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撩春沈令仪陆晏廷完结文

白苏月 著

其他类型连载

当朝首辅陆晏廷是出了名的性子冷然、不近女色。据说之前曾有大臣想以美色诱之,大半夜地将个浑身赤条的妖冶女子裹了锦被直接塞进了陆大人的卧房内。谁知不出片刻,那女子就被首辅大人直接扔出了门,而隔天,那个大臣也被陆晏廷一道折子直接弹劾罢了官。此事一出,朝中想笼络陆晏廷的权臣们暗中都急上了头。银子,首辅大人原本就不缺,美人,首辅大人后天又不爱,这油盐不进的一尊佛,叫人根本无从下手。可现在,陆晏廷竟仿佛转了性子一般,明晃晃地将闺房私趣拿到了台面上来说,这不免让众人对首辅大人身侧站着的这位美姬多看了两眼。不过沈令仪倒是难得的沉住了气,不管听到了怎样的闲言碎语,她都仿佛无动于衷一般,只专心致志地站在陆晏廷身侧伺候他入席用膳。端王府今晚的宴厅分了南北...

主角:沈令仪陆晏廷   更新:2025-04-20 13:46: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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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沈令仪陆晏廷的其他类型小说《撩春沈令仪陆晏廷完结文》,由网络作家“白苏月”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当朝首辅陆晏廷是出了名的性子冷然、不近女色。据说之前曾有大臣想以美色诱之,大半夜地将个浑身赤条的妖冶女子裹了锦被直接塞进了陆大人的卧房内。谁知不出片刻,那女子就被首辅大人直接扔出了门,而隔天,那个大臣也被陆晏廷一道折子直接弹劾罢了官。此事一出,朝中想笼络陆晏廷的权臣们暗中都急上了头。银子,首辅大人原本就不缺,美人,首辅大人后天又不爱,这油盐不进的一尊佛,叫人根本无从下手。可现在,陆晏廷竟仿佛转了性子一般,明晃晃地将闺房私趣拿到了台面上来说,这不免让众人对首辅大人身侧站着的这位美姬多看了两眼。不过沈令仪倒是难得的沉住了气,不管听到了怎样的闲言碎语,她都仿佛无动于衷一般,只专心致志地站在陆晏廷身侧伺候他入席用膳。端王府今晚的宴厅分了南北...

《撩春沈令仪陆晏廷完结文》精彩片段


当朝首辅陆晏廷是出了名的性子冷然、不近女色。

据说之前曾有大臣想以美色诱之,大半夜地将个浑身赤条的妖冶女子裹了锦被直接塞进了陆大人的卧房内。

谁知不出片刻,那女子就被首辅大人直接扔出了门,而隔天,那个大臣也被陆晏廷一道折子直接弹劾罢了官。

此事一出,朝中想笼络陆晏廷的权臣们暗中都急上了头。

银子,首辅大人原本就不缺,美人,首辅大人后天又不爱,这油盐不进的一尊佛,叫人根本无从下手。

可现在,陆晏廷竟仿佛转了性子一般,明晃晃地将闺房私趣拿到了台面上来说,这不免让众人对首辅大人身侧站着的这位美姬多看了两眼。

不过沈令仪倒是难得的沉住了气,不管听到了怎样的闲言碎语,她都仿佛无动于衷一般,只专心致志地站在陆晏廷身侧伺候他入席用膳。

端王府今晚的宴厅分了南北两处。

南厅坐男宾,北厅坐女眷,中间以一扇岁寒三友缂丝绣的八面屏风隔开,既留了私密性,又将两侧的热闹隐隐地融在了一起。

沈令仪脑海中一直挥之不去方才万宁郡主的那张脸,她知此刻万宁就坐在那扇屏风后面,便总会下意识地抬头去看。

人一分心,她手上布菜的动作就慢了半拍,也不知何时,唇边就抵上了一只冰凉的玉盏。

“想什么呢,端王敬的酒也不喝了?”陆晏廷清朗的声音如一管被人吹响了的玉笛,就算周围纷纷扰扰,也依旧不折损他优雅的声调。

鼻息间流淌过一抹浓厚的醇香。

回了神的沈令仪根本来不及思考,接过了陆晏廷夹在双指间的酒杯,对着端王行了个福身礼后便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谁知端王见状竟面露了沉色,敛著一双略见浑浊的双眼冲陆晏廷冷笑。

“陆大人这是对本王有微词,连本王敬的酒都不屑喝一口?”

端王话音刚落,沈令仪顿时涨红了脸。

她方才确实走了神,是以完全不知道那杯酒其实是端王敬陆晏廷的。

而那酒现在却进了她的口,这分明是陆晏廷不给端王台阶下了。

沈令仪夹在两人之间暗自叫苦,当即未作半点犹豫就屈了膝准备跪下领罪。

可就在这时,一只仿佛水玉般精雕细琢的手却一把托住了她的手腕,强迫她站直了身。

沈令仪不明所以地看过去,只见陆晏廷的脸上依然带着温和如春的笑意,但那笑却未曾渗入眼底。

“王爷这是瞧不起我呢,还是瞧不起我的人?”陆晏廷说罢,还抬起头帮沈令仪理了理微乱的衣袖。

那一霎,周遭的人似全都被一双无形的大手给扼住了咽喉,连喘气声都好像听不见了。

端王闻言,脸色自然难看到了极点,只见他右手握拳抵在桌沿,怒意直至眼角眉梢。

可陆晏廷见状却仿佛没事儿一般地轻轻拍了拍沈令仪的腰,不紧不慢地吩咐道,“既端王不留,那我们就不坐了,去,帮我把披风取来,我们先行告辞。”

