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主角分别是陆棠许宴舟的其他类型小说《守活寡三年,下堂弃妇爆改女将星陆棠许宴舟最新章节》,由网络作家“碎叶冬青”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陶云倾眼底划过一抹恼恨,脸上露出屈辱之色。“棠姐姐不必如此羞辱我,侯爷顾念父兄旧情照顾我,本没有其他意思,也不是棠姐姐所想那般,是棠姐姐误会了。”众人听闻‘父兄旧情’,立刻想起她的父兄皆战死于沙场,就是她本人也曾是上过战场的女中豪杰。如今却要因这后宅腌臜之事,被一个庶女编排欺辱。议论声嗡嗡,皆是指责谩骂她的。陆棠冷笑一声,猜到陶云倾这是笃定她会顾忌萧知远,不会将她俩那点事当众说出来。可今日不必往昔。“误会你俩无媒苟合,私相授受?”陶云倾蓦然睁大双眼,脸色肉眼可见的白下去。“我不止一次见你深夜进了侯爷书房,府中丫鬟小厮都看到过,难道也是我误会了,你和侯爷探讨国家要事一直到清早?”陶云倾面色涨红,“你、你不要胡说,你血口喷人!”陆棠挑眉...
《守活寡三年,下堂弃妇爆改女将星陆棠许宴舟最新章节》精彩片段
陶云倾眼底划过一抹恼恨,脸上露出屈辱之色。
“棠姐姐不必如此羞辱我,侯爷顾念父兄旧情照顾我,本没有其他意思,也不是棠姐姐所想那般,是棠姐姐误会了。”
众人听闻‘父兄旧情’,立刻想起她的父兄皆战死于沙场,就是她本人也曾是上过战场的女中豪杰。
如今却要因这后宅腌臜之事,被一个庶女编排欺辱。
议论声嗡嗡,皆是指责谩骂她的。
陆棠冷笑一声,猜到陶云倾这是笃定她会顾忌萧知远,不会将她俩那点事当众说出来。
可今日不必往昔。
“误会你俩无媒苟合,私相授受?”
陶云倾蓦然睁大双眼,脸色肉眼可见的白下去。
“我不止一次见你深夜进了侯爷书房,府中丫鬟小厮都看到过,难道也是我误会了,你和侯爷探讨国家要事一直到清早?”
陶云倾面色涨红,“你、你不要胡说,你血口喷人!”
陆棠挑眉,“讨论国家要事叫水做什么?
有时还数次。”
她的话太过露骨,陶云倾羞愤难当,感受到周围聚集过来的异样目光,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一个虚弱稚嫩的声音开口,“不许你这么说云姨。”
萧景年半睁着眼,死死瞪着陆棠。
她不管他就算了,还要欺负对他这么好的云姨。
陶云倾像是抓到救命稻草,眼泪涌下来,“我今日来只是求你再看看景年,却不曾想被你如此污蔑羞辱,我活不下去了!”
说着,她作势要往陆府门前的狮子上撞,被赶来的萧知远一把抱进怀里,满眼怜惜做不得假。
二人亲密的举止惊得周围人双目圆睁。
再蠢的人也能看出他们之间并非陶云倾所言清白,想到刚刚还在怜悯她,一个个心中顿时如同吞了苍蝇。
什么将军嫡女,居然是个无媒苟合私自爬床的贱人!
当真辱没将军府的门楣,那些战死沙场的陶家将士,若是知道她是这等不知羞耻之人,怕是要气的诈尸吧。
萧知远将陶云倾护在怀里,隔绝那些异样的目光,心疼地说道:“你何必委屈自己来求她。”
陶云倾一副哀莫大于心死的模样,“我看不得景年如此难受,景年到底是棠姐姐的嫡子,她不会见死不救的,只要能救景年,我受点委屈又算得了什么。”
垂眸轻泣,哀哀戚戚,心中却松了口气,忍不住抬眼瞥了陆棠一眼,眼含得意。
面对千夫所指,侯爷毫不犹豫出现护他于身后。
陆棠,还看不明白谁才是侯爷心尖上的人吗?
萧知远心疼,萧景年也心疼起来。
他从婆子怀里挣扎着站到地上,看向陆棠的目光气恼厌恶。
“我病了是云姨陪着我哄着我,现在云姨为了我放下嫡女身段,低声下气求你,你还有什么不满足!”
看着病弱的小童嘶哑着嗓音诉说嫡母的不闻不问,甚至是......苛责,众人心中刚刚涌起的对陆棠的那丝惭愧烟消云散。
若非苛责,堂堂侯府家的公子爷,怎会如此瘦弱。
情绪激愤之下,萧景年脱口而出,“你不配做我嫡母,我宁愿云姨做我娘亲!”
萧知远眉头拧紧,对婆子冷喝一声,“少爷病糊涂了,还不赶紧带上车!”
当众说这么大逆不道的话,一旦给萧景年扣上一顶不孝不悌的帽子,他这辈子就完了。
陆棠眸色淡淡,“我也没有你这么狼心狗肺的儿子。”
说完,她挽起衣袖,露出一小截手臂,入目的不是白皙柔嫩,而是一道道一块块狰狞的疤痕。
众人皆尽哗然。
养尊处优的世家贵女最是注重这些外表仪容,别说这么多伤痕,就是一道浅浅的印记都要用尽手段褪去。
堂堂侯府夫人怎么会受这么多伤!
萧景年倏然瞪大双眼,第一次见到这些触目惊心的痕迹,他便清楚笃定地知道,这些痕迹都是他留下的!
“四岁前你犯了癫症根本无法自控,我这两个胳膊被你撕咬抓挠成这样,这才不到一年光景就被人哄得忘干净了?”
萧知远心神微震,那满胳膊的伤,纵横交错,一直延伸进衣袖遮掩处。
她、她却从未嚷过一句疼!
陆棠放下衣袖,再抬眸,眼底的情绪已经散在这深冬里。
“我就当这些年的付出喂了狗,既然你不认我,从今往后,我们再无关系!”
