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庶子无敌全文+番茄

上汤豆苗 著

现代都市连载

绿柳庄的良田规划得很整齐,横竖两条还算平整的土路将所有田地分成四块区域,其间以田垄和水渠相隔。那群公子哥骑着高头大马停在南北朝向的土路尽头,将王家父子三人堵在路边。当裴越带着一百多庄户到来的时候,为首那个神色倨傲的年轻人冷哼一声,眸光中尽皆不屑,对着裴越鄙夷地啐了一口。终究是上不了台面的庶子,领着一群泥腿子有个屁用?双方距离三四丈时,裴越举起右手,包括席先生在内所有人都停下脚步。“王勇,带你父亲和弟弟过来。”裴越看都未看这些坐在马上的年轻人一眼,只对被堵在路那边的三人说道。三十多匹高头大马将本就不宽敞的土路堵得严严实实,王勇等人想要过来只能从一旁的水田里绕行。没等他们往旁边走,只听裴越说道:“从路上过来,不要踩坏了庄稼。”然而路已经...

主角:裴越裴戎   更新:2025-01-11 09:53: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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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裴越裴戎的现代都市小说《庶子无敌全文+番茄》,由网络作家“上汤豆苗”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绿柳庄的良田规划得很整齐,横竖两条还算平整的土路将所有田地分成四块区域,其间以田垄和水渠相隔。那群公子哥骑着高头大马停在南北朝向的土路尽头,将王家父子三人堵在路边。当裴越带着一百多庄户到来的时候,为首那个神色倨傲的年轻人冷哼一声,眸光中尽皆不屑,对着裴越鄙夷地啐了一口。终究是上不了台面的庶子,领着一群泥腿子有个屁用?双方距离三四丈时,裴越举起右手,包括席先生在内所有人都停下脚步。“王勇,带你父亲和弟弟过来。”裴越看都未看这些坐在马上的年轻人一眼,只对被堵在路那边的三人说道。三十多匹高头大马将本就不宽敞的土路堵得严严实实,王勇等人想要过来只能从一旁的水田里绕行。没等他们往旁边走,只听裴越说道:“从路上过来,不要踩坏了庄稼。”然而路已经...

《庶子无敌全文+番茄》精彩片段


绿柳庄的良田规划得很整齐,横竖两条还算平整的土路将所有田地分成四块区域,其间以田垄和水渠相隔。

那群公子哥骑着高头大马停在南北朝向的土路尽头,将王家父子三人堵在路边。当裴越带着一百多庄户到来的时候,为首那个神色倨傲的年轻人冷哼一声,眸光中尽皆不屑,对着裴越鄙夷地啐了一口。

终究是上不了台面的庶子,领着一群泥腿子有个屁用?

双方距离三四丈时,裴越举起右手,包括席先生在内所有人都停下脚步。

“王勇,带你父亲和弟弟过来。”裴越看都未看这些坐在马上的年轻人一眼,只对被堵在路那边的三人说道。

三十多匹高头大马将本就不宽敞的土路堵得严严实实,王勇等人想要过来只能从一旁的水田里绕行。

没等他们往旁边走,只听裴越说道:“从路上过来,不要踩坏了庄稼。”

然而路已经被堵死了,他们如何过得来?

那些公子哥儿纷纷发出嘲讽的笑声,其余手下亦是鼓噪不已。

绿柳庄的庄户们被这笑声激得脸色涨红,虽然人数是对方的三倍有余,可大部分人脸上除了羞愤之外,竟无丝毫热血上涌的怒意,相反好些人瞧着那些衣着华贵的年轻人,眼睛里露出了惧意。

裴越面色沉静,目光扫过面前这些居高临下俯视自己的年轻人,最后停在居中那个神色倨傲中带着不屑的公子哥身上,淡淡道:“这片田地都是我的,有什么事和我谈便是,为难几个普通庄户有甚意思?”

那公子哥微微偏着头冷笑道:“好啊,那就跟你谈。”

随着他一挥手,骑士们让开一条路,王勇护着父亲和弟弟来到裴越面前。

只是当他一出现,裴越的瞳孔瞬间猛地收缩。

王勇左脸上有一道骇人的伤口,从眉角到唇边,皮开肉绽,血肉模糊。

站在前面的庄户们一阵骚动,大部分人显得惧意更盛,但终究有些人心中升起同仇敌忾的情绪,眼神渐渐在发生变化。

和这些成年男子相比,邓载等七个少年的情绪则直白而浓烈,他们连忙上前将王勇围了起来,邓载仔细地查看着伤口,然后对裴越说道:“少爷,万幸没有伤到骨头。”

说罢,抬头看了一眼那个年轻的公子哥,眼中恨意昭然。

裴越声音中透着寒气:“不要触碰他的伤口,戚闵,送王勇回去,用干净的纱布帮他包扎止血,然后将附近最好的郎中请过来。”

“是!”戚闵连忙上前扶着王勇的胳膊。

然而王勇却忽地挣脱开来,上前两步朝着裴越的背影单膝跪下,懊恼地说道:“小的……小的给少爷丢脸了。”

裴越注意到席先生和桃花投来的关切眼神,深吸一口气将他扶起来,望着这个本分老实的少年,郑重说道:“你做的很好,没有给我丢脸。先回去治伤,这个仇我帮你报。”

不知为何,王勇有些想哭,但他还是忍住了,在戚闵的陪伴下朝庄子走去。

那年轻公子哥望着这一幕,面露嘲讽地拍着手,阴阳怪气地道:“啧啧,怪道姑姑说你是个口蜜腹剑的小人,小小年纪这么会收买人心,了不起啊。”

裴越微微皱眉道:“你是李家人?”