沈令仪闻言福身应下。

偌大的厅内鸦雀无声,她只觉得自己奔走的脚步声尤为突兀,但她不敢有半刻耽搁,出了厅廊后便直奔西侧那间放置衣物的耳房。

可就在沈令仪绕过拐角看到了耳房的正门时,她眼前忽然压下了一抹纤细娉婷的身影,然后,一股熟悉的幽香便渐渐浓郁起来。

“你个吃里扒外的贱婢,本郡主今日要好好地教训教训你!”

然后只听“啪”一声,万宁的声音随着她扬起的掌心一同落下。

万宁郡主出现的猝不及防,沈令仪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这样硬生生被她甩了一记响亮的耳光。

耳鸣的瞬间,沈令仪觉得天旋地转,连连后退了好几步才勉强稳住了重心。

结果万宁却步步紧逼,追着人扬起手就想要抽第二记耳光,不过她小臂还没有落下,手腕就被沈令仪赫然握住。

万宁一愣,怎么都没有想到沈令仪竟会如此明目张胆地反抗自己。

她当即恼羞成怒,本能地抬起腿想要踹人,结果却发现沈令仪捏著自己手腕的手正在暗暗发力,那丝丝入骨的痛感让素来娇滴滴的万宁郡主毫无抵抗之力,竟隐隐地占了下风。

“贱婢,松开!”万宁扯了扯自己的手腕,发现比力气的话,她根本就不是沈令仪的对手。

“郡主息怒。”沈令仪面对无端迁怒自己的万宁始终保持着一丝冷静,“不知我是哪里得罪郡主了?”

“你不知?”万宁大笑,“贱婢,你别以为如今被陆晏廷收做外室就是飞上枝头做凤凰了,外室女子连高宅贵门里的那些妾都不如,说出去,也就是比花街柳巷里的暗娼好了个花名而已!”

万宁郡主几乎是咬牙切齿,端著高高在上的身份,可开口却全是不堪入耳的辱骂之言。

高悬的明月洒下大片银辉,穿透院中的横疏斜影,一段一段地洒在沈令仪的身上,将她那张清辞明艳的脸庞照得柔媚不俗。

万宁与她对立相望,嫉妒的呼吸都变得困难了起来,心中的怒火更是熊熊而起,怎么都压不下去。

说来说去还是怪她自己大意了,昨晚找人给陆晏廷送醒酒汤的时候,她一心想要寻个生面孔,就怕万一东窗事发,自己也好快速摘清。

当时确实仓促,她在粗使丫鬟里左右看了几个人,就觉得沈令仪的面相入了她的眼,便是手一指就点了她。

可万宁现在想来,或许就是因为沈令仪这张脸和那位有着几分相似,所以她当时才会觉得沈令仪很面善。

想到这里,万宁不禁咬著牙,高声喊了一句“来人呐”,很快的,便有两个丫鬟从暗处跑了过来。

万宁冲两人使了个眼色,两个丫鬟立刻一左一右地狠压住了沈令仪的肩,强迫她松开万宁然后跪倒在地。

二对一,沈令仪顿时没了胜算。

万宁见状一边冷笑一边缓缓地蹲下身,抬手掐住了沈令仪的咽喉处,强迫她仰起了头。

“你不用在我面前耍狠耍威风,你是什么货色我很清楚,你以为眼下跟了陆晏廷就能高枕无忧了?别天真了,你的卖身契还在我的九宫匣里锁着呢!”

沈令仪闻言双眸微瞪,可她的下颚被万宁磨尖的指甲抵著,疼得说不出话来。

万宁忽觉心中畅快了些,随大发慈悲一般挑着眉道,“不过呢,你我主仆一场也算是有些缘分,本郡主今日就不计前嫌,好心告诉你一件事。”

万宁说著忽然倾了身,用那双浸透了盛怒的眸子死死地盯着沈令仪的脸瞧了片刻后咋舌道,“昨晚陆晏廷会开口收下你,你是不是当自己是时来运转了?啧啧,沈令仪,你别这么天真,你知道不知道自己不过就是个略有些相似的赝品罢了!”

见沈令仪闻言皱眉不解,万宁又道,“你这张脸啊,细看,是有那么一点像昭元公主的。昭元公主是谁,你知道吗?”

见沈令仪眨眼不语,万宁冷笑道,“呵,也是,你不过是个粗贱的奴籍丫鬟,又怎会知道昭元公主和陆晏廷的那些藕断丝连的情事?不过像归像,你最多也就是东施效颦而已,你与公主比,那连云泥之别都算不上!”


那一霎,沈令仪只感觉到怀中女娃娃的瑟瑟颤抖和自己狂跳不止的心。

四周的混乱依然在持续,尖叫声和怒喊声混成一片,骏马的嘶鸣在尘土飞扬的上空盘旋……

可是疼痛并未如期落下,随之而来的却是一个女子惊慌失措的呼喊。

“阿悠,阿悠!”