萧景年愣在原地,有些茫然,又有些惶恐。
他每次病发,只知道找到娘就会好,却不知道自己竟然给陆棠咬得这么深,这么狠!
那些狰狞的伤疤,真的是他弄的吗?
萧知远也怔怔看着陆棠。
再多的回忆,都比不过此时此刻,亲眼所见来的震撼!
这一刻,不知道为什么,萧知远甚至有些希望所有的事情一笔勾销,他一定会好好对待陆棠。
陶云倾演戏演到一半,怎么也没想到陆棠会直接撸袖子展示伤口,如此直接,如此......不知羞耻!
眼看着萧家父子有了动摇,陶云倾见状,随即两眼一翻晕倒过去!
父子二人再顾不上陆棠,急忙将她带上马车。
临走,萧知远神色复杂,还是忍不住回头,道:“你想好了,只要你认个错,侯府还是你的家。”
她如此胡闹,他还肯亲自来寻人,自问已经给足了她面子。
然而他并未在陆棠脸上看到惊喜,那轻蹙眉头的模样,似是在嫌他。
萧知远愣了一下,觉得应该是他看错了。
陆棠等这个台阶,怕是等了许久,果然,他见陆棠笑了。
不得不说,她的姿容是一等一的,萧知远晃了下眼,已经准备伸手拉人上马车了。
“有句话,我想对侯爷说很久了。”
萧知远的手一顿,下意识问道:“什么话?”
陆棠轻启红唇,一字一顿地说道:“滚!”
“你!”
“陆大人!
你教的好女儿!”
萧知远被当众落了面子,寒着脸离开了。
啪!
迎接陆棠的,是她的父亲陆正抡圆胳膊的一巴掌。
陆棠被打得偏过头去,没多会脸颊便高高肿起。
“孽女,和离这么丢脸的事你也做得出来,还不滚回侯府去向侯爷磕头认错!”
眼看着陆棠毫不留恋地上了马车,陆正羞恼不已,“养女如此,冷血无情,不孝不悌,实乃我陆家不幸!”
看着陆大人气急败坏的样子,周围窃窃私语声再度响起。
“这陆大人在说什么胡话,不是他给的陆小姐绝亲书吗?”
“想必因为长公主的缘故,陆大人得了健忘症。”
“冷血无情?
在下要笑死了。”
陆正面色微变,匆匆回了府,关上大门。
车轱辘滚滚,直奔城门。
半日光景,应当可以赶到最近的驿站。
从京城到平遥城大约两个月光景,陆棠不愿在路上过多耽搁,想着要不要于下一个镇子上换一匹快马,至少可以缩短二十余日时间。
她与萧知远的一段孽缘已经彻底结束。
接下来要奔赴的,该是陆棠的人生了!
女子撩开车帘。
目视尽头,正是苍阳漫天!
......武定侯府中。
萧知远刚刚砸碎一只茶盏。
“她竟如此绝情,她竟真如此绝情!”
男人长身玉立,怒火外放之下竟也如一头被激怒的狮子。
陶云倾看在眼里,恨在心里。
萧知远这样子,分明是还对那个女人心存念想!
眼底划过一抹晦涩,陶云倾却细语安慰。
“定贤哥哥莫要再生气,姐姐只是一时赌气罢了,过不多久就会回来的。”
萧知远生生压下火气,“她若有你一半懂事就好了,也不会闹到如今这个地步。”
心痛之余,想到陶云倾今天的忙里忙外,眸色柔和下来,“今日让你受委屈了,等她回来,我定会好好教训她,让她给你赔罪。”
陶云倾垂眸,遮住眼底情绪。
“对了定贤哥哥,听闻长公主亲下手谕,请了丘国师之徒前往平遥城助阵,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萧知远忙纠正道:“丘师不曾接任国师一职,称呼上还要谨慎。”
但为表尊敬,大盛上下称之为丘师。
见他转移了注意力,陶云倾眉眼弯弯,听话地表示知道了。
萧知远沉思,“丘师之徒或许不是长公主所请,但这件事想来不假,圣旨应当很快就会到平遥城。”
顿了下,又道:“我已自请上前线,不知命令何时才能下来,到时便有幸见识一下这位名师高徒了。”
萧知远计划着上前线的时候,陆棠快马加鞭,日夜兼程。
一个月的功夫,终于赶到了升州城。
“小姐,我们去牙行做什么?”
一个梳着双髻,十五六岁模样,眼睛又大又灵动的少女好奇地问道。
陆棠看着身量比自己还矮半个头的少女,想起才出京城时见到她的场景。
“小姐,我叫琥珀,丘恩师让我随侍在你身边,有什么事尽管吩咐我!”
琥珀娇娇小小,眼睛灵动模样却有些娇憨,谁能想到这是师父派来保护她的。
那时才从泥沼中挣脱出来,千疮百孔下,师父的挂念让她内心暖意融融。
陆棠说道:“我奉师命去边关相助,总不能空手去。”
升州城是人口十多万的大都城,大盛对外的交通要道,很多进出口贸易都要经过这里。
这里的牙行共有三家,陆棠来的这家是其中影响力最大的一家,买卖奴仆、代客垫款、代客运输起卸报关、代客预卖等都做。
陆棠在牙行约莫半个时辰就离开了,之后就带着琥珀在城中吃吃喝喝,走来逛去。
一开始琥珀高兴的很,可一连五日都是如此,她就有些疑惑了。
“小姐,你有没有发现今天商旅尤其多?”
琥珀垫脚向着城门出张望。
进城的队伍已经排起长长的队伍,一眼望去大多数穿着华贵的商贾。
街道上,已经不少商旅以及车队来往,嘴里谈论着什么‘缫(sao)车图’。
“李掌柜也来升州城了,可是冲那‘缫车图’而来?”
