑通”一声声响,那刚才还支撑着树干的背影,竟不知何时已消失不见了,独留河岸边一方带血的丝帕和水面上一圈白色的涟漪。
船在京杭大运河上一路穿行,到了香河地段,两旁的码头越发的密集了起来,临河有无数的货仓店铺、鳞次栉比、遮天蔽日,靠近京城,就连空气似乎都弥漫着繁华和天家的贵胄之气。
云荞站在商船的夹板上,远远的看着岸上各自忙碌的行人,船头的一间小舱中,透着清香的面疙瘩汤已经做好了,徐氏弯腰从船舱里出来,见云荞垫着脚往岸上看,就笑着道:“快别过去,仔细掉到水里。”
云荞转过头看了徐氏一眼,如星光一样的眸子弯成了月牙,笑着迎到徐氏的跟前,扑到她的怀中蹭了蹭。
她们正牵着手往船舱里去,就听见方才那跟徐氏说话的嫂子从前头的夹板上走过来,看见云荞起来了,眉眼也多了几分笑,紧接着却又蹙了蹙眉,同徐氏说道:“宋家娘子,方才我那男人说,今天咱不开船了,说是最近京城出了什么大事儿,有人要混进京城,所以进京的船都要严查,前头码头上排着成千上万的船只呢,咱也进不去。”
徐氏闻言,倒没有几分失望之色,毕竟她已经知道自己要找的人就在这富贵的京城,早一天进去、晚一天进去,又有什么关系呢?
“不妨事,如今云姐儿的病也好了,在这船上有吃有住的,也没什么不好。”徐氏说着,只低头静静的看了云荞片刻,倒像是十分不舍一般。
云荞一抬头,就看见徐氏这满是忧愁的眼神,心里顿时就咯噔了一下。
前世的她,此时不过才六七岁的孩童,自然不懂察言观色,可如今的她,却看见了徐氏眸中的不舍和绝望,只怕在她们进京之前,早已经听说了宋澜成为驸马的事情。徐氏一直隐忍不说,一是对宋澜旧情未泯、二也是不想让云荞知道自己的父亲竟是这样一个无情无义的人。
“周嫂子,我做了鱼汤面疙瘩,你端一碗过去,跟周大哥也尝尝鲜。”徐氏眼中的纠结一闪而过,笑着拉着船娘进舱,这一个多月的相处,两人早已经感情甚笃。
这一艘商船乃是何家的产业,周家两口子也都是何家的下人,奉命将这一船的货物运往何家在京城的商号。虽然不是客船,但也会搭乘一些客人,赚一些微薄的船资。
徐氏和云荞是在扬州就上船的,沿路又上来几个客人,均是去往京城的商贾,有些还是何家的故交,只要持有何家几位爷们的名帖,就可以免费坐何家的商船,走南闯北,十分便利。
徐氏因是女眷,所以周嫂子特别给她安置在了船尾这两间小舱里头,平常云荞胆小,只在这后头的夹板上玩耍,前头竟是一次都没有去过。此时她吃过了面疙瘩汤,从小舱出来,徐氏从河中打了水上来洗衣裳,抬眼就看见云荞站在小舱上头的二层楼上,那边修着雕花的栏杆,若是胆小的人,不敢从船舷上过来,便可从上面,经过船家掌舵的舵房,往前头去。
徐氏就朝她招了招手道:“云姐儿,别乱跑。”船上有小孩,总是要十分留心一些,前阵子就有隔壁船上的孩子掉到了运河里,所性发现的及时,很快就救了上来,幸好云荞乖巧懂事,从来没在船上乱跑过,这一个月来,只在这后半艘船上玩耍,连前头都没有去过。
云荞其实也没想着要去前头,她只想坐得高一些,能看的远一些,又能让徐氏一直在她的视线范围内,那这里就是最好的地方了。
吃了大半碗的鱼汤面疙瘩,把肚子填饱之后,云荞就开始了她的飞速思考。
当时年少,并不能感觉徐氏的伤心,此时她却不想徐氏再那样的伤心一次,明明早已经知道了宋澜另娶公主,为什么还是非要进京寻亲呢?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村野妇人,如何能斗得过娇纵跋扈的长公主呢?云荞……想不明白。
与其这般,不如趁着船还没进京,她们打道回府,回到柳州,回到只属于她们两人的世界,岂不是更好?