沈令仪怀中的小女孩儿听到声音以后微微一动,奋力地扒开了沈令仪的双臂,冲著不远处狂奔而至的女子哭喊著。

“娘,娘……”

沈令仪恍然抬起头转身看去,发现方才似发了癫的骏马这会儿正“哼哧哼哧”地站在距离她不远不近的地方,地上有马车车轮碾压过的焦灰痕迹,四下扬尘未散,灰灰濛濛中,沈令仪看到了一抹玄青色的身影向自己走来,颀长挺拔,如松如琼。

“谢天谢地啊!多谢姑娘了,实在是太感谢了!”

就在沈令仪发愣的时候,女娃娃的娘亲已经奔至她身边,确定了孩子没事以后,对方便一个劲地弯腰鞠躬给沈令仪道谢,满眼泪痕。

沈令仪将吓坏了的孩子交还给她娘亲,刚想从地上撑起身,却见一张俊朗的脸在视线中渐渐清晰起来。

“沈令仪。”

男人的声音依旧沉如玄水,喊她名字的时候完全听不出有什么情绪。

“大人……”沈令仪低着头,起也不是,不起也不是。

她万万没有想到,竟然会在西市撞见陆晏廷,还是在如此混乱的情况之下!

“还不起来,等我来抱你?”陆晏廷居高临下地看着趴坐在地上的小女人,眯着眼问。

沈令仪于是连忙站了起来。

陆晏廷见状转过身,走了好几步以后却发现身后的小女人并未跟上。

他转头,却见沈令仪正提着裙摆猫著腰在那儿绕圈子,似在找什么东西。

“你找什么?”陆晏廷皱眉,口吻中略显不耐。

“我的信没了!”沈令仪此刻也顾不得什么规矩礼数,隔空冲着陆晏廷就是一声大喊。

陆晏廷敛眸折回身,走到满脸焦急的小女人面前一把虏住她的手腕问道,“什么信?”

一阵疼痛感从小臂蔓延至肩胛骨,可沈令仪却一点儿也不在意,只急着和陆晏廷解释,“信,我爹的信,从北辽寄来的!”

她说着便挣脱开了陆晏廷的钳制,再一次弯下腰沿着墙根一寸一寸往前找。

可突然,沈令仪只觉得自己双脚骤然腾空,紧接着,人便落入了一个温暖又有力的怀抱中。

“陆晏廷!”沈令仪不可思议地看着将自己横著抱入怀的男人,吓得第一次直呼他的全名。

陆晏廷却不理她,只开口唤来了栖山。

栖山方才一直在马车后面检查车轱辘,这会儿看到沈令仪的时候自然吃惊不已,“沈姐姐,你怎么在这儿?”

“帮她找一封信。”不给沈令仪开口的机会,陆晏廷径直吩咐栖山。

“信,什么信?”栖山挠挠头。

“是一个素色的信封,大概这么大。”沈令仪忙对栖山笔画了一下信封的大小,然后她又看了看自己空空的手腕小声道,“我还丢了一个绣花的布袋。”

……

沈令仪就这样被陆晏廷抱上了马车。

车厢内一片凌乱,满地的杂物碎片,连个可以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沈令仪本以为陆晏廷上车以后就会将自己放下,谁知他却踩过了满地的乱物走到一旁,然后抱着她直接坐下了。

沈令仪不明白他的意思,绷着背僵在他的怀中。

忽然,车厢帘被人掀开,沈令仪以为是栖山,立刻转头看去,却见是一个玄衣男子弯腰走了进来。

男子看着比栖山大几岁,浓眉大眼脸颊方正,抿着嘴的模样特别的不苟言笑。

“如何?”陆晏廷搂住了沈令仪的细腰,抬头问道。

“爷,马鞍上有人做了手脚。”男子闻言单膝跪地,将闪著寒光的雁翎刀直接杵在一旁,然后展开掌心伸到了陆晏廷的面前。

沈令仪也好奇地探过头,却见那人的掌心中有好几根细如毛发的银针,又短又尖。

男子随即说道,“这些银针被人倒插在马鞍内侧,银针短马鞍厚,所以前半程的时候马匹并无异感。但是车夫越坐马鞍就越下沉,细针的尖头因此就扎进了马背,这才惊了马。”

沈令仪光是听那男子的阐述就觉得头皮发麻。

可陆晏廷闻言却冷声道,“把东西收好,去查清楚谁做的这件事,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男子领命应下,然后速速起了身,却在要退出车厢的时候和正要进来的栖山撞了个满怀。

“哎呦崇岭大哥,我说你看着点儿啊。”栖山的脚尖被踩到,疼得他连连后退。

可唤命崇岭的男子只瞟了他一眼,然后就一言不发地跳下了马车。

“诶,你……”栖山倚在门边捂着脚尖,黑着脸冲外面吼,“对不起也不说一声啊!”

结果他话音刚落,陆晏廷就曲指敲了一下木凳提醒栖山,“把东西拿过来再去和人吵。”

栖山心不甘情不愿地又对着外面“哼”了一声,方才转身进了车厢。

“姐姐看看,是这封信吗?”栖山说著把一个磨损了一些边角的信封递给沈令仪,一同递上的还有那个绣花袋子,“然后你数数里面的钱对不对,我怕还有碎银子漏在别处。”

“没错,就是这封!”沈令仪激动地探了身子想去接,却不及陆晏廷的手快。

可陆晏廷对信倒是不感兴趣,只掂量著那个绣花袋子道,“哪儿来的银子?”