“哈哈哈,那可是织出胡州丝绵的缫车图,我怎么也要来凑个热闹。”
胡州丝绵闻名天下,各国皇室有一多半的丝织品都是胡州丝绵制作而成,但其制作手法独特,使用的丝车也同旁的不一样,想要模仿很难。
所以这次升州城牙行放出消息,周围都郡的商贾日夜兼程往这里赶,生怕错过这个机会。
哪怕只是看看胡州缫车长得什么模样,也算涨了一番见识。
琥珀张大小嘴,吃惊地看向自家小姐。
缫车图......那不是前些日子小姐去牙行出手的吗?
进城的商贾愈发多起来,随便一问居然都是冲着缫车图来的。
“这就是小姐说的造势吗?”
琥珀似懂非懂。
陆棠含笑点头,“有竞争才能体现出这东西的价值,更何况,急人之所急,雪中送炭永远比锦上添花更让人珍惜。”
有钱能使鬼推磨,陆棠从牙行一个管事那里拿到商贾们的名单,选了个中意的交给牙行。
按照牙行的规定,所得佣金不低于上限和下限的均值,卖家可以指定买家。
陆棠在清风茶楼见到薛掌柜的时候,看到他满面愁容,脸上尽是疲态,就知道自己找对人了。
薛掌柜是做丝绵裘生意的富商。
近期西南的雨水泛滥,导致他的丝绵在短时间内损毁腐败严重,老主顾要求他赔偿损失,连带着几个新主顾也不敢从他这里订货了。
最大的几个货订断了,还可能面临巨额赔偿,薛掌柜坐不住了,半个月下来眼眶深陷,身形都清减了几圈。
“陆姑娘当真可将胡州制丝的方法传授于在下?”
两句寒暄过后,薛掌柜迫不及待地开口。
如果能够得到胡州制丝方法,再有胡州缫车,可解他燃眉之急,将来还能在同行中独树一帜。
陆棠一笑,也不卖关子,“既是我说的,自是可以,只看薛掌柜是否付得起代价。”
薛掌柜正襟危坐,开口道:“陆姑娘,薛某愿以一万五千两黄金,买下这胡州手艺。”
他说完,就见陆棠笑而不语,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他知道外边商旅都排着队等这个机会,若是不给个满意的价格,呼吸之间就会被人替代。
空有一个缫车制造图没用,众多商旅赶来这里,真正看中是附加条件,便是有机会习得胡州丝绵手法。
陆棠见他这般神态,就知道造势的目的达到了。
果然,薛掌柜咬牙说道:“在下出三万两黄金!”
陆棠后退一步,和他保持距离,目光仿佛淬了冰,“我若不去呢。”
她一副‘你奈我何’的样子,彻底激怒陆正。
“你要是不去,我陆家就没有你这样的女儿!
去,给我拿笔墨纸砚。”
陆正竟当场给陆棠写下绝亲书!
“你若现在去,这纸绝亲书我自当焚毁,你若不去,从今往后,不要再说是陆家女!”
直言了当的威胁!
陆正笃定她会妥协。
离开婆家,娘家又不要,她活不下去的。
手上一空,绝亲书已经到了陆棠手中。
“既如此,绝亲书我收下了,我姨娘的随身玉佩还请归还,那是我师门信物,并非陆府之物。”
陆正一脸震惊之色,显然没料到她会如此干脆利落地拿走绝亲书。
“你、你简直是疯了!”
他已经没有女儿能嫁去侯府了,陆棠不回去,他的舒服日子也就到头了。
“一个破玉佩!
好好好,你若想拿回玉佩,现在就给我去侯府磕头认错!”
陆棠蹙眉,看样子,要用非常手段拿回玉佩了。
正想着,一辆青鸾马车缓缓驶过来。
青鸾飞舞报佳音,幸福安康乐满心。
百姓纷纷瞪大眼睛,若说其他的皇室贵族他们不认得,但这青鸾坐撵他们却认识。
“那是昌运长公主的坐撵吧!”
“我大盛国还有谁敢用青鸾做图,唯有长公主殿下!”
“昌运长公主?
就是那位创办女学,倡议启用女官的昌运长公主吗?”
围观之人窃窃私语。
“除了她还有谁,大盛女子活得如此潇洒,绝大部分都是殿下之功。”
“据说长公主早已不问世事,怎么今日出现在这里?”
长公主孀居二十余载,极少出现在世人面前,看到这青鸾坐撵,百姓猜测纷纭。
达官贵人都不住在淮阳路,那么青鸾坐撵极有可能是冲着参议府而来。
陆正吃了一惊,赶忙敛了怒气,整理仪容,准备恭迎殿下坐撵。
心中思忖不已,却想不起什么时候同长公主有所交集,但青鸾坐撵现身,绝不是坏事!
或许是他的夫人无意当中得了长公主赏识也说不定。
陆正激动地往前迎了两步,随即蹙眉看向一旁的陆棠,“等一会再收拾你!”
陆棠目光浅淡地瞥他一眼。
陆参议从这一眼中看到不加掩饰的讥讽,心头火起,正要训斥,奴婢已掀开鸾鸟展翅的门帘。
从青鸾坐撵上下来一位气度不凡,举止有仪的女子。
看到眼前之人,陆正眼底闪过震惊之色,赶忙躬身行礼,“下官陆正,见过方姑姑!”
来人是公主府掌事姑姑,也是昌运长公主的贴身女官,虽不涉朝政,但同外朝大臣一样有着品级。
方姑姑乃正三品。
也难怪陆参议如此惊讶,因为见方姑姑如见长公主!
方姑姑颔首,“陆大人不必多礼。”
陆正脸上堆着笑,“方姑姑大驾光临,寒舍蓬荜生辉,里边请!”
坐撵停在他陆府门前,自然是到他府中的。
不论是什么事,青鸾坐撵和方姑姑的到来,对陆府都有莫大助益,也好让那些惯会捧高踩低的人看看。
方姑姑笑容不变,语气浅淡,“我来找陆姑娘,恰好听到陆大人给了绝亲书,我就不叨扰了。”
说罢,她错身而过,仪态万方地向着陆棠走去。
陆正脸色蓦然一白,身形都跟着晃了一下。
怎么可能,方姑姑来找陆棠的?
