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主角分别是祝筝容衍的其他类型小说《重生后,我嫁给了太子他太傅祝筝容衍后续+完结》,由网络作家“乌有理”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一大早,祝府中天还没亮透,一道圆润的背影拎着一只木桶,摇摇晃晃地走过抄手游廊。鸣翠吃力地拖着桶,刚踏出连亭就一口气泼了出去。却没留意廊下有个人影,劈头盖脸地泼了他一身。“啊抱歉!”“对不起!”两声道歉一同响起,惊飞了不少还未醒的鸟雀。鸣翠扶住桶身,“怎么您也要道歉,是我不好意思啊。”那灰衣服的伙计像个落汤鸡,滴滴答答的淌水,躬着身,“对不起,是我站的不是地方!”“是我没看到这里站着人……”鸣翠也鞠了一躬,满怀愧疚地解释,“最近扬尘天,晨起惯例要拿水泼一下。对不住,我去给你拿条布巾子擦擦。”灰衣伙计像是没听见似的,又满脸通红地道歉,“对不起,我……我……我这就走。”说完转身就跑了,留鸣翠提着桶愣在原地,一头雾水。眼见着这人要转过连廊,...
《重生后,我嫁给了太子他太傅祝筝容衍后续+完结》精彩片段
一大早,祝府中天还没亮透,一道圆润的背影拎着一只木桶,摇摇晃晃地走过抄手游廊。
鸣翠吃力地拖着桶,刚踏出连亭就一口气泼了出去。却没留意廊下有个人影,劈头盖脸地泼了他一身。
“啊抱歉!”
“对不起!”
两声道歉一同响起,惊飞了不少还未醒的鸟雀。
鸣翠扶住桶身,“怎么您也要道歉,是我不好意思啊。”
那灰衣服的伙计像个落汤鸡,滴滴答答的淌水,躬着身,“对不起,是我站的不是地方!”
“是我没看到这里站着人……”鸣翠也鞠了一躬,满怀愧疚地解释,“最近扬尘天,晨起惯例要拿水泼一下。对不住,我去给你拿条布巾子擦擦。”
灰衣伙计像是没听见似的,又满脸通红地道歉,“对不起,我……我……我这就走。”
说完转身就跑了,留鸣翠提着桶愣在原地,一头雾水。
眼见着这人要转过连廊,又忽然一下刹住,很生硬地转身折返回来。
他跑回鸣翠跟前,从怀里摸出个鼓囊囊的布包。
“对……我是来送这个的,劳烦姑、姑娘……交、交给四小姐。”
鸣翠伸手过去,还没来得及接稳当,他就松开了手,低着头,又立刻转身跑走了。
鸣翠在背后“哎”了一声,冲他喊道,“你叫什么名字,我怎么跟小姐说啊?”
那人脚步顿住,“长、长营,我叫、长营。”
*
鸣翠端着茶进来时,四小姐居然已经起来了,正坐在轩窗前对着棋盘。
雪白的寝衣外松松地披了件蜜合色绣花罩裙,乌黑的长发未束,披在肩上。头微微垂着,发丝散落身前,露出一段雪白的颈子。
窗外渐亮未亮的天色,给她侧脸轮廓罩上一层软蒙蒙的微光,好似满怀哀绪的九天神女一样,令人顿生心软。
鸣翠觉得小姐好像哪里不一样了,但又说不上来。
譬如最近小姐经常下棋看书,或者整天地待在书房写些什么,这些爱好相比从前的摸鱼打鸟,上树摘枣,实在是过于文静了。
鸣翠走近,瞧见棋盘上并未落子,小姐手里捏着一黑一白两枚棋子,不知望着什么发呆。
“小姐。”她唤了一声。
随后将托盘搁在棋盘边上,热茶旁放着一个灰布包,“这是今早收到的,递来的人说叫长营。”
祝筝应声,拿过布包拆开,里面是一沓银票,数量相当可观。粗粗数了数,大约是两倍于先前给出去的。
“长营可有留什么话吗?”祝筝抬头问道。
鸣翠道,“我还没来得及问,他就做贼一样跑了。”
“真不愧是他。”祝筝无奈地笑了笑,“收拾收拾,我要出门一趟。”
“小姐去哪儿?”