沈令仪下意识想伸手去夺,可她才把右手伸直,手腕处却传来一阵刺痛。

她皱着眉低头看去,这才发现自己右手的衣袖已经磨破了,腕处露出的皮肉也被蹭得红肿了起来。

不知为何,沈令仪心里忽然就涌上一股莫名的委屈,一并夹杂着方才被惊马所致的后怕,让她整个人如同一只炸毛的小兽,一触即发。

“这银子是我的工钱,我既不偷又不抢,大人难道还要没收了我的工钱不成!”

见陆晏廷被自己吼得愣了一下,沈令仪便趁机从他的手中将信封和袋子一并夺了回来,然后忍着手腕处的疼痛道,“大人贵为首辅,不会不懂非礼勿视的道理吧!”

那一刻,小女人眼中露出的是陆晏廷从未见过的毅然之色,甚至还带着一点点狠劲。

陆晏廷顿时笑在了心中,眼前的美人儿,怕不是可任人耍玩的狸奴,而是一只藏了利爪的小狐狸。


沈令仪完全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出的穆王府。

那催情的药效逼得她有点生不如死,但是她脑子里却始终绷著一根弦,那就是她和首辅大人之间,不过是互相利用的逢场作戏罢了。

不过当晚穆王府内还未散尽的宾客却是饱了眼福的,他们眼睁睁地看着陆首辅亲自抱着个软若无骨的美人旁若无人地从内院出来,然后又大步流星地抱着美人上了自家的马车。

府中众人皆目瞪口呆。

陆晏廷清名在外,整个上京城谁不知道首辅大人生性寡淡不近女色,是以大家都觉得眼前那副场景不像是陆晏廷会做出来的事儿。

可宾客中不知是谁,忽然压低了声音说了一句,“陆首辅也是个男人啊……”

此话一出,众人相继露出了心照不宣的笑意。

是啊,陆晏廷也是个男人,哪有男人不爱美色的道理!

穆王府外,陆府的侍从一直静候在马车边,眼见陆晏廷竟抱着一个女子走了出来,几人面面相觑,一时之间竟不知要作何反应。

最后还是陆晏廷的贴身侍卫悄然无息地从暗处闪现了身影,问他是否现在回陆府。

陆晏廷看了一眼怀中难受得一对黛眉都快打成了结的小女人,面无表情地说道,“不,去隐竹院。”

马车摇摇晃晃驶离穆王府。

陆晏廷一进车厢,就如同卸货一般将怀中的沈令仪放在了长椅上,动作不算温柔,但也没有苛待。

可是生硬的椅面还是硌疼了沈令仪的背脊,她因此闷哼了一声,人也多少清醒了一点。

“大人带我……去哪里?”那钻心蚀骨的难受劲还在,但沈令仪忍到现在仿佛是习惯了,只是她依然浑身酸麻,说话似在娇喘,平添了媚态,令人遐想无边。

“这么快就想反悔?”陆晏廷依窗而坐,神色间已无半点醉意。

说话时,他抬手挑开了车窗,似要散去车厢内的暧昧旖旎之气。

沈令仪浑浑噩噩得坐直身,用手紧紧地抓着微松的衣襟,任由混沌的大脑转了好久方才想起自己之前与陆晏廷的“约定”。

“……没,没有,奴婢……能被大人看上,是奴婢的荣幸。”

呼吸间,沈令仪还能感觉到残留在体内的那股药劲,似游蛇邪火一般在她的血液中肆意奔腾。

她不敢多说话,只能咬着牙,静静地等着陆晏廷发问。

可这一次,陆晏廷却伸手递给她了一颗药丸。

沈令仪抬头看他,眼里露出了一丝茫然的疑惑。

但陆晏廷却不说话,任由那颗黑漆漆的药丸安静地躺在掌心中。

沈令仪暗中咽了一下口水,然后没有一丝犹豫,从他掌心中捏起药丸就往嘴里放。

一股清凉浓苦的感觉瞬间在沈令仪的舌尖散开,她难受得差点吐出来,却听坐在自己对面的男人漫不经心说道,“只是一颗川柏丸而已。”

沈令仪闻言囫囵一咽,将满口的苦涩全部压在了舌根下,然后忍着恶心的感觉点点头,借机表著忠心道,“奴婢只是……怕苦,不是怕大人会对奴婢不利。”

陆晏廷这才正色看了一眼蜷缩在角落里的小女人,挑着眉道,“来说说吧,这般大费周章地接近我,想求什么荣?”

沈令仪本想郑重其事地给陆晏廷磕个头再说的,结果她人还没站起来,头倒是先晕了。

折腾了几下后她发现自己实在是没什么力气,便只能作罢垂首道,“奴婢……想求个大赦天下的恩典。”

三日前,太后娘娘久病初愈,圣上为给太后祈福纳善,随颁圣旨大赦天下。

圣上这道圣旨意为福泽百姓,看着好像是对举国上下的刑犯一视同仁,但真正干活办事的却是内阁,所以这大赦的名单里,多的是猫腻,写谁不写谁,也多的是可以摆弄的文章。

“你家中有人入狱?”陆晏廷显然没料到沈令仪的动机竟会是这个。

沈令仪不敢抬头,一双手使劲地绞著洗得泛白的衣襟,轻声回道,“是,家父和舍弟六年前被流放北辽……”

四周陷入了令人不安的沉默,沈令仪觉得方才那药丸似乎起了一些功效,至少她的头已经没有那么昏昏沉沉了。

但车厢里的静寂实在是有些不寻常,以至于她悄悄一抬头,便对上了陆晏廷那双若有所思的深眸。

“沈令仪。”

冷不丁地,陆晏廷忽然字正腔圆地喊了一声她的大名,然后问道,“你爹是国子监司业沈含章?”