他们如何联想,也无法想到堂堂三品掌事女官会找一个下堂妇。
方姑姑见陆棠脸颊红肿,面色微变,伸手轻抚上她的脸颊。
“长公主夸这张脸乃国泰民安的脸,是谁这么大胆,竟敢掌掴!”
陆正一听慌了神,腿一软跪倒在地连连请罪。
心中震惊得无以复加。
陆棠......什么时候得以拜见过长公主?
还被长公主如此称赞!
早知如此......陆棠眼尾微红,她知道这是长公主在给她长脸撑腰。
尽管长公主顾念的是她师父的情谊,但被众人唾骂,深陷泥沼之时,长公主此举无疑救她于水火。
陆棠恭敬行礼。
方姑姑拉着她的手,笑盈盈将她扶起,和刚才与陆参议说话时的态度截然不同,看得陆参议一家眼珠子都要瞪出来。
陆棠知道这是方姑姑特意抬举她。
“长公主手谕送到,你且放心去。”
陆棠松了口气,如此就有了保障。
“多谢长公主,劳烦姑姑跑一趟,还有一事可能要劳烦姑姑。”
说着,她看向陆正。
在方姑姑的注视下,陆棠顺利取回师门信物。
陆棠拳脚功夫比不得师兄们,但她善农桑,喜兵法,爱奇技淫巧,善创武器。
北地驻边的战事日渐紧张,敌寇蠢蠢欲动,极其不安分,圣上知道丘师主动派遣弟子前往助阵,龙颜大悦。
“你可先用长公主手谕调动人力,圣旨随后会到北边驻地。”
方姑姑又嘱咐陆棠几句才上了马车。
送来手谕之时,便是陆棠离开京城之日。
时候刚刚好。
青鸾坐撵离开了,眼看陆棠就要上马车,陆正上前拦住她。
“棠儿,你、你什么时候认识的长公主?”
陆正惊疑不定,眼底带着一抹希冀。
看上去还如此熟稔。
陆棠眼神揶揄,语气不疾不徐,“与陆大人何干?”
陆正一噎,眼睛一瞪,“你怎么和我说话,我是你父亲,你个不孝女!”
陆棠轻轻抖了抖那纸绝亲书,明眸皓齿,“陆大人莫不是忘了,如今我同陆府已经没有半点关系。”
陆正嘴唇一抖,愣住了,张了张嘴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原意......是担心陆棠和离无法带给陆家殊荣,可谁想到长公主如此抬举她。
颇有一种捡了芝麻丢了西瓜的感觉。
陆夫人听闻消息也出来了,端庄地走过来,唇边含笑,“棠儿不要同你父亲置气,有什么话我们回家说。”
陆棠见她端着嫡母的架子,唇边弧度淡淡,“陆夫人放心,我不同不相干的人置气。”
‘不相干’三个字让二人面色齐齐一变。
这是薛掌柜的极限,也是这东西的上限。
陆棠浅浅一笑,“成交!
不过......”薛掌柜的喜悦还没升上来,硬生生被那‘不过’二字压下去。
还有其他条件不成?
陆棠:“我只要一万两黄金,给我换成不同面额的银票和一部分现银,另外两万两黄金,给我兑换成五万套御寒棉衣,二十万石粮食,我还要大概五万两白银的肉类白菜,种类可以不多,但量要足。”
一万两黄金等比例为十万两白银。
御寒棉衣1两2钱一套,一石粮食500文钱。
细算下来,还要占薛掌柜一点便宜。
薛掌柜睁大一双眼睛,哆嗦了一下嘴唇,“陆姑娘要这些作甚!”
难不成要养兵造反?
陆棠见他惊恐的样子,也不隐瞒,“我奉长公主命令前往北地驻边协助许将军御敌,平遥城乃苦寒之地,百姓生活艰苦,将士吃不饱穿不暖,每年冻死饿死的不知凡几,这些是要送往平遥城的。”
说完给他看了长公主手谕。
薛掌柜肃然起敬,忙起身叩拜。
“陆姑娘大义,薛某再送千旦粮食,以尽微薄之力!”
尽不尽微薄之力不重要,重要的是能够结交陆棠。
一个同长公主相识,又有如此学识之人,有这样一个机会,哪能不大力结交!
更何况,这样的人,本身身份也不一般。
陆棠:“既如此,我再给薛掌柜加上五百两,再多一千旦粮食,务必把粮食尽快运到平遥城找许晏舟将军!”
薛掌柜连道没问题。
......半个月后,平遥城。
“平二,还是没有粮草的消息吗?”
说话的人满脸胡子,身形单薄,穿着一身洗的发白的单衣,在这数九寒冬,这是唯一能保暖的衣物。
被唤作平二的将士,除了一身单衣,还套了一件旧的抽条,损伤严重的布甲。
这是他们行军打仗的保护甲,多数将士过冬都靠这件布甲。
“回将军,没消息,京中也没有回信。”
半年前军饷告罄,之后就再也没有收到过半粒粮食。
送出去的消息石沉大海,是被抛弃了,还是出了什么状况。
许宴舟心中沉重,却顾不得思考许多,当下是解决将士们的吃食问题。
负责采买的几队人马月前离开,至今未归,极有可能出了意外。
苦寒之地大片冻土,没有商旅往来,消息极其闭塞。
百姓艰苦尚不如他们,城中每日都有死去的人,冻死的饿死的不计其数。
不仅如此,近期许宴舟发现,城中乱象已生,架锅蒸人,易子而食,留男去女。
这么下去,过不多久,不需要岐人攻打,平遥城就会成为一座死城。
平二干裂的双唇轻轻颤抖,“将军,咱们......弃城吧。”
已然到了绝境,弃城或许还有活路,坚守下去,这两万余人坚持不到半月,就会系数饿死冻死。
“将军,弃城吧!”