公子哥冷哼一声,旁边一纨绔便打马上前道:“这是丰城侯府的大少爷,瞎了你的狗眼,还不上前拜见?”

丰城侯便是李柄中,这公子哥就是他的长孙李子均,也就是裴戎妻子李氏的亲侄儿。

“拜见?”

裴越轻笑一声,目光冰冷:“不过是个仰仗父辈权势的纨绔而已,就算你十六岁入军,撑死也就是个游击,有什么资格跟我说一声拜见?看不出来,你比你爹的架子还大。”

“找死!”

“蠢货!”

“狗胆包天!”

几个面色虚浮的纨绔坐在马上大声呵斥,将裴越身后的大部分庄户吓得不轻,不少人都有些腿软,但邓载等少年却是面无惧色,双脚像钉子一样扎在地上,腰背笔直地站在裴越身侧。

桃花躲在席先生背后,听着这些人叱骂裴越,她那张小脸上满是怒气,往常总是笑眯眯的双眸不停地剜着开口骂人的纨绔。

李子均摆摆手,那些纨绔才停止唾沫横飞,只见他驱马朝前数步,对裴越说道:“听说你惯会伶牙俐齿,蛊惑人心,如今看来也只不过是废物点心,只会口舌之辩。罢了,爷今儿没心思听你废话,只要你将银子赔来,便是饶你一条狗命又何妨?我姑姑心性善良,虽然你是个养不熟的小畜生,但她反而屡次嘱咐我,不得害你性命。”

言至于此,他语气陡然凶狠:“否则的话,杀你好似杀条狗!”

裴越抬手止住身后少年们的蠢蠢欲动,右手放在腰侧,一字字道:“赔什么银子?”

李子均以为他服软,面上愈发得意,指着不远处那匹躺在地上的白马,冷笑道:“这匹马是军中大将送给家父的礼物,乃是从吴国高阳平原上寻来的神骏,如今在你这块破田里崴了脚,眼见是不成了,自然该你来赔。这神骏价值连城,不过看在你这个废物没什么身家的份上,只要你五千两,此事两清,否则便不是一鞭子的事情了!”

裴越沉声道:“多少银子?”

李子均微微仰头,抬手摸了摸脖子,鄙夷道:“别那么害怕,五千两而已,爷听说定国太夫人送了你一笔银子,不就是这个数么?用你的猪脑子想想,太夫人赏的银子你也敢接?你配使这银子吗?”

裴越直视着他的眼睛,嘴角微微一勾,吐出一个字:“滚。”

血色一点点爬上李子均的脸颊,他不可置信地看着裴越,咬牙道:“你说甚么?”

裴越又上前一步,在庄户们无比震惊的注视下,对着一群眼中喷火的纨绔们,加重语气斥道:“滚!”

他眼底深处宛若万年寒冰。

在来时的路上,裴越也曾想过像席先生说的那样,随便给点银子打发走这些人,哪怕一时低头也算不得什么,然而在看到王勇脸上的伤口后,他改变了主意。

在这些人眼里,他和王勇有什么区别?

任由他们百般折辱叱骂,难道就会高看自己一眼?

既然左右都是撕破面皮的结局,为何要忍?

没等李子均暴跳如雷,他身旁一个纨绔跳下马,大步流星朝裴越走来,嘴里骂道:“好你个小畜生,今天不把你一嘴牙拔下来,老子就白活了十七年!”

见局势突变,桃花忍不住拽了拽席先生的袖子,但中年男人只是回过头用眼神宽慰她,示意不用担心。

没人注意到席先生早已握紧了袖中的拳头。

邓载等少年刚要迎上去,却不想裴越动作比他们更快,几乎是那纨绔跳下来的瞬间,他就同时大踏步上前,在纨绔嘴里的脏话还没说完的时候,裴越猛地伸手拽住对方的右臂,然后自己的右手在腰间一抹,一把匕首就出现在他手里。

瞬息之间,裴越举起手里的匕首,然后朝着对方的手臂用尽全力扎了下去。

“啊!”纨绔眼睁睁看着匕首将自己的小臂扎了一个对穿,随后便感觉到钻心的剧痛传来,一声惨叫之后,登时疼得满地打滚。

裴越后退两步,胸膛轻微起伏着。

场中一片死寂。

以李子均为首的纨绔们,包括他们带来的属下,所有人无不目瞪口呆。

随即便是满心的荒唐与愤怒。

只是不待李子均说出什么狠话,裴越便盯着他的眼睛说道:“你不是想要五千两吗?一匹马,一条胳膊,这两样还不值这个数,你准备再加点什么?”


裴戎与李氏并非住在定鼎堂内,他们的住处是定鼎堂东边一套独立的院落。

子夜时分,外书房里依旧亮着烛光。

裴戎坐在太师椅上,双手拢在袖中,面色略显烦躁,不时看向门口。下人们早已被他驱离,此刻桌上摇曳不停的烛火显得有些渗人。

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靠近书房,警惕地扫视夜色下的院落,确定没有人跟踪之后,一闪身飘了进去。来到裴戎跟前,黑影拱手行礼道:“伯爷,末将这一路没有被人发现。”

裴戎不耐烦地道:“怎地去了这么久?”

黑影不慌不忙地答道:“伯爷,这里毕竟是都中,太史台阁的乌鸦遍地都是,我等不得不小心行事。”

裴戎轻哼一声,斜睨着他问道:“一切都谈妥了?”