沈令仪猛然一愣,不可置信地盯住了陆晏廷的双眸,颤着声音问,“大人……认识我爹?”

陆晏廷闻言轻轻一笑,忽而倾了身平视著沈令仪道,“当年舞弊案的主审就是本官,你说,巧不巧?”

“……是、是你!”沈令仪微怔,觉得头皮一阵发麻。

当年爹爹被刑部的人带走的时候,她和娘亲都以为这只是例行的询问排查而已。

结果没想到三天以后爹爹就被定罪为从犯,罪连全家。那之后,爹爹和弟弟发配北辽,她和娘亲则沦为奴籍。

小小的沈家一夜之间分崩离析,十二岁的沈令仪在那一天彻底尝到了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悲怆。

可即便如此,沈令仪也从来不信满心仁义为人正直的父亲会为了一己私欲罔顾王法,舞弊作案。

自双亲和弟弟流放那日起,沈令仪就存了想要替父亲翻案的念头,只是那时候的她渺小到宛如一颗蜉蝣之物,别说什么替父亲翻案,便是她自己同娘亲的性命和一日三餐都是朝夕不保的。

而现在,开启她人生厄运的始作俑者竟就坐在她的面前,轻描淡写地同她说著昔日那轰动了整个上京城的舞弊案,说着她爹爹的名字。

更荒唐的是,她自己甚至还差点上了他的卧榻,答应做他的外室!

思及这些,沈令仪忽觉胸口涌上一股浑浊之气,堵住了她的嗓子让她呼吸不得。

最后,她眼睁睁地看着陆晏廷张嘴说了什么,但是她耳边嗡嗡一片,似乎除了车轱辘碾压过青石板路的“哒哒”声之外,再无它音。

紧接着,沈令仪只觉得眼前一黑,整个人如同断了线的偶人栽倒在地上那般晕厥了过去……


“好嘞。”知春点头,走了两步以后方才又转过身问沈令仪,“姑娘是在耳房遇着爷的?”

沈令仪点点头。

“那爷瞧见姑娘临摹他的画了吧?”知春又问。

沈令仪不解,“什么……他的画?”

知春“咦”了一声,“姑娘不是一直在书房那边临摹爷的那幅《千山江畔图》吗?”

“那不是珣笙……”沈令仪说著赫然瞪大了眼睛,“珣笙先生……就是陆晏廷?”

“珣笙是爷的表字,姑娘下回可以问问爷。”知春急着走,丢下一句话后便匆匆地跑出了屋子。

沈令仪顿时呆若木鸡般立在原地,脑海中不断地重复著知春方才的那句话。

珣笙是陆晏廷的表字,珣笙竟然就是陆晏廷!

想她当年跟着程余嫣第一次去丹青斋的时候,偶然看到墙上挂著的那幅《雪原图》便非常的喜欢,正是因为那幅《雪原图》,她才第一次知道了画家珣笙。

可惜丹青斋的方老板告诉她珣笙先生的画千金难求,有价无市,西市文玩铺子里看到的那些没有一幅是真迹,全都是仿作,她便一直心心念念想要看一看原画。

后来因为机缘巧合,她认识了一位贵人,贵人给她看过两幅珣笙先生的真迹,她便因此开始尝试着帮方老板做仿画。

现在想起来,她惯写的那一手行楷便是当年效仿珣笙先生在画作上的题词而保留下来的习惯。

可是沈令仪从来没有妄想过有生之年可以得到一幅珣笙的真迹,更别说是见到他这个人了。

但偏偏老天爷好像就喜欢和她开玩笑,现如今她能随意进出的那间书房里不仅全是珣笙的真迹,甚至这个人……这个人方才还将她紧紧地压在书桌边,口口声声说要教她画画!

沈令仪觉得整个人都有些懵,她甚至不知道假如明天在看到陆晏廷的时候自己到底要作何反应?

结果不多时,方才跑出去的知春竟很快又转回来了。

“姑娘怎么还没有去净房?”见沈令仪还呆呆地坐在桌边仿佛一动都没有动过,知春一边抖落着身上的雨水一点问。

沈令仪见了她也是好奇,“你是落下了什么东西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哎,白折腾一趟。”知春笑道,“爷已经走了。”

“走了?”沈令仪一时竟没法形容心里那忽满忽空的感觉。

“对啊。”知春点头,“我就说爷不会一声不吭突然回这儿住的,马上要清明了,祖宅那边琐事繁多,爷只怕都要分身乏术了,哪儿还会躲来别院寻清闲呢。”

沈令仪顿时哑然了。

那今晚,陆晏廷突然冒雨来这一趟,到底是为了什么?