“咱们得活下去才能东山再起,死了这城一样会破!”
平遥城破,岐人便可长驱直下,用不多久就能打到升州城,再然后就是安邑。
直达都城。
锵!
金戈出鞘之音。
许宴舟面色冰寒,“谁再提‘弃城’二字,休怪我刀剑无情!”
厅内鸦雀无声。
“可是......将军府也没有粮食了,我们只能等死。”
平二绝望地喃喃道。
这满城百姓,即便没有饿死冻死,早晚也会被杀进来的岐人屠尽。
还不等许宴舟说话,忽然有人飞奔进来。
“报!
将军......粮......粮食!
还有棉衣!”
“有人送粮食和衣服来了!!!”
“粮食?!”
大片冻土,树根早就刨干净,一点能吃的东西都没有了,平二只是听到‘粮食’两个字,就直往肚里吞咽口津。
许宴舟心神微动,立刻带着众将领向城外而去。
快马来到城外,为首的是三十几个浑身是伤的镖师,在他们身后,一车车捆的结实的物资横在眼前,足足有三十余辆。
粮草,棉衣,竟还有草药和武器......一箱箱,一捆一捆都扎扎实实绑在车马上!
许宴舟上前,直接掏出匕首扎破一袋粮食。
是小米!
除了小米还有面粉,甚至大米!
当白花花的大米流出来,比银子还要耀眼。
许宴舟深吸一口气,胸腔像是被什么填满,眼眶酸胀。
车马后面,有人带了管事的过来。
“报,将军!
这就是献粮的人!”
薛掌柜慌忙擦了手,拱手见礼。
许宴舟让薛掌柜起来说话。
许宴舟问道:“粮草棉衣都是你准备的?”
薛掌柜听出他的弦外音,忙道:“是小人准备的,分批次运输,目的地都是平遥城。”
“就是说后面还有?”
平二狂喜,抓住薛掌柜急问。
其余将士眼中神采迥异,再不复刚才死气沉沉。
薛掌柜一边擦汗一边道:“是,一共二十万担,这只是第一批,后面还有......先生大义!”
许宴舟满腔激荡。
薛掌柜连连摆手:“不......不是我,是陆姑娘,所有的物资都是陆姑娘一路上筹的。”
薛掌柜不敢隐瞒,一五一十将事情言明。
正说着,车轱辘滚滚,一辆马车从队伍后方踏着尘土碎石而来。
许宴舟抬眸遥望。
行至跟前,马车中传来一道悦耳动听的声音,“小女子陆棠,前方可是许将军?”
......一辆辆辎重进入城门,随行镖师们刚想放松一下,身体却先一步紧绷起来。
冒着绿光的视线从四面八方聚过来,像是闻到鱼腥的猫儿,死死盯着车上显露出一角的粮食。
陆棠掀起一角帘布,看到破败的平遥城吃了一惊。
目光所及,百姓衣不蔽体,面黄肌瘦,双眼如同枯井毫无神采,行尸走肉般或倚或靠,还有躺在地上不知生死的。
走了一炷香的功夫,多数房屋破损严重,有的遮风不避雨,有的干脆就是个棚子。
这如何过冬!
“将、将军,这车上......可是粮食?!”
一个老妪颤颤巍巍横在路中间,神情麻木地看着许宴舟。
周围一切好似静止一般,连肃肃冷风都静了下来。
老妪瘫坐在路边,纵横交错的皱纹像是凝固在一起,嘴里喃喃不止,“为什么、为什么现在才来......为什么不能早一点......”琥珀掀起门帘想要一探究竟,目光好像瞥到什么,定睛一眼,顿时面色煞白,瞳孔骤缩。
“倾儿!”
萧景年犯病的时候,咬合力惊人,又一点不控制,陶云倾的手腕上已经鲜血淋漓。
萧知远捏住萧景年的下巴,强行让他松开,心疼地捧着陶云倾的手。
“大夫呢!
还不快来包扎!”
陶云倾面色苍白,额头一层细汗,如此却还咬着下唇摇头,“定贤哥哥,我没事,和战场上相比,这都不算什么,还是先把姐姐找回来给年儿看看吧,他难受得很。”
她坚强的模样让萧知远动容。
陶云倾有意无意抬了下刚包好的手腕,萧知远的目光果然被缠着的手腕吸引,可没过一会,他却神色复杂道:“我......这就去把人找回来。”
居然就准备走了。
陶云倾面色冷沉下去。
怕有变故,她跟着起身:“不然我带着景年一起去,这样姐姐就能直接给景年施针了!”
萧知远一听,觉得有理,当即多派了一辆马车。
萧知远先去,陶云倾和萧景年后到。
一路上。
萧知远脑子里尽是一幕幕血淋淋的场景,但不是陶云倾的,而是陆棠的。
他几乎都要忘了,景年无法自控的时候每次复发都会撕咬抓挠,陆棠次次都带伤。
可他似乎没见过陆棠痛苦的样子,每次她都会扬起明媚的笑容,告诉他,“放心,年儿没事了。”
他......似乎一次都没听她提起过受伤的事情。
一开始他会露出关切的样子,久而久之,他习以为常,对那些狰狞的咬痕抓痕视若无睹。
萧知远的心像被划了一道口子,丝丝拉拉的疼着,连带着脚步也沉重起来。
马车停在陆府门前,萧知远刚下了马车,陆府大门敞开,陆参议脸上堆着笑容迎了出来。
“贤婿过来怎么不提前打声招呼,我也好让人准备一下,快快请进。”
萧知远矜贵颔首,神情淡漠,跟着陆参议进了府。
世人皆知‘通政司惟掌文书而已’,陆正乃正五品参议,没有实权,在这偌大的京城不过一粟,掉水里都激不起半点水花。
但他有武定侯府这门姻亲,地位便跟着水涨船高,不仅周围同僚对他态度大有不同,收到的官宦勋贵的宴请也多了起来。
陆正过了几年的舒服日子,全都是因为萧知远。
“贤婿来得正好,正好我得了几坛好酒,一会你可要好好尝一尝。”
萧知远见他脸上的笑容比以往更甚,看来是知道陆棠的所作所为了。
“陆大人不必客气,景年发病哭着要找陆棠,我才不得已过来,等景年恢复了,她要何去何从随她心意就是。”
陆正还算儒俊的脸上呆了呆,小心翼翼地问道:“棠儿何事惹恼贤婿?