“千叶茶庄。”
临近正午时,千叶茶庄里来了位姿容俏丽的女客,来迎客的是一位灰衣黑脸的伙计。
“长营适应的还好吗?”
“四小姐!”长营脸上难掩惊喜,“你怎么来了?”
祝筝扬了扬手里的灰布包,笑道,“这哪里来的钱?你们家掌柜知道吗?”
“当然知道!”长营忙不迭解释,嘴皮子都利索了,“这是掌柜的亲手给的,上次救急时,掌柜答应说往后茶庄盈收十中取一,都给恩人。最近生意红火的很,分成的银票越攒越多,我拿着睡不好觉,就送回府了一趟。”
来的路上,祝筝其实有过这样的猜测,茶庄的孙掌柜是个极诚义之人,对滴水之恩都看的极重,何况是雪中送炭的恩情。
若真如长营所说,千叶茶庄以后日进斗金,哪怕是取一成利,说是躺在金山上睡觉也不为过。
以祝筝前世的性子,或许要扭捏作态,发表几番视金钱如粪土的言论,可以如今的处境,谁是谁雪中送炭的恩人还不可言说。
她本来做的打算是当面见见孙掌柜,可惜不巧今日他离京办事,只能改日了。
“等你们掌柜回来了记得告诉我一声。”祝筝抽出两张银票递给长营,“还有,下次记得留个口信儿,别让我心里七上八下的,天降横财都拿不安心。”
长营点头,“属下记住了。”
说话的功夫,长营一直没停下手里忙活的活计,他最近在柜台上学着称茶叶,往来宾客很多,他忙中有序,看起来已是相当熟练了。
“小姐!您回头往右边看!”长营忽然压低声开口,叫住了转身欲走的祝筝。
祝筝闻言回头,门口刚进来个罩着一身黑幕篱的人,长长的从头盖到脚,遮的严严实实,甚是引人注目。
径直走向了祝筝所站的位置,虽然隔着幕篱,但祝筝莫名感受到了上下打量的视线。
“两斤白毫银针。”那人伸出两指捻了一把茶叶,顿了顿,“分开包。”
是个男子,完全陌生的声线。
长营称茶叶的功夫,这男子自顾自讲起话来,“草木在本心。”
他转头向祝筝道,“姑娘知道是什么字吗?”
“茶。”祝筝挑眉。
男子发出低低一声笑,“姑娘聪慧。”
每年元宵灯会上,祝筝都是猜字谜的一把好手,这个字谜实在是简单的不入眼。
说话间,长营很快包好了两包茶叶,朝他递了过去。
“白毫银针味清而甘,却难泡开。故等茶泡开的空当,有习俗以谜会友,添乐增趣。”男子却只接了一包,将另一包搁在案台上朝祝筝推了推,“这是四姑娘猜中的彩头。”
祝筝没接,狐疑道,“你认得我?”
他没答,又低笑了一声,“有缘再会。”
一句“等等”刚出口,这位黑衣谜语人已经脚步飞快地从门口走了。
“这个一身黑的客人来了好多回了。”长营向祝筝道,“每天傍晚他都来称一斤白毫银针,今天倒是早来了,他打扮的稀奇,属下就留心了。”
“每天都来?”祝筝疑道,“也是每天都出个字谜吗?”
“那倒没有,他往常很少说别的,可能看得出属下听不懂这些吧。”
一阵奇怪的感觉涌进祝筝心里,拿起一旁那人刚递过来的茶叶包,动作利落地拆开来。
夹层之中掉出一张字条。
字条上写了四个字,“防前稳后。”
长营难以置信,“他什么时候放进去的?”
祝筝读了字条却是脸色忽变,没顾上和长营道别,就以最快的速度出门上了马车。
幸好这条街够长,那人的还有半个黑影在街尾。
“前面那个黑衣裳的,跟上他!”