云荞抬起头来,眸中早已满是热泪,她看着运河上黑压压排成了排的船只,忽然站起来,对着徐氏大喊道:“娘亲,我不想去京城了,我想回家!”
徐氏正弯腰搓着木盆里的衣服,闻言只抬头看着云荞,清早温暖的阳光照在云荞的脸上,少女虽然年幼,却早已出落得明艳动人,徐氏就想起两年前相士给云荞批的命格:此女的命格贵不可言,只可惜生错了地方,若是生在贵胄豪门遍地的京城,将来必可享无尽荣华富贵。
那时婆母尚在,听了这话便开口道:“她原就该跟着他父亲,在京城享福的。”后来婆母故去,临死定要让她带着云荞进京寻亲,她们这一路走来,眼看着京城就在眼前了,难道还要打道回府吗?
徐氏的眉眼拂过淡淡的忧伤,缓缓开口道:“云姐儿胡说什么呢?你不想见你爹爹了吗?不想把你绣的帕子给你爹爹了吗?”
云荞脸上闪过片刻的怔忪……她忽然就记起了她曾给她父亲绣过一方帕子,母亲说父亲隽秀俊逸、最是兰芝玉树一般的人品,所以她特意选了岁寒三友的花样,细心练习,绣了一方帕子,原是哄他开心的,却只换来一个嫌弃的眼神和几声冷笑。
“不想。”云荞眨了眨眼,把眸中瞬间的泪意憋了回去,冲着夹板上的徐氏道:“我只想和母亲在一起。”
徐氏微微一愣,笑容却僵在了唇边,云荞还那么小,她应该还什么都不懂吧……她又带着几分娇宠道:“云姐儿当然会跟娘亲在一起,等寻得了爹爹,咱们就可以一家团聚了。”话说的圆满,竟像是真的一样,徐氏脸颊的笑容也越发深邃了,印着碧波荡漾的湖面,美如洛神。
云荞亦被母亲的美貌所震撼,只觉得她那生父宋澜,是世上最大的傻子,有像徐氏这样的原配在,一个沐宜公主算什么,便是天上的仙女,只怕也难入眼了。
母女俩各怀心事,徐氏也不跟云荞争执,云荞毕竟大病初愈,虽然已是十几岁姑娘的思想,但身子不过才七八岁,午后吃了点汤水,就躺在床铺上昏昏欲睡。她心里不敢睡,只怕这一觉睡下去,就醒不过来了,又回到阴曹地府去了,无奈身子实在支撑不住,便搂着徐氏的腰,将头靠在她的大腿上,恋恋不舍的阖上了眸子。
这一觉只睡到酉时,她在床上翻了个身,见自己还在船上,只稍稍松了一口气,看来她此前并非是在做梦,自己是真的回到了七八岁的时候。云荞心里激动,如今她既然能重头再来,自然是要劝徐氏离开京城,回到柳州的,母女俩就算是贫寒度日,至少也能一直在一起。
云荞一想到这些,便忍不住咯咯笑了起来,她这一笑就惊动了外头的徐氏,只见徐氏拿着一只做到了一半的绣鞋,从帘外探进半个头来,笑着问道:“云姐儿是梦见父亲了吗?笑得那么开心。”
云荞一听这话,小小的眉心就皱了皱,有些不屑道:“才没有!”