黑影微微摇头。

裴戎怒道:“什么意思?”

黑影轻声道:“那边的意思是,伯爷要的东西太多,超出了他们能承受的范围。”

裴戎满脸不满,还带着一丝不屑,冷声道:“这帮装腔作势的废物!我估摸着上次他们说的那些理由也不作数,至少隐瞒了最重要的原因,否则将一件小事如此郑重对待,岂不是让人笑掉大牙?你跟他们接触的多,说说,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黑影眼底闪过一抹惊讶,旋即掩饰过去,摇头道:“末将愚鲁,猜不出来,不过他们的手伸不进京都,左右是在外面作乱,应该不打紧。”

裴戎得意地道:“那是自然,老子难道会蠢到引狼入室?罢了,你去告诉他们,我要的东西必须全部送来,不能有半点水分,否则我会让他们寸步难行。除此之外,你让他们再帮我办一件事,既然这些人打算弄点乱子出来,那就顺手把城东那个庄子给我铲平了。”

黑影身为他身边第一等心腹,对这位定远伯的事情知道得非常详细,但仍有些犹豫道:“伯爷,三少爷他也在……”

话未说完,裴戎就用冰冷的目光阻住他,然后咬牙道:“只要别弄死就成,最好能打断他两条腿,这个小畜生仗着有母亲撑腰,连老子也不放在眼里。”

黑影只得点头道:“末将明白。”

裴戎又告诫道:“不要让那边知道这是我的想法,怎么将他们的目标引到那个庄子上,你自己看着办。”

“遵命!伯爷放心,末将定会处置妥当。”

“行了,你去吧,最近若没有我的密令,你不要过来,总觉得这都中有股子阴风,还是要小心些。”

“是!”

黑影走后,裴戎先是骂了几句小畜生,而后想起前不久才纳的一房小妾,那个年仅十六岁娇滴滴的美人儿,顿时心头一热,便将那些烦人的事情抛到九霄云外,迈着轻快的步伐朝后院晃去。

……

京都的建筑格局历来有东贵西富的说法,豪富之族大多住在西城,诸如太平钱庄、七宝阁、离园这些富贵去处皆如是。东城十六坊内,住着的多是朝中重臣或权贵豪门,随便哪条街上都能看见超品大员的车轿。

永仁坊属于东城十六坊之一,比起定国公府所在的朱雀坊、广平侯府所在的兴业坊,名气要差许多。不过近些年来,这里逐渐声名鹊起,只因坊中有一座沈府。

太史台阁沈默云的宅邸。

只听太史台阁四个字,便足以吓退绝大多数人窥视的目光,那座青灰色的建筑应该是大梁百官除了皇城之外最畏惧的地方。

其实沈府并非世人所想的那般恐怖,亦非遍布乌鸦密探的龙潭虎穴。这座前后五进的大宅子乃是皇帝御赐,当初装饰得极为富贵华丽,不过沈默云带着家人住进来后,命人拆除了许多华而不实的陈设,对此皇帝亦无可奈何。

沈家人口简单,除沈默云夫妇并女儿沈淡墨之外,便只有沈默云亲弟一家四口在府内住着。兄弟二人都未曾纳妾,后宅便无争风吃醋之事,晚辈们则亲近和睦,是以家中氛围十分和谐。

第一抹阳光照在大地上的时候,一顶朴素的轿子停在沈府门口。

沈默云从轿中出来后,对身旁笔直站着的年轻人说道:“今日休沐,你要不就去城里逛逛吧,不必一直守着我。”

年轻人左手执剑,眉宇间天生冷漠,摇头道:“大人,属下得负责您的安全。”

沈默云无奈一笑,说道:“也罢,那就辛苦你了。”

年轻人微微欠身。

两人入府后,年轻人在前院停步,然后转身走向右边厢房,那里有专门给他准备的房间。

沈默云则径直去往后院。

来到书房附近时,他放慢了脚步,在廊上便看见一抹清瘦的身影坐在窗前。

这是一位十四五岁的少女,身穿一袭古烟纹碧霞罗衣,外罩一件织锦披风,头上挽着随常云髻,簪上一枝赤金匾簪,别无花朵,腰下系着杨妃色绣花绵裙。

她似乎并未注意到沈默云的出现,那双澄净灵动的眸子盯着手上一张信纸,眉尖微微蹙起。

“墨儿。”沈默云走进书房唤道。

窗前这少女便是他的女儿沈淡墨,听到父亲的声音后,起身行礼道:“爹爹。”

她看了一眼窗外清晨的天色,关切道:“爹爹又是一宿未眠?”

沈默云坐下后微笑道:“阁中有件紧要的事情处理,无妨,一会再睡便是。”

他望着沈淡墨捏在手上的信纸,笑道:“裴越给你的回信说了些什么?”

沈淡墨闻言流露出些许不满,走到沈默云身边坐下,柔声道:“爹爹呀,那封信明明出自您的手笔,却偏要冠上女儿的名字,这位裴公子怕是将女儿当成迂腐不堪的假道学了。”

而后便将那张纸递到沈默云面前,却还是沈淡墨手书的那封信,只不过在最下面用笨拙的笔锋写着三个字:看不懂。

若只如此倒也罢了,偏偏在这三个字之前还有四个字,虽然划上了一道横杠以示作废,但字迹仍旧可以轻易地辨认出来,只见裴越写的是:莫名其妙。

饶是连皇帝都说沈默云城府深沉似海,此刻他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沈淡墨亦无奈笑道:“爹爹,您还笑得这么开心。”

沈默云道:“那你打算如何回信?”