黑衣男子骑着马,似乎算准了后面有人跟着,走的也并不算快,慢慢悠悠地兜着圈子。
马车跟着他七拐八拐,好几次险些跟丢,最后跟进了盛京最有名的花柳巷子,停在了一个祝筝熟悉又陌生的地方。
金香楼。
祝筝闭了闭眼,身体忽然变得很轻,轻的在云端飘荡,—群白鸟从云中飞来,团团围着她鸣唱。
她荡来荡去,直至落在了—棵树上。
这是—棵巨大的青柑树,长的异常茂盛,结的硕果累累。
树上还有另—个祝筝。
她穿着—件蓝底碎花的布裙,正在上蹿下跳地在树枝间穿梭,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裙子下摆兜满了圆滚滚的青皮果子,祝筝踩着枝桠,去够远枝的那个皮黄的果子。
不料脚下—滑,整个人失去平衡,大头朝下地从树上坠落。
正当她惊恐万分,以为自己即将脸朝地摔个狠跤时,—个黑影突然闪现,稳稳地接住了她。
青柑噼里啪啦,砸了两个人—脑袋。
祝筝摸着砸痛的头,还没站稳当就连忙道谢,抬头才看清接住她的竟是个小孩。
看起来大约十五六岁,长发束成简单的长辫,从头到脚—身黑,英气的小脸上长着—双十分漂亮的丹凤眼。
居然还是个小姑娘。
“你好大的力气啊。”祝筝由衷赞叹。
黑衣小姑娘也不笑,脸上—丝表情也没有,把她放在地上,利落地掸了掸衣袖上的叶子。
“多谢你啊。”祝筝再次道谢。
小姑娘还是不说话,弯腰去捡散落—地的青柑。
祝筝也连忙去捡,好不容易捡完,她看到小姑娘手里留了—个,盯着端详了好—会儿。
祝筝意会,“小妹妹,你吃不吃?”
“不吃。”她转身就走。
真是好生冷酷……
“接好喽!”祝筝不甘心,试探扔了—个青柑过去。
小姑娘反应快的惊人,仿佛背后长了眼睛,没回头就—把接住了。
“好身手!”祝筝拍手称赞,又对她笑眯眯道,“尝尝看,很甜的。”
小姑娘眉毛都没动,低头瞧着手里的青皮果子。
祝筝见状,小跑上前,剥开青柑皮,拿出—瓣举到她嘴边。
“你就尝尝看嘛。”
许是没想到祝筝这么难缠,小姑娘审慎地看了她—眼,犹豫了会儿,终于还是抵不住祝筝的盛情难却,张开了嘴。
祝筝总算满意了,顺手也塞进自己口中—瓣。
—入口,像是被灌了—口陈年老醋,酸的全身都抽搐了—下。
看来是摘早了。
祝筝呲牙咧嘴了好半天,小姑娘冰雪覆着的眉头也皱在了—起,声音却还是颇为冷静。
“你骗人。”她陈述道。
“抱歉,我也不知道这么酸啊。”祝筝好不容易缓过来,忍不住大笑起来,“小妹妹,你我有缘,同味分甘,以后咱们是朋友了。”
小姑娘站在树的阴影里,好不容易等酸味过去,那张小脸又恢复了冷酷的表情。
“能再给我—个吗?”
祝筝惊讶,“你还想吃?”
她摇头,“带回去。”
祝筝立刻了然,她也正打算带几个回去给姐姐,到时候也会盛情邀请姐姐“分甘同味”的。
祝筝又抛去—个青柑,黑衣小姑娘接的牢牢的,她塞进袖子里,转身就要离开。
“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祝筝在背后追问了—句。
她回过身,盯着祝筝看了好—会儿,似有犹豫。
“安逢雪。”
“安逢雪。”祝筝念了—遍,“很好听的名字,你出生在冬天吗?”
“不是。”
“哦。我叫阿筝。”
“你会弹筝吗?”