那天晚上,沈令仪直到入睡前都没想明白陆晏廷平白无故跑这一趟隐竹院到底是为了什么。

次日,沈令仪战战兢兢了一早上,怕陆晏廷会再折回身来别院找她“算账”。

结果等到晌午用膳她也没见人来,便好奇地问了知春一声,这才知道陆晏廷今儿一大早出了城。

“出城?”沈令仪第一反应是松了一口气,但当着知春的面她却压着没有表现出来。

知春说道,“听我爹说是陆府老家那边要迁个坟,这事儿干系到祖宅祠堂的规矩,所以爷去了。”

沈令仪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却嘀咕了一句,“上回你不是说陆府就在夕水街上吗,夕水街还要迁坟?”


夜色浓沉,华灯低垂,笙歌燕舞了一整晚的穆王府内终于透出了疲态般的宁静。

沈令仪端着托盘站在东苑居的一间厢房前。

此处偏安一隅,横在外院与内院之间,今晚府上留宿的贵客大多在此处歇脚小憩。

沈令仪屏气凝神,再一次确认了一眼厢房后便扣响了门扉。

“谁?”沉哑的声音随之响起,慵懒中带着一丝不怒而威的厉色。

“奴婢奉命来给大人送醒酒汤。”沈令仪沉着应道。

“进来。”屋里男子的声音听着比方才要清醒了几分。

沈令仪轻轻推门走了进去,先是对着横卧在贵妃榻上的男子行了个福身礼,然后再恭恭谨谨地跪下,将醒酒汤小心奉上。

“这是王爷专门为贵客们准备的醒酒汤,奴婢按著吩咐给大人送来。”

她说完只觉掌心一空,榻上的男子已伸手接过了碗,那男子有一张冷傲孤清的俊美脸庞,一双凌厉的凤眸若有所思地盯着她。

此人正是当朝权倾朝野的首辅陆晏廷!

沈令仪的一颗心忽然就悬在了嗓子眼儿,她清楚,机会只有一次,若是错过,只怕娘亲这辈子都等不到全家团圆了!

她本是深闺中受宠的大小姐,却不想六年前爹爹卷入了一场春闱舞弊案,数罪并罚下来,爹爹和还未加冠的弟弟被流放到了荒凉寒苦的北辽,而她和娘亲则被充入了奴籍。

这几年来她一直想替爹爹洗脱冤屈,可她一个孤女谈何容易!

她曾听说当朝新任的首辅大人虽然手段狠辣心硬如石,但为人清廉刚正不阿,若是能借势……

如此一念,沈令仪便大胆地直起了身,堂而皇之地看向了面前端著琉璃盏的男子。

“大人……这醒酒汤里加了料!”

“加了料?”陆晏廷闻言却不见半点惊讶,只将手中的琉璃盏举过了头顶,借着身后的烛光细细地打量著,“加了什么料?”

沈令仪面不改色地摇头,话音听来甚至还带着一丝少见的不卑不亢。

“奴婢不知,奴婢只知这汤过了三小姐的手,三小姐倒了一包粉末进去,吩咐奴婢务必送给首辅大人。”

琉璃盏随即被首辅大人轻巧地搁在了一旁的矮柜上,盏身碧汪汪的色泽被烛光照得越发的透亮,好像一匣子翡翠珠宝。

沈令仪匆匆扫了一眼便低下了头。

她能感觉到对面的男子正在看她,与虎谋皮本就凶险万分,沈令仪不敢有半点的马虎。

“卖主求荣未必求仁得仁。”沉默片刻后陆晏廷再度开口,清朗的声音宛如高山流水下的一淙冷泉。

“奴婢……只是择良木而栖!”沈令仪俯身磕头,镇定应答,丝毫不为陆晏廷那冷然如霜的气势所慑。

紧接着,她就听到了一声嗤笑,“谁又知道这料是不是你加的呢?”

沈令仪闻言抬起头,发现陆晏廷的脸上笑意还未散尽,只是那和煦如春风般的笑却一点儿也没有入至他的眼底,虚虚浮浮地似画上去的一般。

她于是心一横,目露毅然之色,伸手从矮柜上端起了那盏已经渐凉的醒酒汤,仰起头喝了个一干二净。

“奴婢愿为大人以身试药,只恳求大人帮帮奴婢。”她的声音依旧清冷,仿佛沾了月色的湖波,绵延荡漾。

沈令仪说完欲低头,忽觉下颚骤然一紧。

是近在咫尺的陆晏廷用修长的手指重重地扣住了她的下颚,强迫她抬起了头。

“喝得这么干脆,你就不怕里面参了毒?”陆晏廷的目光游走在她的脸上。

沈令仪有一种错觉,他那双沉如深潭的眸子在这一刻似被人搅活了一般,动了。

“大人说了,卖主求荣未必能求仁得仁,但这碗汤药只要没有入大人的口,那或许过了今晚就是奴婢的死期,所以这里面加了什么对奴婢而言没有区别。”

沈令仪说著忽然大了胆子抓住了陆晏廷的手腕,发力与他的手劲相抗衡。

她整个人贴近陆晏廷,盯着男人凌厉的双眼,缓声道,“但奴婢不想死,所以只能赌。”

眼见陆晏廷眼底闪过一抹错愕,沈令仪心中顿时有了一点点的安慰。

“三小姐怎会无缘无故地只给大人喝一碗加了料的醒酒汤呢,所以奴婢猜这是一碗……”话音至此,沈令仪的呼吸却忽然一乱。

“你猜是什么?”面前的陆晏廷见状则轻轻摇头,“没想到啊,这药效起得这样快。”

沈令仪抿著唇,贝齿轻咬舌尖的软肉,强制让自己冷静下来,她觉得自己四肢无力,体内仿佛有一团火在灼烧,那醒酒汤里加的是媚药。

堂堂穆王府的三小姐万宁郡主竟然给当朝首辅下媚药!