徐氏见云荞一下子就沉了脸,倒是有些不解,加之早上她又说要回柳州去,越发就觉得她心思难懂,正不知道要怎么接话,就听见周嫂子在船舷上冲着这边道:“宋家娘子,还没做晚饭吧,我来那边吃吧,我男人上岸去了,也不知道去哪个馆子里吃独食去了,我也弄了几个小菜,咱娘几个也喝一盅。”
船娘朴实,且又是跑江湖的,骨子里就有一股豪迈,徐氏听她这么说,就应下了道:“多谢周嫂子,云姐儿才睡醒,我给她洗把脸就来。”
云荞就被徐氏抱着起身,打了水洗脸擦手,收拾齐整了,这才拉着她的手往前头船娘住的小舱去。
此时天还没有黑,落日的余晖在运河的水面上映下粼粼的波光,去往京城的船只一艘连着一艘,好像没有尽头一般,通往那吃人不吐骨头的销金窟。
见徐氏母女已经来了,周嫂子从柜子里拿出一壶酒来,神秘兮兮的对徐氏道:“这是我那男人偷藏的,说是西域的葡萄酒,我见他喝过一回,据说是甜的,今天咱也尝尝。”
徐氏没有推辞,任由周嫂子替她满上了一杯,那酒红色的玉液倒在白瓷杯中,越发看上去妖冶醉人。徐氏心中感叹,便端起了酒杯道:“周嫂子,这一路走来,若不是你对我们母女多加照顾,云荞的小命儿只怕也没了。”徐氏说着,只朝云荞那边看了一眼,微笑道:“云姐以茶代酒,也敬周大娘一杯。”
云荞便索性道:“我也要喝葡萄酒。”云荞毕竟不是小孩子,知道这葡萄酒和平日他们喝得酒不同,带着点甜味儿,小孩子稍微喝上一口,也是无所谓的,便开口央求。
徐氏正要回绝,一旁的周嫂子却已帮云荞倒上了小半杯,笑着道:“好,云姐儿也尝尝。”
云荞这才端起了酒杯,朝着船娘举杯道:“周大娘,谢谢您一路的照顾,明儿我和我娘就要回柳州去了,以后就不能再搭您的船了。”云荞说完,微微一仰头,已经将杯中的酒水喝尽了,只留下徐氏,一脸茫然的看着她,未及开口,就听周嫂子疑惑道:“怎么?你们要回柳州去?”周嫂子转头看了徐氏一眼,见徐氏也是一脸茫然,倒是越发不解了。
徐氏终究没当着人的面驳云荞,茫然过后,脸上又是惯有的微笑,并没有说话,只是端起面前的酒杯,一仰头便饮尽了。
一顿饭相顾无言,从船舱里出来,徐氏这才蹲了下来,两手扶着云荞幼小的肩膀,双眼正色的看着她道:“云姐儿,你说的是真的吗?你要回柳州去?你不寻你的父亲了?”
徐氏看着云荞,夜幕笼罩,月亮才将将从东边升起,将两人的身影拉得极长,她用纤细的手指整理着云荞被晚风吹乱的发髻,眼神格外的平静。
云荞的心颤了颤,即便知道这一路走来,找到宋澜便是徐氏心中的支柱,但……一旦真的见到了他,这一切的发展,又会同前世一样。
她不想再失去徐氏,不想再重蹈覆辙。
云荞贝齿紧咬,小手握拳,终究是重重的点了点头。
云荞醒来的时候,船已经靠在了通惠河上的漕运码头了。
她眨了眨眼,泪水便顺着脸颊滑落,一旁的船娘正端着个小饭碗坐在床铺边上,见她醒了,只小声劝道:“云姐儿饿不饿,周大娘给你做了鱼汤面,咱好歹吃一口。”
云荞心里却只想着徐氏,哪里还有什么胃口吃东西,但一想到周大娘也是朴实善良之人,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拿她撒气,便悄悄的擦了擦眼角的泪痕,小声道:“周大娘,我不想吃面条,我就想我娘,我想去找她!”
这实在让船娘无言以对,京城那么大,徐氏下了船,往哪里去根本不知道,又如何能找得到呢?