“不会。”
“……”
“……”
两人沉默了—瞬。
唤做安逢雪的小姑娘“嗯”了—声,也不告别,继续迈开步子往外走。
祝筝只好在背后喊了—句,“逢雪,我每个月末都会来这儿,以后可以来找我玩儿。”
她又“嗯”了—声,身影很快便消失在了门外。
小侍卫流风像一阵风一样刮进了承壹殿。
今日宴席上与民同乐,大人也打发他说不用跟着。他畅快地胡吃海喝了一大顿,忽然有人跑来告诉他说看见大人醉的不省人事,让他赶紧过来看看。
他家大人千杯不醉,这是喝了多少才能喝个……
推门进来半个身子的流风如遭雷劈,大人榻上怎么有两个人啊?
大人将人完完全全搂在怀里,几乎遮了个干净,只剩绛紫色绣银的袍子下,隐约露出一片浅绯色的裙摆……
天老爷在上,该不会还是个姑娘吧。
流风嘴张的能塞下个鸡蛋,从他跟着太傅大人起,就从来没见过大人沾过半点风花雪月,现在这是什么情况?
流风天窗大亮,猛然一惊,他看过不少宫廷话本,这种情况,肯定是被人做了局吧……
这些年来,自荐枕席的佳丽贵女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今天他玩忽职守让大人中了招,还好他发现的及时,不然待会肯定一群看客就会从天而降,让他家大人给一个交代!
他向前一步,想看清楚是哪家的姑娘这么胆肥时,一个软枕飞过来,劈头盖脸地打在了他头上。
流风被打的一懵,抬头往枕头飞来的方向瞧。
容衍撑着手臂正看过来,琥珀色的眸子清亮摄人,看起来并不像醉的多么厉害。
流风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大人?你没……”
容衍拉过锦被,严严实实遮住榻上的人,眼风凉凉扫过来。
“滚出去。”
声音并不算高,但还是惹得流风摸了摸鼻子,大人一向端方,可从来没对他用过这样的词啊……
他委屈地躬身,小声嘟囔,“属下这就滚。”
走出殿门,流风才意识到方才听到的声音不高是因为大人并没有出声,而是隔空传音到了他耳朵里。
这样的做派,合着是怕吵醒那位姑娘?
这也太……太……
流风贫瘠的识字让他并不能找到合适的词语描述自己的困惑和震惊,但他难得灵光一现,有没有一种可能,是他自己搅了自家大人的局?
不不不,流风立马否定了自己的猜测,他家大人绝不会做此等上不得台面的事……
但姑娘睡着,大人醒着,还“凶神恶煞”地让他滚,总不能是大人被霸王硬上弓的吧……
流风的嘴比方才张的更大了,恨不得折回去看个清楚,到底谁是霸王谁是弓。
但想起方才大人拉住毯子时的眼刀,只能没出息地缩了缩脖子作罢,遗憾地蹲在墙角里数起了树叶。
直蹲的腿都麻了,流风终于听见殿内有了动静。
一抬头,就见一个姑娘鬼鬼祟祟地跑出殿门口。
是方才榻上的那位姑娘。
祝筝没提防殿门口蹲着个人,被他吓得差点跳起来,捂着心口平复了好半晌。
“流风是吧?你总算来了。”她清清嗓子,一连串道,“你家主子喝醉了,我命人扶到了客殿,你记得给他煮碗醒酒汤,我还有事,先走了。”
说完祝筝就做贼似的逃了。
流风满头疑问地傻站了一会儿,去了一趟小膳房,煮了碗醒酒汤。
刚进门,就看见自家大人倚靠在榻上,垂眸盯着自己的手,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大人?”流风一时没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您......”
您到底醉没醉啊?
容衍理了理衣襟,在榻沿边坐起,“跟你说什么了?”
“四小姐说她有急事要走,吩咐我给大人煮碗醒酒汤。”流风重复了一遍祝四小姐的话。
说完就瞧见他家大人好像勾了勾唇,方才心事重重的神色冲淡不少。
流风心里松快,又不禁畅想谁被谁霸王硬上弓的可能,在一旁一会儿发愁一会儿高兴一会儿跺脚一会儿又挠头,闹出不小的动静。
“有话就说。”容衍睨他。
流风获准开口,讪讪笑道,“属下只是奇怪,祝家四小姐,怎么会睡……呃,跟大人在一处的?”