沈令仪在喝这碗醒酒汤之前曾做过推断,她确实亲眼看着万宁郡主将一包白色的粉末倒进了醒酒汤里,也听到万宁娇笑地吩咐她务必看着首辅大人将汤药喝完。

她心中清楚,万宁郡主一个娇滴滴的姑娘,就算胆子再大也不敢在自家府邸对着当朝首辅行凶,那这碗药,势必不会要了性命。

是以她猜,那多半可能是让人困乏亦或者是昏迷的药物,所以刚才她才会毫不犹豫地喝了它,想借此来攀附首辅大人。

但是沈令仪怎么都没想到,万宁郡主竟然会给首辅下如此烈性的媚药!

错愕间,陆晏廷已经凑到了她的鼻息间嗅了嗅,然后笑意微甚道,“这是合欢醉,外头不常见,宫里倒多的是。”

“你……啊……”阴阳相吸,男子一靠近,他身上的沉木香顿时就扰得沈令仪心智大乱,直接从唇边溢出了一声嘤咛。

这事已经超出了她的预判,沈令仪瞪大了眼睛,渐渐感到了力不从心。

体内的合欢醉已经开始发挥功效,她觉得自己的四肢百骸仿佛正在被成千上万只蚂蚁细密地啃咬著,那种酥疼又煎熬的感觉钻心刺骨,让跪在地上的沈令仪摇摇欲坠。

可陆晏廷却似乎非常满意她眼下的状态,他甚至抬起手,用微热的食指指腹描著沈令仪的眉心眼梢,然后顺着她的侧脸一路往下,最后他曲指,轻轻地勾起了她的下颚。

“叫什么名字?”陆晏廷问。

“令……令仪……”沈令仪这会儿觉得浊气上了头,话语间的尾音全是娇声细语,甜得嗓子里仿佛都能滴出糖水来,发了腻。

“令仪,你听好了,我什么都不缺,倒正好缺一个懂事听话又敢作敢为的外室……”

但陆晏廷话还没有说完,沈令仪已经颤颤巍巍地抓住了他的衣襟,红着眼小口小口地喘着气道,“奴家……懂了!”


“逆子!”可陆晏廷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就更让陆伯钧来气了,骂人的声音又更大了几分,“你当府上的祠堂是什么,官道驿站?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还交代?你想交代什么,交代你如何被鬼迷了心窍,如何为了个下等的婢女连迁坟请碑的这种大事也不管不顾了?”

可面对陆伯钧的怒目圆瞪,陆晏廷反而笑地更从容了,“父亲言重了,我说过,事出有因。”

“来,什么因,你倒是来给我说说看。”陆伯钧也跟着儿子一起冷笑,“我只知道在外人看来,昨晚你这个首辅大人就是为了个外室而将皇上钦封的万宁公主扣押在了刑部司狱中。一个抬不上面的外室,让你为官为臣的尊严尽失,满朝文武皆笑你是被美色迷晕了头,你现在还有脸来我面前振振有词道是事出有因?”

“钦封的公主?”陆晏廷骤然转头看向了陆伯钧,满眼不屑道,“昨晚的事我若一味追查下去,不光是她万宁,便是整个穆王府我都能一锅端了,她万宁只要不愿和亲,明日我就能立刻让她成为阶下囚,还哪儿来的什么钦封的公主!”

“你……”陆伯钧看着日渐陌生的儿子,听着他说的这些大逆不道的狂妄之语,一口气差点没有喘上来,“你……你这是要造反?”

“造反?我支持太子稳固朝纲,何来造反之说?父亲远离内阁,现在若是论为官之道,兴许我比父亲还要多些经验。万人之心圣上皆知,父亲难道以为我如此大的动静,能瞒过圣上的眼?”陆晏廷无视陆伯钧对自己的指骂,不紧不慢地说道,“父亲未免也太小瞧圣上了。”

“陆晏廷,你……”陆伯钧指著儿子的手一直在控制不住地轻颤,“好,好得很,很好!我知道,我知道你恨陆家的每一个人,巴不得我们从此以后都仰仗着你的鼻息度日,但我告诉你陆晏廷,不可能!你姓陆,这辈子都是陆家的人,一笔写不出两个陆字,你若是想要和陆家一刀两断,就是不忠不义不孝之人!”

这话实属已经是说的非常重了,可陆伯钧却仿佛并未觉得有任何的不妥,面红耳赤的他好像只怕骂得还不够狠。

在陆伯钧看来,陆家乃钟鸣鼎食之家,诗书簪缨之族,追溯祖上忠烈,有一路追随太祖固疆建业的忠臣,也有辅佐年幼的高祖重振朝纲的权臣。

陆家祖上四代为官,出了十多个进士,其中更有三个探花,一个榜眼和两个金科状元,陆家子孙的为官之路上铺满了累累政绩,数十年来乃朝中清流一门,深得帝王之心。

因此,陆晏廷能有今天,绝非是他个人功劳所致,这当中,更有陆府百年基业的助力和支撑,没了陆府,他陆晏廷便和上京城里那些纨绔无能的二世祖并无不同。

可现如今,陆晏廷竟摆出一副过河拆桥的架势,只顾著自己往上爬,却罔顾整个陆府的前程,这让陆伯钧这个当爹的如何能忍?