她年方十二才被接回府,怪我们没有好好教养她,若是......”萧知远沉了脸。
陆棠没回陆府!
陆正几经询问,才惊愕知道,陆棠居然和萧知远和离了,还是主动提出的!
“这个孽女!”
陆棠拍案,又惊又怒。
萧知远蹙眉,如果陆棠没回陆府,又能去哪里呢?
陆正拍胸保证,“贤婿放心,若是陆棠不乖乖回去磕头认错,我是不会让她进陆府大门的!”
萧知远淡淡地说道:“她若是磕头认错,好好操办宴席,我也不是不能原谅她,毕竟这么多年,她将景年照顾得不错。”
陆正连忙再三保证。
二人正说着话,管事来禀,陆棠回来了。
萧知远垂眸,遮住眼底情绪。
陆正怒不可赦,“她还有脸回来,告诉她,和离之女不得归家!”
他要逼陆棠回去。
娘家不让进门,她只能回去向萧知远认错。
陆府门外,陆棠披着墨色大氅站在那里,身姿笔直。
因为涉及边关要事,长公主手谕也不是说给就能给的,需禀明圣上。
长公主一刻也没耽搁就进了宫,陆棠则来到陆家。
拿到手谕之前,陆棠还有一件事要做,她要取回一样东西。
但管家一句‘和离之女不得归家’,将她拒之门外。
“我可以不进府,我只想取回姨娘随身玉佩。”
驻足观望的行人见此窃窃私语。
近些日子武定侯府的瓜可不少,都说武定侯夫人善妒自私,无容人之量,容不下将军孤女。
“看这样子是被武定侯休了。”
“若我成了下堂妇,早就一条白绫吊死自己,怎么有脸堂而皇之出现在这里。”
“这是陆参议家的庶女吧,听说十二岁才被接回来,无人教养,不懂规矩,必然是德言有失才会被侯府丢出门来。”
寒风中,陆棠的身姿单薄却挺拔,任凭冷风拂过,她只是平静地站在那里。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
可她不会就此退缩。
管家立于阶上,居高临下看着陆棠。
“和离之女怎好讨要娘家物什。”
他一口一个和离女,若非有人授意,一个管家怎么敢。
陆棠眸子冷沉,“玉佩乃我师门信物,并非参议府中之物,父亲为朝廷命官,不会因为一块玉佩为难和离女吧。”
她的声音平缓有力,仔细听还带着一抹淡漠疏离。
陆正自诩清流,最是注重名誉,若非想要逼迫陆棠回去,他又怎会出此下策。
管家有些拿不定主意,正要进去请示老爷,就看到另一辆华丽的马车也行至陆府前。
车上下来一位秀丽美人,身后的婆子怀里抱着一个小公子。
陶云倾人还未到跟前,眼泪却先下来了。
“棠姐姐,都是云倾不好,云倾给你赔不是,你不要再同侯爷闹别扭了,求你回府吧,求你看看景年。”
众人顺着陶云倾的视线,目光落在蜷缩在婆子怀里的萧景年身上。
身体偶尔会战栗一下,小脸苍白,嘴唇一点血色都没有,眼皮轻颤,小小一只看上去可怜兮兮。
围观之人的眼神都变了,不需要陶云倾说什么,看向陆棠的目光充满鄙夷。
“她这是连孩子都不要了!”
“心真狠啊,这样的人怎配为人母!”
“我就说,陆家为什么不给她出头,谁会给这种妒贤嫉能之人撑腰。”
“陶姑娘不愧是将军嫡女,和这上不得台面的庶女天壤之别。”
“在外野了十余年,谁知道骨子里是个什么样的。”
人们天生同情弱者,可笑的是,他们不会伸出援手,更不会了解情况,只会妄加揣测,然后站在制高点指责怨怪旁人。
站在参议府门前的陆棠,承受着四面八方的猜疑议论。
刻薄的言语声声如刀,刺进陆棠的身体。
陆棠面色沉沉,身姿依旧挺拔,腰板笔直。
她的目光扫向一旁的陶云倾,刚好看到她脸上尚未敛尽的得意。
“陶姑娘是以什么身份求我?
武定侯府的客人,还是......武定侯的妾?”
“小将军,发生了什么事?”
陆棠拦住一个守卫。
“陆姑娘,小公子旧疾复发,城中大夫前几日饿死了,现在没人能够医治。”
小公子?
陆棠接过琥珀递过来的大氅,“带我去看看,军中大夫呢?”
守卫对陆棠十分恭敬,闻言却是一叹,“军中大夫本就没几个,后来饿死的饿死,冻死的冻死,现在只有几个略懂伤护的将士帮衬,小公子自娘胎带出来的病,他们根本不懂。”
带着陆棠来到小公子的院子,灯火通明却乱糟糟的,来往将士脸上都带着厚重的忧虑之色。
“陆姑娘怎么来了。”
将士们看到陆棠,纷纷有些惊讶,随后想想她住在将军府,过来看看也无可厚非。
“将军,陆姑娘来了。”
有人进去通传,没多久许宴舟满脸倦容出现在台阶上。
“深夜天凉,陆姑娘早些歇息吧。”
许宴舟眼底的愁绪极浓。
整个平遥城,找不到一个大夫,这么下去,孩子坚持不了多久。
陆棠脚步不停,向里边走去,“旧疾有多久了?”
许宴舟愣了一下,见她进去了,不得不紧随其后,“有六年了,虚七年。”
陆棠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虚七年,娘胎里就有的病?