容衍远望出去,格花窗棂外青天如洗,盎然的新叶坠着将开的花苞,迎风摇曳。
殿内映入晃动的淡影,也染上了几分勃勃生机。
“以后……”容衍目光空茫,却是答非所问,“……会常常见到她的。”
*
祝筝回到停马车的地方,还没走近,就听见里面隐隐传出哭声。
她心里一紧,撩开车帘,对上的便是一张含泪美人面。
“阿姐?”
祝清瞧见是她,神色略显慌乱,“筝儿…..”
祝筝三步作两步地爬上车,急切道,“谁把你弄哭了?”
“呵。”祝清含着眼泪笑了笑,手足无措地擦了擦脸,“瞧我,宴席上吃的太辣了,我有些难受,一时失了态,这才回马车上缓缓。”
好蹩脚的理由。
宁愿阿姐说的是祖母把她骂哭的,也比这个拙劣的谎言更可信些。
带姐姐一起逃离宫宴的计划并未成功,但宫宴上宾客如云,直到方才,祝筝还心存着一丝侥幸,公仪休不见得会注意到……
“阿姐方才在宴上见到什么特别的人了吗?”祝筝问。
祝清答得很快,“还是那些人,没什么特别的。”
“是么…..”祝筝沉吟了会儿,“那也见到太子殿下了吗?”
祝清神色猛地变了变,“你怎么知道他在?”
“按惯例,宫宴上太子不陪在圣上身边吗?”
“哦……那个太子殿下……当然在的……”
祝筝凝眉,这反应很是古怪。
“他同你说什么了吗?”
这问法并不寻常,按照以往,祝清肯定会说“这是什么傻问题?”或者“你把姐姐绕糊涂了”这样的话来打趣她。
但今次却并没有,祝清低垂着头,沉默了好一阵,没有给出任何回应。
她的眼眶里盈满了泪水,脸色也异常红润,祝筝起手想要拨开发丝看清些,祝清却忽然挡开了她的手。
“筝儿,不要多想,只是寻常宫宴,没什么特别的。”
祝清拢过发丝,掩住了她的颈子和半张红润的脸,抬头看向祝筝,“你呢?你去哪了?”
祝筝被这一问弄得有些愣住,她张了张嘴,犹豫了一下才轻声回答,“我……我去喂鱼了。”
“宫中人多眼杂。”祝清忽然笑了笑,摸了摸祝筝的脸,“以后不要乱跑了,万一冲撞了什么煞神,不是我们能惹得起的。”
虽然在笑,但那双红肿的眼睛却仿佛满含悲伤。
她们姊妹的脾气如出一辙,不愿说的时候,什么也问不出来。
祝筝只能妥协地点点头。
各有心事的两个人几乎是心照不宣地在撒谎,这感觉并不好受。
祝清拉过祝筝,像小时候坐马车一样靠在一起,祝筝依偎在姐姐肩上,心中忍不住推演起最坏的可能性。
她很害怕。
害怕只要一时疏忽,命运就会又一次倒回相同的路口,她力所能及改变的,是不是根本就不值一提?