周嫂子只稍稍叹了一口气,又想着今儿并没有听说有人落水的事情,想来那徐氏未必也就真的自戕了,不过也有可能是她怕云荞听见了风声,因此并没有轻举妄动,只想着等他们的船进了京城,到时候互通不了消息,即便她死了,云荞也是绝对不知道的,只当她是回了柳州去了。
“你娘回柳州老家有事情,嘱咐我先把你送去你父亲那里,等她办好了事情,你就让你父亲带着你,一起回柳州找你娘,你说这样不好吗?”船娘虽说不忍心,但终究还是对云荞扯起了谎话来,想来她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也应当是很好糊弄过去的。
可谁知云荞却开口道:“周大娘,您别骗我了,老家压根就没有什么事情,我父亲当了驸马了,早就不要我们母女了,我娘是怕有她在,父亲不肯认我,所以才走的……”
船娘被云荞的话吓了一跳,原来这小姑娘看似年纪小,脑子却是一门清,只怕她是偷听到了他们和徐氏说的话了,早知道自己的父亲原已经成了别人的相公。
可是……这么小一个孩子,到底能懂多少,船娘心里还有些嘀咕,因此只故意笑道:“云姐儿说你父亲当了驸马,你知道驸马是个什么东西吗?”
云荞抿了抿唇,知道周嫂子只把她当小孩子,点点头道:“他娶了公主,不要我和我娘了……”
徐氏是宋澜原配,彼此合过婚书,沐宜长公主就算嫁给了宋澜,按大魏的律法,她也只能当妾室。可她一个堂堂的公主,又怎么可能给人当妾室呢?所以……前世徐氏一出现在他们面前,就是必死无疑了。
云荞原本想着,两人若是就这样回到柳州,就当是没在京城出现过,好歹也能留一条命来,哪怕度日艰难,终究是活着的,只要活着,便还有一分希望。可如今……徐氏弃她而去、生死不知,周大娘为了完成嘱托,必定是要把她送去永定侯府的,这一生竟然还是要同前世一样过吗?
船娘看着云荞心如死灰的模样,是打心眼里心疼,要不是答应过徐氏,她恨不得就把云荞养在膝下,便宜了她那两个在扬州的儿子了。
此时却不得不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船娘叹了一口气,伸手抚了抚云荞的发丝,却听船舱外传来一阵嘈杂声。
只见门口帘子一闪,船老大从外头探了半个身子进来,正要开口说话,见小姑娘微眯着眼睛,像是还没睡醒,便极力压低了声音道:“城里丢了贵人,官爷正上船搜查呢,专找十来岁的孩子,听说我们船上有小孩,非要过来瞧瞧。”
船娘听了,只蹙了蹙眉心道:“我听说他们要找的是男孩,我们船上总共一个女娃娃……”船娘虽这么说着,只是那巡查的官爷已经走到了舱口,便只好把云荞从床铺上抱了起来,拿脸正对着门口,好让人看清楚了。
带头找人的官爷便往里头看了一眼,又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画像,见不是画中之人,便大手一挥,一行几人又原路返回。
船老大一路点头哈腰跟着出来,又在后头喊道:“官爷一路辛苦了,可要在船上喝杯热茶再走?”何家的商船向来在京城吃得开,这些捕快看着何家的面子,也不会在船上胡来的。
那些人并不理会他,只径自跳上了小舟,又往别的船而去。
为首的那人穿着石青色绣黑熊蟒袍,腰间佩着六扇门的令牌,乃是六扇门的总捕快张耀。看来皇帝对自己这位外甥的安危,也十分的挂心,竟派了三司的捕快查访。
通惠河河面宽阔,靠近漕运码头的河道,停满了密密麻麻的船只,想要在这成千上万的船只里头,找出关押着小世孙的那一艘,无疑是大海捞针。
更何况,万一信息有误,小世孙根本就没有在船上,那他们岂不是被人耍的团团转。
张耀看了看这无边无际的船只,忍不住蹙了蹙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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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捕快们已经下了船,周大嫂才抱着云荞走出了小舱,天色已经擦黑,她看了一眼那翩然离去的小快船,转头问船老大道:“到底丢了什么人,这么大的阵仗?”