来到内堂,床榻上蜷缩着一个孩子,面色蜡黄,嘴唇青黑,浑身抽搐不已,像是中毒症状,却又不全是。
“他娘怀着他的时候中过毒吗?”
陆棠翻开孩子眼皮,手指落在他的脉搏上。
许宴舟惊讶道:“你怎么知道?
你是大夫?”
陆棠抬眼看了他一眼。
许宴舟反应过来,忙说道:“你说的没错,但是什么毒我不太清楚。”
“出生后他有什么异样吗?”
“全身乌黑,气息绵薄,本以为活不了,兴许是老天眷顾才活到现在,但每次毒发症状都会加重。”
“之前吃什么缓解症状?”
陆棠问,许宴舟一一作答。
了解了大致情况,陆棠将小公子身上的衣物除去。
琥珀从后边跑出来,将陆棠的针包递过去。
知道情况的时候,她就让琥珀回去拿了。
陆棠拿出银针那一刻,众将士面面相觑,怎么也想不到,这位陆姑娘居然还是个大夫!
就是不知道医术如何,能否救治小公子。
许宴舟看着陆棠施针,恍然想起丘师医术高超,当初正是因此同长公主相识。
想及此,他眼底迸发出希冀之色。
陆棠施针后,小少年抽搐的情形有所好转,他微睁双目,虚弱地开口:“爹爹......”许宴舟上前一步,立于床榻前。
似是感受到他的存在,小少年才缓缓闭上眼睛。
陆棠有些诧异,原来是许将军之子。
施针约莫一盏茶功夫,小少年身上一层黑色薄汗,带着淡淡的黏性。
“水温高一些,给他沐浴。”
一番折腾,已是子时,陆棠施针后有些倦怠,告辞离去。
翌日一早,陆棠用早膳的时候,许宴舟携子许商序前来拜谢。
将士日两餐,百姓日一餐,只有陆棠一日三餐,这是所有人强烈要求的。
陆棠也不推辞,她有自己的小厨房。
她可以想办法筹集粮食,但不想挨饿。
正好今日多做了些,便邀许宴舟和许商序一同用膳。
小家伙瘦得厉害,如今六岁了,但看着也只有四五岁的模样。
见陆棠招呼他,他怯生生地站在许宴舟身旁,小大人一样拱手,“多谢陆姑姑相救。”
他的声音有些哑涩,黑黝黝的眼睛眨着,像是才出生不久的小鹿,懵懂纯良。
这样的眼神中,却透着隐隐的淡漠。
他似是自知活不久一般。
许商序的目光落在桌上,看着通黄的小米粥,几味小咸菜,还有一盘小孩拳头大小的花卷。
“以后商序来和姑姑吃早膳。”
许商序看向许宴舟,见他点点头,忙跟着道谢。
琥珀又盛了一些咸菜,说道:“这是我们在升州城的时候囤下的,味道很不错。”
咸菜易储存,她们采买的还都是偏辣的,辣容易产生更多的饱腹感,很多贫穷的地方都会选择吃辣。
许商序不能吃辣,陆棠特意装了点不辣的。
他许久没吃过一顿像样的饭了,这对他而言弥足珍贵。
许宴舟又何尝不是,让将士们饱餐一顿,也都是混着粥,或者搅成疙瘩汤喝,有多久没见过这么精致的白面花卷。
许商序一连吃了五六个小花卷,意犹未尽,却不再伸手去拿。
粮食珍贵,白面更珍贵。
在车队中,白面和大米所占的比例很小,许宴舟便下令,将一半的米面都送到陆棠这里。
无人有异议。
“粮食大约能坚持一月余,我已经再一次向京城传递消息。”
早膳后,许宴舟坐在前厅同陆棠说着情况。
陆棠将长公主的意思说了,皇上并没有无视边关,这其中定然有什么变故。
“许将军可有银子?”
许宴舟点头,“陆姑娘需要吗?”
言外之意,她若要,他会毫不犹豫地拿出来。
陆棠一笑,“许将军可知道燕回堂?”
许宴舟稍作沉思,“你的意思是,花钱让燕回堂传递消息?”
燕回堂名义上是个商行,实际上干着买卖消息的活计,本国的买卖,他国的也买卖。
背后东家是个迷,没人见过。
许宴舟觉得此法可行,虽然边关消息极其重要,但相比坐以待毙,反倒可以冒险一试。
而且听说银子到位,消息可以买断。
目前来看,燕回堂的声誉还是不错的。
随后陆棠将她准备开荒农耕的事情同许宴舟说了。
许宴舟沉吟后说道:“如今战事紧张,农耕未必妥当。”
“许将军认为,这场战事会持续多久?”
许宴舟不语。
岐人二十万大军被阻挡在荆门天险外,靠着这道天险,他们奋力抵御,少则两三年,多则就不好说了。
“战事最是吃粮草,我筹集二十万担粮食,也仅够两万多将士不足三月,以学识兑粮食,也要看机缘,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若想打持久战,我们须能自给自足。”
陆棠见状,眸子微眯,门帘还未被掀起,手便被琥珀握住。
大大的杏眼中盛满惊惧和绝望,紧握着她的手,冲他摇摇头。
刚刚匆忙一撇,她却看得清楚,棚子下那口大锅中,蒸煮的分明是个白花花的小身影。
这和她记忆深处的场景重合,身体不由自主轻颤起来。
感受到琥珀的情绪,陆棠轻轻安抚着她,余光透过帘布缝隙,看到那让人心颤的一幕。
陆棠闭了闭眼,压下脏腑的翻滚,心中疑虑丛生。
从老妪断断续续的呢喃中,众人终于得知,没有可易子的人家,没有能用孩子兑换粮食的地方,他们只能去女留男。
那口锅中,是她一岁的孙女。
如此她两个孙子就能多活些时日。
可她不心痛吗,她也痛的呼吸不过来,孤儿寡母存活于世,她若死了,三个孩子都会成为旁人口中之食。
战马上的许晏舟久久不语,笔直的身形似乎有了些许弧度,微微敛首,看不清他的表情。
一人开口,千万人便跟着开口。
饥肠辘辘的百姓眼中只剩下粮食,已经无惧那些朝向他们的寒光凛然的利刃。
越来越多的百姓围堵过来,将本就不宽阔的主干道围的水泄不通,甚至有些人直直扑向粮食,被守在四周的将士以及镖师们拦下。
“军爷,救救我儿子吧,给他一口吃的就能活!”