时近傍晚,余晖漫天。
祝老夫人和一群人寒暄着走到各府停着的马车跟前,又各自虚与委蛇地告别了一番。
老夫人徐徐呼出一口长气,被桂嬷嬷搀着上了马车。
掀开马车的挡帘,看到自家的两个姑娘互相倚着,头挨着头,手握着手,正睡的歪歪斜斜,倒在一处。
“真是两个废物。”祝老夫人嗔了一声,扭头对一旁道,“桂娥,拿条毯子给她们盖上。”
“唔……”
月落西山,万籁俱寂。
修葺一新的苏林水榭在月色中沉寂。
南苑的烛火都熄了干净,尽头的厢房中却传来几声嘤咛。
房中衣衫环佩散落一地,榻上交叠着两个人影,一双大手拂开了汗湿的发丝,露出一张清丽的小脸,遍布薄红。
祝筝眼前涌入昏蒙蒙的光。
她有些喘不上气。
身上好像压着一块石板,又热又烫。她想把石块推开,可手却被什么桎梏住,推了两回,越来越气短。
唇齿间的滚烫蔓延至全身,直到四肢发软,半点推开的力气都没了。
鼻尖像在寒风中嗅到一股冷梅香气,清冽沁人。
她贪婪去嗅,那清香又逸散开来,什么也抓不住了。
失去意识前,脑子中只剩下一个念头。
那杯明知加了药的酒……不该一口喝完的。
*
天边破晓,水榭中晨雾散开,一轮红日映进湖水中。
祝筝是被噩梦吓醒的。
梦里燃着烈火,她在雪地里狂奔,身侧无边的黑旗幡动,厚雪染白了无尽的夜。
她一直跑,一直跑,可前路却好像越来越窄,越来越黑。
耳边被尖锐的铮鸣之音划破,一支长箭破空而来。
不过一瞬,锋利的寒芒从她心口刺穿,鲜红的血汩汩涌出。
意识猛然一震,梦境戛然而止。
祝筝紧皱着眉抬手,下意识捶了一把闷痛的心口,摸到的却是一片温热。
……她没穿寝衣。
猛然睁眼,入目是一片炫目的白,轻纱帷帐上缀着价值不菲的明珠,映着从窗缝漏入的晨光。
祝筝头疼欲裂,浑身酸胀,隔了好大一会儿,才记起了她在何处。
她原本是死了的。
那支御制的银箭呼啸而来,在她心口破开一个血淋淋的大洞。
一瞬间,像是极寒,又像是滚烫,疼痛尖锐到失声。
她仰面倒在雪地里,血慢慢地淌出来。淌到血凝成冰,淌到浑身枯干,淌到再也感觉不到疼。她又变的轻快,离开了自己的躯壳,像团云一样飘荡起来。
底下人群攒动,铁马重甲,密密麻麻,将她的尸体围在中央。
痛苦的嘶喊冲破夜色,有一个人拨开人群,跌跌撞撞地扑向她。
那是她云上月一般的阿姐,她好久未见的阿姐,她在世上唯一的亲人。
阿姐衣不蔽体,浑身沾满血污,跪伏在雪地里,抱着她的尸体仰天大恸。
阵前立着一匹高大的黑马,马背上一身黑甲的男人,发出几声古怪的诡笑,用长枪轻佻地指了指。
“诸位,且尽兴。”
话音落下,一群恶狼一样的兵痞围上来,瞬间淹没了雪地里纤细的人影。
祝筝发出凄厉的尖啸,却没人听得见。她冲向人群,撞在重重人影中,犹如厉鬼一样狰狞。
她以为自己会变成厉鬼。
她希望自己能变成厉鬼……
可是没有。
她化作了一缕孤魂,眼睁睁看着一切落入深渊。
看着祝家被满门抄斩,看着太子将姐姐囚进地牢,看着姐姐不堪受辱吞金自尽,看着太子登基做了新帝,大雍上下暴政如洗,民不聊生。
祝筝什么都做不了。
她落在阿姐小小的青冢前,连碰一碰那块碑都做不到。
日日夜夜,飘摇无居,她执意不肯往生,唯一念想,是同做了鬼的姐姐再见上一面。
可是也没有。
她曾听人说过,自尽的人神魂消散,不入轮回。
祝筝半句不肯信,就这样在世间游荡了十年。
直到她终于再也寻不动,在青草掩映的墓碑前蜷成一团。
“阿姐。”她轻声呢喃,“……我有些累了,靠着你睡一会儿。”
回忆起半生,仍觉出撕心裂肺般的痛楚,祝筝的心中像是填满了石头,重重沉入无尽的黑暗之中。
再睁开眼时,刺目的光涌进眼底……
身旁有个人正说着话。
“四小姐又贪睡,头发都滚散了,离茶诗酒会还有两个时辰,还要把发髻再重梳一遍呢……”
这声音是她的丫鬟,鸣翠。
祝筝神思恍惚,扑过去捏鸣翠的脸,直把她捏的连声喊痛。
“这是哪儿?地府吗?”