沈淡墨想也未想便道:“女儿只想劝这位裴公子练练字,将来若是想当官,这手字很难说得过去。”

沈默云叹道:“墨儿,你不知这越哥儿的经历,他与云哥儿不同,历来不被生父嫡母所喜,所以在府中艰难度日,莫说练字,便是饱饭也没吃过几顿。这孩子可怜得很,你切不可生出轻视的心思。”

沈淡墨眨眨眼,俏皮道:“爹爹,女儿何时轻视过他?更何况,他这些时日的境况与变化女儿都知道,还是爹爹您让人将他的消息送来的。爹爹这般做,又这般说,莫非是想提前给女儿定下一门亲事?虽说我家不讲究劳什子身份权势,可是观这位裴公子行事,当得起果敢决然四字,爹爹就不怕将来女儿成天跟他拌嘴?”

沈默云微笑看着她,满面慈爱之色,却又佯怒道:“胡闹,你才多大,哪里就急着谈婚论嫁?更何况,这种事是你一个女儿家可以说的吗?”

沈淡墨有些委屈道:“从小到大,爹爹都教导女儿言从心出,如今反怪女儿不知礼。”

沈默云笑道:“好了好了,你这些本事还是留着哄你娘亲罢,为父如今可不怕这一套。”

他停顿片刻,又道:“越哥儿这个孩子,以前我没留意过,如今看来确实不凡,让你阅览他的消息,也是希望你能从他身上学会一些东西。毕竟与之相比,你从来没经过什么挫折,又比同龄孩子聪明些,难免失于顺遂,很难真正领悟逆境中决断的能力。”

沈淡墨颔首应道:“爹爹放心,女儿会跟他继续交流下去的。”

沈默云从袖中取出几张纸,放在书桌上,缓缓道:“这是近几日都中几处重要府邸的日常记录,晚些时候再告诉我,你从中看出了什么。”

“是,爹爹。”

“为父去你娘亲那里看看,不必送了。”

待他走后,沈淡墨陷入沉思之中。

那些出自太史台阁的情报随意地放在桌上,她的目光依旧停留在裴越送回来的信纸上,望着那被划上横杠的四个字,少女忍不住鼻尖微皱。

莫名其妙?

她第一次被人这般评价,想了想倒觉有趣,不禁轻声笑了起来。


京都东城兴业坊,这里位于朱雀坊东北,距离宫城不远,坊内大多是朝中重臣府邸。

广平侯府,正堂之内。

谷梁看着走进来的妻子与女儿,平静地问道:“事情没办成吧?”

双目中精光内敛,并无人前的耿直豪爽模样。

赵氏来到他下首坐下,苦笑道:“老爷,这事儿原本就办不成,再没有放着人家老子不管,单请儿子的道理。”

“裴戎?”

谷梁冷哼一声,不屑道:“酒色财气之徒,冢中枯骨而已。身为定国家主,竟然连上阵杀敌都不敢,真是个玷污祖宗威名的王八羔子。国公爷若是泉下有知,八成会气得爬起来打断这不肖子孙的腿。”

谷蓁闻言羞恼道:“爹爹,你答应过女儿不骂人的。”

谷梁有四个儿子,但都不在京都,其中三人都在军中打拼,年纪最小的那个性子古怪,整日里要做什么闯荡江湖的游侠儿,偏偏这小子武道天赋最佳,没少惹谷梁生气。家中只有谷蓁这个女儿,所以谷梁对她十分疼爱,当下便笑道:“乖女,下不为例。今日在那边府上,可有人惹你不高兴?”

谷蓁乖巧地摇头道:“并无,裴家姐姐对女儿很好。”

谷梁看了赵氏一眼,对谷蓁说道:“出去逛了一天,你也累了,回去歇着吧。”

谷蓁应下,行礼后离去。

待她离了正堂,谷梁虎目扫视一眼,堂中伺候的丫鬟们便纷纷低着头快步离开,无人敢迟缓片刻。

见他神情有些难看,赵氏担忧地问道:“老爷,出了何事?”

谷梁沉默片刻后,缓缓说道:“你且将今日见到的事情详细说来。”

赵氏想了想,便从饮宴开始说起,待说到那秦氏提议让裴越等人入后宅见上一见,谷梁便冷声道:“这妇人真是愚不可及,她以为讨好了李氏,便可以让李柄中提携常思一把,却也不想想,李柄中自己在左军机手下做事,那可是个眼睛里容不得沙子的主,焉能坐视他将军中大权私相授受?常思此人没什么能为,练兵也稀松平常,便只想着靠后宅妇人走些歪门邪道,可笑之极。”

赵氏笑道:“老爷说的这些,我也不大懂,不过那个越哥儿,真真了不得呢!”

谷梁登时来了兴趣,问道:“他是如何做的?”

赵氏便将秦氏如何发难、李氏如何火上浇油、最后裴越又如何处置这件事,细细地说了一遍。

谷梁听完之后,沉思片刻,方吐出一口浊气,沉声道:“他做的很好,想来也没有更妥当的法子。”

赵氏感慨道:“老爷,那越哥儿才十三岁,说话做事却像三十岁,极其老道,真不知这小人儿是怎么做到的,我看他家太夫人虽然心存怜惜,却也不会教他这些。”

谷梁淡淡一笑,语气中情绪复杂:“你懂什么,他这样的人本就年少老成,而且……他毕竟不一样!”