“将军您行行好,我娘就剩下一口气了,求您救救她吧!”
地上跪倒一片百姓,一片哀戚苦求之声。
自家尚活在水深火热当中,哪有精力去顾及他人生死。
他们只希望尽可能留住在意的人,哪怕多留些日子也好。
还有一部分人虎视眈眈,他们不求,他们欲抢。
百姓的情绪愈发激烈,从有人试探到情绪失控开始抢粮不过数个呼吸的功夫,将士和镖师紧张地拿着武器,眼底却一片茫然。
他们面对的不是穷凶极恶的匪寇,而是饿红了眼的百姓。
战马鸣嘶,金戈交鸣。
百姓们的动作稍顿。
“一个时辰之后,开棚施粥,每人一份。”
许晏舟收剑,沙哑的声音如同甘露,清冷的身影如同一束光,倾洒到每个百姓身上。
百姓们眼底有了些许的光,饥瘦的脸上展露出欢喜之色。
平二张口欲言,最终化作一声叹息。
辎重队伍顺利进入将军府,府外已经排起长长的队伍。
“陆姑娘,舟车劳顿,你先稍作歇息,待我布置完施粥一事,再来拜谢!”
陆棠这才有机会看清楚许宴舟。
他脸上的胡子许久未曾修剪,如今除了一双深邃灼亮的眸子,竟看不出本来面貌。
陆棠颔首随小厮离开。
随行而来的镖师都下去休息了,薛掌柜早就被搀扶回房,大锅蒸煮那一幕给他留下严重的心理阴影,双腿软如无骨,这一路都是被人背回来的,至今无法独自行走。
陆棠换洗一番,便带着琥珀来到将军府前,百姓们正在捧着碗瓢领粥。
看一眼大锅内,连同稻米豆子和小米一起煮,虽然算不得浓稠,但每一口都有粮食,在这种环境下,许宴舟算是仁善之极。
一碗粥吃不饱,却能续命,许宴舟承诺众人,每日每人可领一碗粥。
平二忍不住低声说道:“将军,都施出去,我们怎么办?”
二十万担粮食,够两万余将士吃两个月左右,包括战马粮草,节省一点会更久,不仅能助他们渡过凛然寒冬,若敌军来犯,他们自当可以应对。
但是按照将军这个施法,他们顶多坚持一个月。
城中百姓死的死,逃得逃,如今剩下三万多人,想要养活一座城,他们哪有那个余力。
平二心中矛盾的很,面对百姓的苦难他于心不忍,可作为前线将士,他也希望能够保持足够的战力。
吃饱饭才有力气打仗。
许宴舟看着百姓们弥足珍贵地捧着粥,目光悠远坚定,“我们保家卫国,保的是民,卫的是安,若眼睁睁看着百姓饿死,那我们便成了纯粹的维护皇权的兵器。”
他的眉宇舒展开,“那不是我所追求的道和义。”
陆棠微有动容,这番话有些大逆不道,却透着人情和血肉。
她忍不住抚掌,“许将军说得好!”
许宴舟回首,黑眸澄澈却深邃,“陆姑娘怎么不多做休息?”
他有些诧异,两个多月的日夜兼程,别说她一介女子,便是男子都受不了这舟车颠簸,她却只是眉宇间略带疲惫。
说话间,他便撞入一双黑漆漆的眸子里。
眸里光影千回百转,像是有一片呼之欲出的海。
乌发流泻,虽是素衣荆钗,却难掩她绝丽的姿容。
许宴舟微微出神,好在他意识到不妥,忙移开视线,引着陆棠回了中堂。
“陆姑娘因何为我军筹集如此多粮食,又是如何筹得?
我该怎么答谢姑娘!”
许宴舟直抒疑惑。
陆棠将长公主手谕拿出来,“奉师命前来相助,得长公主手谕助益,若是将军想要答谢,便多放些权给我便是。”
许宴舟看过手谕才知道,陆棠竟然就是他一直盼着的丘师高徒。
居然是一个女子!
陆棠似笑非笑,“将军不信我?”
许宴舟收敛神情,“陆姑娘带来二十万担粮食,五万御寒棉衣,我焉有不信的道理。”
陆棠的到来,救了五万余人的性命,他哪里还会质疑什么,只是太过惊奇罢了。
好在,他同一般腐儒不同,他从未瞧不起女子。
“除了粮食和棉衣,还有一部分白菜和肉类在路上,不过,我建议将军派出一支队伍前去迎接。”
这一路而来,运输队伍遭遇大大小小不下十余次劫掠,好在她知道这一路不太平,高价雇佣四个镖局护航,再有她和琥珀在,这才有惊无险的到达。
许宴舟神情微肃。
从平遥城到升州城百里,山匪盗贼虽有,却绝对不会出现劫掠同一批货物十余次的情况。
除非,那些人知道这批粮食的目的地。
平二惊讶不已,“将军,咱们的军饷会不会是这些人劫走的!”
山匪再猖獗也只是山匪,哪里敢劫军饷!
许宴舟和陆棠相视一眼。
若是有人故意而为之呢?
陆棠在京城数年,作为侯府主母,倒是知道一些朝堂之事,但劫掠军饷这种诛九族之事,她却猜不到什么人这么大胆。
一切都只是猜测,军饷到底是被劫,还是压根就没有,谁也不知道。
毕竟以前她并不关心这些。
平二忽然意识到什么,惊喜地说道:“后边还有肉和菜会到?!”
许宴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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