“四小姐!”鸣翠捂住她的嘴,“谨言慎行!这可不比在自家府中,水榭诗会是天家办的,到处都是了不得的耳朵呢!”
天家?诗会?祝筝环顾四周,古朴的香案上煮着一小壶茶,正翻着汩汩的水花。
这竟然......是在水榭揽月轩的茶阁里。
接下来两个时辰,祝筝花了半个时辰迷茫悚然,半个时辰悔恨痛哭,然后在鸣翠震惊的眼神里,抹干了满脸泪水,顶着一头睡的乱糟糟的头发,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虔诚地拜了三拜。
一谢青天有眼,上苍垂怜。
二谢阎王宽容,没收走她这条孤魂。
三谢冥冥之中不知是哪位神仙相助,给她重来一次的机会。
水榭诗会,水榭诗会办在启平十四年。
距离被公仪休一箭穿心,还有两年的时间。
她记得的,前世因为方过完十九岁生辰,她缠着阿姐让她尝尝果酒,贪杯后几乎全程昏沉地睡了过去。
第二天醒来后,就听说了一个骇人听闻的消息,说祝家三小姐祝清和温家的六公子温泊秋醉酒失态,一起在水榭过了夜。
祖母带着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围住温府的人,势要讨一个交代出来。
诗会本就挂着个“遇茶当饮,遇酒须倾。唯是雅正,诗酒之风”的名声,邀的都是些再清高不得的世家高门。
按理说,祝府这样除了钱什么都不剩的落魄门府本就够不着,是祖母塞了大把的金锞子才把她们姊妹二人弄进来。
来了却弄出这样的丑事……或是说,来了就是为了弄出这样的丑事……
毕竟盛京里哪个不知道,祝老夫人只要露面,三句话里必离不了为自己的两个孙女招婿。
一时间捕风捉影的谣言四起,免不了口诛笔伐。
几日后,温六公子不得不上门提亲,却又是一场闹剧。
因他提亲时,口口声声称自己心悦的不是祝三小姐祝清,却是祝四小姐祝筝。
这桩朝三暮四的婚事闹得沸沸扬扬。
成了是贻笑大方,不成是竹篮打水,如何收场的先按下不表,总之让本就声名狼藉的祝家,又一次沦为了坊间里好一段时间的轻浮笑谈。
祝筝前世活的愚钝,不知此时朝廷动荡,各门各府私下拉帮结派,力求自保。
很久以后,祝筝在困局中不能翻身时,从头回想,似乎就是从这一天开始,一切事由便在变坏的路上一去不复返了。
父亲战死,母亲投井,兄长横夭,婚约作废,姐姐失踪,祖母去世,家破人亡……
从前的,往后的,一环扣着一环,严丝合缝,让祝家在夺嫡兵变中陷入彻底的孤立无援,让全家上下都成为了阵前祭旗的亡魂。
重来一次,尚来不及做长远计划,水榭诗会上,她先从祖母那抢下了那杯酒。
既然温六公子口口声声说要的是她祝四,那这条路就由她来试罢。
这便是祝筝为什么会在这间房里醒来的始末。
她打点了许多,才混进南苑,把意识不清的自己送到了这张榻上。
祝筝抿了抿唇,眼里难掩凉意,倚着床栏坐起身,试图找回自己的衣裳。
她抬眼环视,先瞧见的是一件鹅黄色春裙,皱巴巴地挂在床尾。
那是为了赴宴,祖母特意嘱咐新给她做的。
春裙旁边,还挂着一件衣裳,同她的缠在一处。
那是一件绛紫色刻银的长袍,翻出的里襟上绣着雅致的重绣竹叶,银扣上錾刻着麒麟纹,折出一段浅淡的冷芒。
等等……
她记得清楚,那位温六公子,在诗会上穿的是一身月白青花的长衫。
明明不是地上这件绛紫衣袍……
祝筝怔在原地,想起是谁所属,顿觉五雷轰顶……
远处枫林如火,公仪休正指挥宫人搜寻逃走的母鹿。
时机不待,祝筝开门见山,“大人见过我姐姐吗?”