这话却说的赵氏有些迷糊,问道:“老爷,你为何对这个越哥儿如此不同?”

虽然她是个老实本分的妇人,但生活在侯府之中,见识自然不浅,何尝看不出谷梁对裴越的格外关注?要知道,就算对他自己的四个儿子,谷梁也不曾这么上心。

谷梁看着门外,目光深邃,缓缓道:“你可知道,为何当年我军功卓著,却只能做个小小参将,反倒是那些溜须拍马之辈,一个个都爬到我头上?”

其中缘由,赵氏心知肚明,然而她面露忧色,劝道:“老爷,当年的事情也说不上谁对谁错,你又何必挂怀?”

谷梁摇摇头,神色刚毅地说道:“对就是对,错就是错,哪有什么分不清?我谷家四代人,为他家江山抛头颅洒热血,满门忠骨,百年来战死沙场的男丁不下百人!父亲……他和我不同,我只是看着傻,他是真的傻,否则也不会死在那人的手里。”

这话吓得赵氏肝胆俱裂,因为谷梁口中的那人,正是当年赐死谷豪的中宗皇帝。她抓着他的手臂,近乎哀求地说道:“老爷,别说了!”

谷梁抬手拍拍她的手背,宽慰道:“别担心,那人已经死了十几年,我总不能把他从坟里挖出来,问一声我谷家到底有没有错。我想说的是,十四年以前那些晦暗岁月里,我之所以没死在沙场上,没有遭遇来自背后的冷箭,皆是一人的恩德,你说,我要不要报恩?”

赵氏先是点点头,旋即眼神遽然一变,声音有些颤抖道:“老爷,你是说,那越哥儿……”

谷梁极其冷静地说道:“这件事除了你我之外,在世的人里怕是只有裴太君才知道详细。裴戎和那李氏,虽然不知内情,但估摸着猜到了一些。毕竟当年是国公爷临死前亲口吩咐,我亲自去办的,只是没想到,事情会那样变化,早知如此,我定不会那样做!”

饶是堂内只有二人,且以谷梁的手段和能为,太史台阁的乌鸦也靠近不了正堂,赵氏依旧胆战心惊,她不是那种心机深沉的人,也对外面的风风雨雨没有兴趣,只想守着自己的丈夫儿女好生过日子。可是嫁给了谷梁,注定她就要知道一些骇人的往事。

见她满面愁苦的表情,谷梁微笑道:“你怕什么?我并不会做什么,只不过是想照顾好越哥儿,纵然那些人会有怀疑,却也不会联想到那些事,毕竟我只是照顾国公爷的子孙,而京都里谁不知道,当初若没有国公爷,我谷家便是抄家灭族的下场。”

与旁人不同,谷梁口中的国公爷,指的是第一代定国公裴元,而非裴太君的夫君、死后才被追封为定国公的裴贞。

当初正是年过古稀的裴元亲自入宫劝阻中宗皇帝,谷家才保住了门楣爵位,但即便如此,在中宗皇帝在位的十九年里,谷梁在军中的攀升极其艰难,哪怕他当时的功劳极大,最后也不过是得了个闲散参将的官职。直到十四年前,中宗病逝之后,先帝便将三十六岁的谷梁调往南境军中,直面大周百万雄师,开始凭借军功火速晋升。

也就是那一年,谷蓁降临人间,成为谷梁最疼爱的女儿。

赵氏颔首道:“既然老爷心中有成算,我自然不会多想,只盼老爷行事之时,要多想想家里,多想想蓁儿。”

谷梁微笑道:“我知道,越哥儿这臭小子,拿孝道搪塞你,怕是心中对我有所怀疑。”

赵氏奇道:“他为何要怀疑老爷?”

谷梁摸了摸脑门,颇有些气愤道:“我原想着,裴戎那厮纵然不疼爱越哥儿,也不会苛待于他,怎会料到那府中是那般状况!裴太君也是,竟不照看着他一些。所以在大宴的时候,我帮越哥儿说了几句话,这小子心眼太多了,肯定不会完全相信我的好意,所以在提防着呢。只是,他防着我没事,却是打乱了我的计划。”

“老爷有什么计划?”

“你觉得越哥儿和蓁儿怎么样?”

赵氏这是真的被吓到了,她惊道:“老爷,这怎么行?”

谷梁皱眉道:“怎么不行?”

赵氏苦笑道:“老爷,蓁儿看着柔弱,心思却极倔强,她若是不喜欢越哥儿,你强逼着怕会出事呢。”

“你不懂。”谷梁轻呵一声,随即说道:“把老四找回来,让他找机会带着蓁儿去越哥儿那庄子上转转,让他们年轻人自己见见面,若是蓁儿不反对,你不许阻拦。”

赵氏心中无奈,她虽然比较欣赏裴越的性情,却也没想过找他做女婿。更何况,裴越那瘦弱得像小鸡仔一样的身体,看着可不像长寿的命啊,她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怎能忍心?

只是谷梁决定了,她亦无可奈何,这世道终究是男人的天下。




听到桃花那声凄厉的叫喊后,裴越心急如焚地冲到后院,只见月华如水,寒风浸染,哪里还能看到小丫鬟的身影?

“小心!”