船老大转过头来,视线正巧在云荞的身上顿了顿,一想到丢的这位是沐宜长公主的长子,也算是宋澜的继子,而云荞是宋澜的嫡女,此时却只是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女,顿时觉得世道不公。他欲言又止,像是怕云荞能听懂一样,可转念一想,云荞不过七八岁,且她如今大概还不知道她的父亲便是沐宜长公主的驸马,因此只开口道:“沐宜长公主的长子、安国公府的小世孙不见了。”
云荞心下却觉得这称呼颇为熟悉,只一时没想起来是在哪里听过的,待她细细的想了想,才恍然回想了过来,这位小世孙姓安名世显,是沐宜长公主嫁给安国公世子时生的儿子,若是云荞没记错的话,这位小世孙在她前世进京之前,好像就已经夭折了。
当时她进京的时候,时值小世孙夭折不久,因此沐宜长公主见宋澜竟还有一个女儿,就发了疯了,说是他这个新来的闺女,克死了她的儿子……
徐氏把云荞送到公主府的前几年,宋澜一直把她养在京郊的别院中,那时候日子虽过的清苦,却也自由几分。
周嫂子也跟着道:“那不是皇帝的外甥吗?怪不得出来这么多大捕快!”她这才说完,一扭头却见云荞满脸惊恐的表情,以为她是被吓坏了,只急忙安慰道:“云姐儿别怕,那些抓小孩的虽然可恶,可你只要乖乖的跟着大娘,他们就抓不到你!”
云荞的思绪一时被拉了回来,她也怕被人看出端倪来,因此只用力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绝不乱跑。
周嫂子见她这副一本正经的样子,真是喜欢到了心坎上,一想到明天就要把她送走,是打心眼里的舍不得,但也没有办法,因此只问了船老大道:“让你雇车,你雇上了没有?”
船老大只笑着点头道:“雇上了,明儿早上巳时初刻你带着孩子去驿站就行了。”船老大说着,又有几分不放心,只继续道:“要我陪着你一起去吗?”
“用不着。”周嫂子皱着眉心,把云荞搂在怀中,叹了口气道:“我还真有些舍不得云姐儿……”
她这厢话还没说完,船老大就凑到了她耳边,趁她不在意,压低了声音道:“你要是喜欢闺女,那咱俩今晚就造一个呗?”
周嫂子一听这话,顿时就羞红了脸,她又抱着云荞,一时不好发作,便狠狠的瞪了她男人一眼道:“杀千刀的,都是要当爷爷的人,还这样老不正经!”
云荞也没想到船老大忽然就开起了黄腔,想来他是当云荞小娃娃,压根听不懂这些,云荞只尴尬的无所遁形,只能将头靠在周嫂子的肩膀上,不让人看见她那涨得通红的小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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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徐氏自知命不久矣,寻亲不成、回乡无望,见船家开着船走之后,一时间万念俱灰,便丢下了行李,一头栽进了河里。
她原是无惧生死之人,唯一放心不下的就只有云荞,河水铺天盖地的将她淹没,口鼻耳目全被冰冷的河水灌满,命悬一线之际,徐氏却似乎听见了云荞的哭声。
她心下一惊,挣扎着想要浮出水面,却哪里有这个本事,脚下更似有水草缠住了一样,越挣扎就沉得越快。不过片刻,就已筋疲力尽,身体便慢慢的下沉。
见生还无望,徐氏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胆量,竟在水底睁开了眼睛,只觉得周遭白茫茫一片,恍如一个混沌的世界,她早已经不知自己是生是死,还以为已经到了阴间,心中涩然一笑,暗道:“原来死也不过如此。”
徐氏怆然一笑,渐渐失去了知觉,恍惚间竟然好似看见一张陌生的人脸,从自己的面前一闪而过。
盯着云荞的人长得贼眉鼠眼,一看就是做惯了人贩子生意的,见云荞抬眸往这边扫过来,便端起碗来,将头埋在里头装作喝汤的模样。
云荞茫茫四顾,都是陌生人,她虽然没什么食欲,可想着不能让周嫂子担心,好歹还要多吃两口,因此只又低下头,一口一口的吃着馄饨。那馄饨就着汤,原是有些烫的,云荞吃得很慢,一口还没吃完,只觉得腰间一紧,她反射性的想要低头去看,只见一只大手从眼前蒙过来。
云荞没来得及喊出声,嘴巴就被牢牢的捂住了,坐在身边的哑扑正埋头吃着碗里的馄饨,对周围发生的一切全然没有在意,云荞挣扎中在长凳上蹬了一下,一只绣花鞋就落在了凳子上。
那哑仆竟还没任何反应,云荞已经被人牙子抱出了两丈远,这时候坐在隔壁桌子上的客人才反应过来,大喊道:“人贩子偷娃了,那是谁家娃!”