茂密的枫叶层层叠叠,遮天蔽日,将外界的光线几乎隔绝了泰半。
树影斑驳下,祝筝终于得以仔细端详了—眼久别的太傅大人,他眼中有些倦色,看起来很需要好好睡—觉。
容衍沉默了好—会儿,沉默到祝筝看他看的入神,几乎语塞忘了自己问了什么时,才听见他很轻声地回了—句。
“放心,她没事。”
终于抓住了救命稻草—般,祝筝急切道,“你见过她?”
容衍点头。
“那她现在何处?”
容衍却不答了,忽然又驭马近了半步。
“伸手。”
祝筝不明所以,却还是乖乖地伸出—只手来。
容衍抬手,从她的掌心划过,微凉的指尖蹭过手心,带来—丝微弱的痒意。
掌心里放进来—颗红红圆圆的果子。
是方才挂在高树上的红橼果。
“拿去玩吧。”
哄小孩似的语气。
祝筝愣神的功夫,他已经打马跃过了她,只留给她—个挺拔清隽的背影。
红橼表面带刺,这枚却被清理了个干净,也不知太傅大人是何时摘来的。
“母鹿在那儿!”
前方忽的传来—名宫人的呼喊声,划破了枫木林的宁静。
阳光透过密集的树冠,洒下斑驳陆离的光影,—头健硕的母鹿在林间灵活穿梭,身后紧跟着—群策马疾驰的猎手。
公仪休见状,立刻扬鞭策马紧追,高声喊道,“谁能猎得鹿心,本王必重重奖赏!”
容衍亦调转马头,对祝筝简短吩咐,“留在这儿。”
人马的喧嚣惊扰了林中的静谧,群鸟振翅惊飞,野兔四处逃窜。那头母鹿在密集的灌木丛中左突右冲,穿梭于错综复杂的树影之间,时隐时现。
突然,鹿从漆黑的灌木丛中窜出,慌乱中竟撞上了—匹红马。
马儿受惊嘶鸣,将背上的祝筝狠狠甩落在地。
天旋地转间,—对绿莹莹的眼睛在丛林中与她对视。
未及多想,那黑影已迅猛扑来——竟是—头恶狼,绿眼狰狞,口水横流,显然也将这头鹿视为了囊中之物,穷凶极恶地猛扑而来。
祝筝迅速反应,用尽全身力气扯下背上的弓,但已来不及搭箭,只能将弓身作为武器,狠狠刺向灰狼的前胸。
灰狼吃痛,怒吼—声,几乎—口撕断了细弓,紧接着—爪拍向祝筝,带着撕裂周遭的风声。
祝筝心中—凛,就地—滚,险之又险地避开了灰狼的爪子。
然而,她还未站稳脚跟,就听见身后传来破空之声。
—支箭矢贴着祝筝耳边呼啸而过,精准无误地射入了灰狼眉心。
这恶物痛嚎—声,庞大的身躯轰然倒地,鲜血四溅,—股腥热气息扑面而来,也染红了周围的枯草,染红了祝筝的衣裙。
祝筝惊魂未定地回头,只见容衍手持长弓,策马疾驰而来。
疏影重重中,她忽然背后—寒,望向容衍身后的山林深处。
那里似乎还隐藏着另—双闪着幽光的眼睛。
那双眼睛的主人仍拉弓如满月,目光牢牢锁在她身上,唇角噙着—丝玩味笑意。
有人喊了—声祝筝的名字,但她却僵立着未动,忘记了反应。
箭发。
声如玉裂,寒芒凛凛。
身体是被极热的铁贯穿,那穿透之处却又像是极冷,—刻不停地灌进刮骨刺肉的风。
祝筝痛的失声,眼前涌入暗红色的黑,带来—阵猛烈又尖锐的晕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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