谷范的喝声从身后传来,旋即快如闪电般掠过,一脚踢在裴越面前半尺之处。

一柄明晃晃的钢刀被踢得颤抖难止,持刀突袭的年轻男人轻“咦”一声,顺势后退数步,拖刀于地,望着裴越的双眼里满是戏谑和轻蔑。六个黑衣劲装男子从阴影中现出身形,人人拿着兵器,目光漠然冰冷,呈半月形拱卫在年轻男人身旁。

秦贤与薛蒙一左一右护在裴越两侧,秦贤见裴越神色不太对劲,担心地说道:“越哥儿,别急。”

裴越深呼吸两次,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看着那年轻男人冷冷吐出两个字:“山贼?”

年轻男人勾嘴一笑,淡淡道:“你说是那就是,我不反驳。”

裴越压制着心中的怒火问道:“人在哪?”

“什么人?”

“我的丫鬟。”

年轻男人哈哈大笑:“看不出来还是个多情种啊,那小娘皮你就别惦记了,小爷已经弄死了。”

然而裴越在听到这句话后,反而冷静下来,虽然眼中怒意依旧,却不像方才那样整个人处于随时暴走的疯狂状态中。

谷范皱眉打断年轻男人旁若无人的笑声:“狗东西,你知不知道你长的很丑?你家里要是没镜子,我可以送你一块,再不济你不会撒泡尿自己照照?长的丑倒也罢了,还摆着一副搔首弄姿的样子恶心人,你是出来卖的兔子么?”

年轻男人脸色瞬间拉了下来,虽然这一年多来在山中的日子过得很是艰苦,但以前他也是翩翩公子,身边谁敢这样放肆?

他盯着谷范那张过于俊俏的脸,阴沉道:“你是谁?”

谷范换上慈祥的笑容说道:“我是你爹。”

不等年轻男人破口大骂,裴越紧跟着鄙夷道:“你能不能讲究点?我要是有这样的儿子,我会亲手掐死他。”

两人仿佛又回到了那日在田间地头,配合默契地欺负李子均。

不过年轻男人显然比李子均更沉得住气。在确定那位高深莫测的中年男人离去后,他以为此行任务十分轻松,可以将这庄上的人命如草芥一般随手割下。因为天性之中的狡猾,他还特意选择埋伏袭击,却没料到自己志在必得的一刀,竟然被人一脚踢飞。

他目光中隐隐有些忌惮地扫了一眼谷范,不知道这个年轻人是谁,武道修为不弱于自己,而且纯拼力量的话对方恐怕要更胜一筹。不仅如此,另外那两个二十岁左右的男人也不是庸手。虽然他这边人数占优,可对方如果只想逃命的话,眼下他没有绝对把握能留下来。

但站在对面的裴越显然是最弱的那个,年轻男人眼睛一转,仿佛没有听见对方一唱一和的嘲讽,对裴越说道:“你猜的不错,我们就是山贼,来这里是为了银子,只要你愿意拿出足够的买命钱,今天我可以破例不杀人。”

谷范不屑地道:“就凭你?”

年轻男人自信一笑,不由自主地流露出优越感:“你不妨猜猜,外面还有多少我的人?”

谷范脸色有些难看,就像之前说的那样,只要不是大军压境,他都自信能护住裴越离开,然而这庄中其他人却难以幸免。

年轻男人终于出了一口恶气,转而看着裴越,戏谑地说道:“想清楚了吗?”

然而裴越只是淡淡看了他一眼,宛如看着一个智障。

“我们走!”

裴越急促地说出三个字,然后迅速向后撤,秦贤与薛蒙对视一眼,虽然都有些不解,但还是跟了上去。谷范落在最后面,他不知道裴越想做什么,但这不影响他对这个臭小子多给一些信任。

夜风袭来,微有寒意。

那六个山贼手下同时看向表情有些凝滞的年轻男人。

“看我做甚?追啊!”

年轻男人吼着,拔腿就冲。

从后宅到内院距离不长,年轻男人领着手下狂追不舍,几乎就缀在裴越等人身后。两拨人前后穿过正堂,再过中庭,眼见裴越等人就能从大门夺路而出,年轻男人却忽地放缓脚步,似笑非笑地望着前方,宛如一个耐心逗弄猎物的猎手。

裴越也在垂花门处停了下来,他对身边三人低声说着什么。

前院宽阔的空地上正在厮杀。

十多个黑衣人将王勇等人堵在墙边,虽然他们在个人武道修为上要比这些少年强出很多,但面对一个从来没有见过的古怪阵势,这些黑衣人犹如狗咬刺猬不知何处下嘴。

王勇和另一名叫做祁钧的壮实少年扛着大盾,顶在队伍最前面。戚闵和一名同伴各举着狼筅,就是这种奇怪的武器挡住了黑衣山贼们的攻势。队伍最内侧则有三名少年手持长枪,他们保护着王勇和祁钧,如果有山贼避开狼筅靠过来,马上就会迎来长枪的捅刺。

随着裴越等人的突然出现,为了避免被两面夹击,这些山贼立刻退开,守住通往大门方向的路。

裴越来到少年们身旁,一眼望过去,虽然鸳鸯阵发挥了奇效,但不少人还是受了伤。

王勇左臂上袖子被砍破,伤口还在流血。

“少爷,这些人突然闯进来,周大伯遇害了!我们来不及示警,只能仓促拿着兵器拦住他们。”王勇没管手臂上的伤势,满面愧疚地说道。

这个消息让裴越心中震了一下。

老苍头周达是一名本分的庄户,无儿无女,如今却是陡然一命呜呼,身后连个摔盆捧灵的人都没有。

压住心头的躁郁,裴越吩咐道:“你们简单包扎一下伤口。”

年轻男人领着手下不慌不忙地来到垂花门处,与攻击王勇等人的那拨手下从两个方向形成合围,将裴越一行人堵在西面死地,这才成竹在胸地嘲笑道:“怎么不跑了?”