众人一听这话,只纷纷四顾,见自己带着的孩子还在身边,便放下心来,偏那哑仆是个聋子,压根就听不见,仍旧只是低着头吃馄饨,云荞被那人贩子掐腰抱住,又捂着嘴巴,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只能一个劲的对他拳打脚踢,可她毕竟只是六七岁的小姑娘,这点力气对于一个成年人来说,无疑是泥牛入海,全无用处。
人贩子见已惊动了众人,走到一处拐角,一个闪身就入了一条没人的巷子。云荞还在不断挣扎,那人跑了一路,显然也是累了,手上的力道也比方才小了许多,云荞见机挣脱,一睁眼却正巧看见周嫂子从巷口一闪而过,她急忙喊了一声,话音刚落,只觉得后颈一疼,便失去了知觉。
周嫂子和那摊主还了一会儿价,好不容易花了二钱银子,将那玉坠子买了下来,她揣着东西往馄饨摊那边走,路上似乎有听见有人喊她,只回头看了一眼,却也没见到人,便只又高高兴兴的继续往前走。
可谁知才走了几步,那哑扑手里拿着个绣花鞋,从前面飞奔而来,一边焦急的指着绣花鞋,一边又往周嫂子身后指去。
原来方才他光顾着吃东西,并没有在意云荞,等他吃完了馄饨,才发现云荞不见了,一旁的凳子上只剩下一只绣花鞋。这时候旁边摊子上的人才跟他说,刚才坐在他身边的小女娃,被人给抓走了!
哑仆急得团团转,又说不清楚话,早已经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了起来,周嫂子再听不明白,此时也已经反应过来,拉着哑仆的手道:“你……你说什么?云姐儿丢了?”
哑仆见周嫂子听明白,只一个劲的点头,又往后面指了指,示意人是从那边跑的,两人急忙往那边寻去。
可这码头人来人往,任他们怎么寻找,又哪里还有云荞的踪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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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荞醒来的时候,是在一间黑漆漆的小房间里,她动了一下,发现自己的双手双脚都被绑住了,嘴巴也被破布给塞住了,发不出任何的声音。
房间里很暗,像是没有窗户一样,她眯着眼睛缓了半天,才发现这里是一处耳房,唯一的一扇窗户用深色的布蒙住了,把所有光线都挡在了外头。
借着窗帘缝隙中透进来的光,云荞看见小房间里横七竖八的躺着好些小孩子,一个个都跟她一样,被反绑着双手,嘴里塞着布条。
云荞立即就明白了过来,这是人贩子窝藏被拐小孩的地方。她吓了一跳,背上已经渗出了一丝冷汗,只往后靠了靠,却不知是压到了什么东西,软绵绵的一团,把她吓了一跳,转头看时,却是一个大约十来岁的男孩,正阖眸靠在墙头。
正这时候,门外忽然就传来一阵脚步声,紧接着只听咯吱一声,耳房关着的小门打开一条缝,一个身材魁梧、满脸络腮胡子的中年汉子从外面走进来,只扫了一眼这屋里的孩子们,从地上一手一个的提了好几个起来,对着门外的人道:“这几天风头紧,这些娃们也被关了好几天了,我这就带几个给你看看。”
外头的牙婆就开口道:“我知道,还不就是因为安国公府丢了小世孙,搅的整个京城都不安宁……”那牙婆说着,只冷笑一声道:“也是那小世孙命好,托生在了长公主的肚子里,要不然谁稀罕他的小命,听说谁要是帮长公主找回了小世孙,赏银十万两!”
这话让云荞听了也倒吸一口冷气,十万两银子,天下哪个人不想要,怪不得连三司衙门的捕快也都四下里查访。只是眼前的汉子似乎并没有放在心上,只一手提着两三个娃儿走到门口,对那牙婆道:“这几个娃都是从苏杭那边弄来的,江南的水土最是养人,你看看如何?”