裴越从王勇手中接过大盾,没理会对方的洋洋得意,对少年说道:“去拿锣。”

旁边就是倒座房,少年们居住的地方。

王勇快步走进自己的房间,随后拿着一面铜锣出来。

年轻男人忍不住大笑起来,不可置信地说道:“你是打算给小爷唱段戏吗?也行,唱的好听我可以考虑不折磨你。”

裴越冷声道:“此地名为绿柳庄,乃是定国公府的产业。或许你没有听过我家先祖定国公的名字,但我告诉你,武勋将门之中没有贪生怕死之辈。锣声响起之后,这座庄上人人皆兵,所有人都会来这座庄子,与你们不死不休!”

年轻男人脸色一变,山贼们大步朝前。

薛蒙忽地从裴越手中夺过大盾,与祁钧并肩站在最前方。

秦贤与谷范亦从身边少年手中接过长枪,分列左右。

双方立刻陷入缠斗之中。

裴越怒喝一声:“敲锣!”

王勇双目赤红,奋力挥动木槌,锣声极为尖厉,瞬间穿透夜色,回荡在整座绿柳庄内。

年轻男人眉头微皱,但仍未太过担心,这次他们来到绿柳庄的共有八十余人,除了冷姨之外,其他个个都是杀人不眨眼的亡命徒。此时外面还有将近六十名凶悍山贼,三五成群守在庄外,为的就是防止任何一个庄户跑出去。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锣声高亢激昂,然而外面依旧一片死寂,没有任何动静,宛如一座空城。

空地上双方的交手愈发激烈,只不过略有些奇怪的是,谷范和秦贤只是一味防御,帮助少年们稳住阵脚,并未主动进攻。

不时有山贼被刺伤,然而不仅年轻男人没有多看一眼,便是他们自己也毫不在乎,只要不是重伤都不会后退。

片刻过后,一名黑衣山贼从外面进来,来到年轻男人身旁说道:“我们听到锣声后知道有变化,马上进庄查看,但那些庄户都缩在家里,压根不敢出来,有几个敢冒头的也被一刀杀了。”

年轻男人闻言指着裴越,笑的眼泪都快流出来了,好半晌才擦擦眼角说道:“你不去说书真可惜了,还以为有什么出人意料之举,不过是装腔作势之辈。”

他不再看向裴越,而是扫了一眼将山贼们牢牢挡住的谷范和秦贤,对那进来报信的山贼说道:“留下十个兄弟守在外面,告诉他们,那些庄户只需要看着就行,谁敢动就杀谁,一群被吓破胆子的绵羊而已。其他人都叫过来,解决面前这些蠢货,大事便定。”

“是!”

濛濛夜色中,裴越面容镇静,心中却有一团熊熊燃烧的怒火。

他转身进入倒座房取出两把刀,然后义无反顾地走进杀局之中。


华灯初上,月色如梦似幻。

觥筹交错,少年意气风发。

酒是谷范以前带来的春竹叶,入口绵柔,清新淡雅,最适合文人墨客以佳句佐之。谷范其实更喜欢从喉头一直灼烧到小腹的烈酒,这也是江湖游侠儿的自觉,不过裴越的身体暂时还适应不了那种刺激,所以他便特地挑了酒劲温和的春竹叶。

齐大娘烧了满满一桌菜,桃花也下厨做了几道拿手菜。

裴越敬完一圈酒后,对旁边站着的桃花说道:“你去后面歇着吧,这里不用你伺候。”

桃花迟疑着没有动身。

谷范笑道:“桃花姑娘,你且去吧,这样我们还能自在些。”

秦贤温言道:“我们在越哥儿这里确实不用讲那些虚礼,姑娘请自便。”

裴越从来没有在外人面前表现出对桃花的宠溺态度,但无论是来过不少次的谷范,还是初次见到桃花的秦贤,他们对这个小丫头的态度都显得十分尊重,不以丫鬟视之,反而隐隐有些将她当做此地女主人的架势。

桃花自然也感受到这份尊重,眼里的喜悦几乎藏不住,若非裴越阻止,说不定她也要敬这几位一杯。

待她回到后宅后,酒席上气氛依旧热烈,然而众人的脸色都有些凝重。

秦贤皱眉问道:“越哥儿,山贼出现在此地的可能性不大,如今他们被分成两部,一部还龟缩在横断山脉里,钻出来的那一部也损失过半,被西大营围堵在京都西南方向,覆灭是迟早的事。”

谷范略有些不爽道:“你这担心属实没有道理,就算西大营的人拦不住那些山贼,难道他们还能穿过我老子的辖地,跑来找你的麻烦?父亲要是知道你这般小瞧他,或许明天早上就会过来找你谈谈。要我说,你如果真的担心这些山贼,干脆去一趟南大营,跟我老子好好讨教一下,自然就明白对方的处境和如今的局势。”

裴越沉默不语,他何尝不知道这两人说的有道理,然而很多事情没法细说,因为这里面涉及到很多隐秘。

薛蒙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抬手擦了擦嘴,朗声道:“越哥儿别担心,就算真有不要命的山贼出现在附近,我和大哥也会帮你将他们杀个干净。”

裴越闻言笑道:“倒也不是担心,只是听大哥说那些山贼凶残狠毒,动辄屠村,所以不免有些愤慨。以前在都中倒不觉得,如今管着这座庄子,不知不觉就习惯这些庄户的存在,在我心里他们也算得上家人,一想到他们也有可能遭遇山贼,这酒便有些难以入口。”