外头天色还亮着,几个女娃儿被拎了出去,一时惊得哭了起来,那牙婆嫌被塞着嘴巴看不清容貌,只上前把她们嘴里的布都拔了出来,一时间小院子里哭声震天。
中年男子就吼了一声道:“不许哭!”
吓得几个小丫头顿时噤了声,只抽噎着不敢哭出声响来。
那牙婆伸手捏着下巴颏一个个的看了过来,只是蹙着眉心头,从五个里只挑了一个出来,对那人贩子道:“就这个看着还行,其他的也只能卖到小户人家当个丫鬟。”她说着,忽然就走到门口,对着里头扫了一眼,眼珠子顿时就亮了起来道:“我看墙角那小丫头不错,里头黑压压的看不清,带出来给我瞅瞅?”
那人贩子闻言,却是皱了皱眉,摇头道:“那个可不行,那是本地货。”
牙婆会意,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句,只好勉为其难的点了点头,让跟着的人将方才那几个小女娃都抱走了。
云荞被堵着嘴巴,也没办法呼救,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耳房的门又被关上了,里头又陷入一片黑暗。她往墙角又缩了缩,扭头的时候,正迎上那小男孩幽深的眸色。
安世显不知道为什么,他会重生到了当年自己被绑架的时候,可对于这一段记忆,即便过去了十几年,他仍旧记忆犹新。
世人都以为当年安国公府的小世孙是走丢了,可其实真相并非如此。当年他被人绑架,匪徒连十万两的银子都不要,还是要把他扔进河里,这就足以证明这是一场彻彻底底的谋杀。
安世显死后,身负怨气,竟并没有魂归黄泉,他飘飘荡荡的想去找自己的生母,便附身在了公主府中,她母亲沐宜长公主命人为他画的那幅画上。
画是死的,不会长大,可他却一日日的长大,看着公主府的兴衰没落,也看着那名叫云荞的姑娘,穿上嫁衣,从此离开囹圄,却传来了她在大婚当夜投缳自尽的消息。
再后来,镇国公叛变,公主府一夜大火,将他附身的那一幅画烧成了灰烬,他一睁眼,竟又回到了当年被人绑架的时候。
云荞见那小男孩面无表情,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是眼下两人都被抓了起来,总要想想办法才是,她拧着肩膀朝那小男孩身上蹭了蹭,再凑过去看他时,一颗心便已是漏跳了几分。
只见这小男孩长得圆头大眼、面目清秀,一双眸子更是炯炯有神,这分明就是那沐宜长公主早夭的长子安世显!
云荞虽然没见过安世显本人,可她见过他的画像,传闻那画像是沐宜长公主找了西洋的画师,按照沐宜长公主口述的她儿子的容貌,画出来的,云荞本来还觉得那西洋画师画出来的未必真的像,此时一看,却是与那画上别无二致。
只是……她实在没有想到,这安世显竟然也被人贩子给抓了!
“呜……呜……”见外面人贩子的脚步声远了,云荞这才朝他挤了挤眼睛,只转过身来,用被绳子捆住的小手,去够他嘴里的布条。
安世显会意,只低下头配合云荞的动作,不多时他嘴里的布条就被抓了下来,他又一口咬住了云荞嘴里的布条,拉扯着将那布条吐到一旁,一脚将躺在自己身边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踢醒。
云荞口中的布条被扯了出来,只急忙大口呼吸,她一时也不知道要说什么,便睁大了眼睛朝安世显看过去。
那被踢的小男孩吃痛,只睁眼醒了过来,见自己被捆着,惊讶的在地上一个劲的挣扎,嘴里不时发出呜呜呜的声音。
这时,坐在云荞身边的安世显才缓缓的开口道:“福生,你别吵,我就把你嘴里的布拿出来。”
那被叫福生的小男孩只一个劲的点头,安世显这才低下头,把他嘴里的布条咬了出来,刚吐掉布条,那人就对着地面吐了几口口水,这才道:“少爷,公主怎么还没派人来救我们啊!”
云荞早已经识破了这两人的身份,因此只故意开口道:“你们……你们是刚才那牙婆口里说的长公主要找的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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