谷范很难得地没有跟他对着来,沉吟道:“要是山贼真来了,我自然能护着你离开,但是你庄上这些人……”

话只说了一半,但其他人都明白后半句是什么。

“人被逼急了总要学会怎么杀人。”

裴越轻声说了一句,另三人并未听出他话语中的冷厉肃杀之意。

……

桃花回到后院,先是走进卧房,来到她和裴越的两张床中间。这里靠墙放着一个柜子,桃花将柜门拉开,蹲下身取出那个木盒,掀开后认真地数了三遍,确定里面的银票数额没错,这才笑眯眯地将木盒塞回去。

坐在桌边,小丫头不由得轻轻叹了口气。

少爷如今愈发了不得,平时往来的都是谷范这样的公子哥儿,说话做事也越来越成熟,虽然这是好事,可桃花在喜悦之余难免有些忧虑。她知道自己只是一个小丫鬟,这辈子都没可能成为裴越明媒正娶的夫人,她其实并不奢望那个名分,只盼着能一辈子守在少爷身边就足够了。

八岁以前的记忆早就模糊不清,桃花有些幼稚又固执地认为,自己的人生是从八岁开始,从见到少爷开始。

她不求所谓名分,只盼来时一起来,走时一起走。

只要不分开就好。

所幸裴越有些地方仍旧没变,比如无人时看她的眼神,依然像很久以前那样温和中带着亲昵。

烛光猛地一晃。

沉浸在情思中的桃花以为自己眼花了,然而紧接着一个女人忽然就出现在她对面。

桃花满脸错愕,旋即身体一颤,就要大声呼救。

也不见那女人如何动作,一泓寒光陡然出现在桌上,泛着杀气的剑刃停在桃花面前,剑尖距离她的下巴仅有半指。

女人说道:“不许喊。”

语调温和,并不凶狠。

桃花望着自己眼皮子底下的凶器,情不自禁地吞咽着紧张的口水,声音被吓得憋回嗓子眼里。

“我……我没有银子。”桃花战战兢兢地说着。

女人看向她的目光格外温柔,在这样的场面下显得十分诡异,只听她说道:“羽儿,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吗?”

桃花忽然觉得这声音有些耳熟,壮着胆子一点点抬起头,然后便看见一个似曾相识的女人坐在自己对面,手中平举着长剑,剑身静如止水,一丝颤抖也无。

“你你你不是程庄头的亲戚吗?”桃花终于想起这个女人是谁,心中无比震惊,一时间都忘记了害怕。

女人便是冷姨,她眼中情绪复杂,摇头道:“那是骗你的,羽儿,这些年我找你找的好辛苦。”

桃花满眼茫然地问道:“你叫我什么?”

冷姨惨然一笑,尽力使自己的语气变得温柔:“你被抢走的时候,虽然还是襁褓中的婴儿,但你父亲早就为你取了名字,羽儿就是你的小名。”

桃花只觉得十分荒诞,眼下的情景又让她毛骨悚然,坚定地摇头道:“你认错人了,我不叫什么羽儿,我叫桃花!”

冷姨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我知道这对你来说难以接受,但是没关系,以后我们有很多时间聊这些。现在,我要带你走。”

桃花本能地拒绝道:“我不跟你走,你到底是谁?”

冷姨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眼泪潸然而下,无比凄苦地说道:“我是你的娘亲啊。”

娘?

桃花愣愣地看着她。

这个字眼并不生僻,世人最早学会的几个字之一,然而对于桃花来说,这个字又太过陌生。从懂事以来,她甚至只敢在被窝中,用枕头捂着嘴,轻轻地喊过这个字。

明明就不相信这个女人,明明就没想过有一天能再见到娘亲,可是不知为何,眼泪还是从桃花脸上滑落。

冷姨见状只觉心头有无数把锋利的刀在割,起身来到桃花旁边,收起那把剑,小心翼翼地试探着握住桃花的小臂,说道:“羽儿,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但是当年并非爹娘将你遗弃,此中缘由等离了这里之后,娘再细细告诉你。”

桃花偏着头,用从未有过的认真语气问道:“你真是我娘?”

冷姨从身上取出一块玉佩,递到桃花面前,柔声道:“这玉佩是你爹爹亲手雕刻的,一共两块,和你身上那块一模一样。”

桃花没有接,她只看了一眼就知道女人说的是真话。

因为那块玉佩是她拥有的唯一和家人有关的物件,这么多年来不知反反复复摩挲过多少次。

冷姨见她不像方才那样抗拒,便拉起她说道:“随娘亲走吧,有什么话路上慢慢说,你想知道什么娘都告诉你。”

桃花木木地被她拉着走,来到外面庭院之中,她猛地惊醒过来,疯狂地挣脱着冷姨的手,用尽全身力气对前面吼道:“少爷——”

声音戛然而止。

冷姨的手在桃花的脖子上按了一下,小丫头便昏了过去。她抱着桃花踏在墙角一棵树干上,然后借力越过一丈多高的围墙,平稳地落地之后,两个黑衣劲装男子迎了上来。

冷姨抱着桃花朝外走,看了一眼女儿稚嫩的面孔,她语气复杂地道:“能不能只杀那个裴家子?”

黑衣男子漠然道:“冷姨,此事与你无关,请尽快离开。”

冷姨轻叹一声,抱着桃花消失在夜幕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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