“父亲骂完了?”

但是,陆晏廷眼见盛怒的陆伯钧却依旧心态平静,不争不辩得仿佛陆伯钧的话就是耳边风一般。

陆伯钧一愣,只觉得心脏都麻痹了一下。

“父亲若是骂完了,就看看是准备让我跪祠堂呢还是让我滚出府,没法子,实在是朝中琐事缠身,儿子怕是清明都不能跟在父亲身后祭祖了。”


以前在穆王府做丫鬟的时候,每月初八是沈令仪的轮休日,若是她提前同管事妈妈请假,当天是能出府半日的。

可自打来了隐竹院,日子是彻底清闲下来了,但沈令仪却觉得无形之中有一副枷锁,将她紧紧地困在了原地。

她很清楚自己的身份,却唯独不清楚自己的自由范畴,可在陆晏廷的面前她又不敢提半个字,是以这一拖再拖,转眼就到了三月中旬。

但是自打陆晏廷离了别院回了陆府之后,沈令仪的日子就过得更无所事事了,接连几日,她已经快无聊到站在院子里的桃树下数枝干上的花骨朵了。

就这样,当沈令仪数花数到第三天早上的时候,知春实在有些看不下去了,便趁著栖山晚上回别院来取东西的时候,拉着他问了一句。

然后,沈令仪终于在栖山的首肯下得了一次休假。

隔天一早,知春亲自送沈令仪出门,但临别前她还是不放心地问了一句,“姑娘这是准备去哪里?”

沈令仪明白知春在担心什么,笑着应道,“你放心,我不会逃跑的,我就去一趟桃溪胡同的秋水苑,大概半日左右,傍晚以前我一定回来。”

知春闻言脸颊微红,忙摆手道,“姑娘别误会,我就是问问。”

可沈令仪倒是很坦然,“我知道,我若是你啊也定要问清楚的,毕竟我这会儿是一个人出门。”

“那秋水苑里……有姑娘的亲戚?”知春见沈令仪知无不言,索性又多问了一句。

整个上京城里就一处叫“秋水苑”的地方,花街柳巷,很是有名,知春也是知道的。

“我干娘住在那里。”沈令仪并没有隐瞒,事实上她知道,以陆晏廷的手段,若想查她的底细,简直是易如反掌,所以她根本不需要费神在陆晏廷这里耍什幺小心眼。

知春显然也是没有料到沈令仪会如此直截了当。

她闻言微怔,半晌才忽然回神道,“姑娘稍等片刻,奴婢去取点东西就来,很快的。”

沈令仪点点头,待知春再回来的时候,发现她手上多了一个食盒。

“这是早上单妈妈新做的点心,单妈妈是南方人,做的红豆糕特别好吃,上京城里都很少有能吃到的,姑娘带去给您干娘尝个新鲜。”

“这……”沈令仪直觉摇头,“不合规矩。”

“什么规矩?”知春轻笑,“咱们别院没什么规矩的,再说了,姑娘你回去探亲,怎么能空着手,这才是不合规矩呢。”

知春说罢也不顾沈令仪犹豫,反手就将人转了个面,然后又轻轻地推了一下她的肩道,“姑娘早些走,晚上我让单妈妈给姑娘留碗双浇面。”

沈令仪听懂了知春的言下之意,是让她不用来回赶时间,便是眼前一亮,笑着说了声“多谢”,然后转身就跨出了别院的门。

……

秋水苑离隐竹院其实有些距离,一个在城西,一个在城东,沈令仪赶到的时候还未过午时,秋水苑里安静如斯,前厅后院皆看不见什么人,只有几个负责洒扫的小厮正在那儿懒懒散散地干著闲活儿。

听到门口的脚步声,有小厮机敏地抬起头,在看到沈令仪的时候,小厮开心地瞪大了眼睛。

“皎皎姐!”

“皎皎姐你回来了!”

“皎皎姐,你初八那天怎么没来,程妈妈等了你大半天。”

“皎皎姐你累不累,要不要喝口热茶?”

经那小厮一唤,大家便都发现了沈令仪,纷纷喊著沈令仪的别名围了上来,对她嘘寒问暖。

沈令仪笑着一一和大家伙儿打招呼,末了才问,“妈妈歇在屋里吗?”

“在的。”其中一个小厮点点头,一边帮沈令仪提过了手上的东西,一边引着她往楼上走。

秋水苑的老鸨名叫程余嫣,三十几年前曾是轰动整个上京城的头牌花魁,风光无限。

然而女子一旦入了花街柳巷做了这一行,便等于身陷泥沼无法自清,无论人前多光鲜亮丽,人后皆是吐不尽的苦水和无助。

程余嫣当年不是没有想过要从良,她也并非没有从良的机会,只是人生在世,很多时候能决定自己命运的并不一定是自己本身,有太多的人和事会让人被迫的选择和放弃。

没有人知道为什么程余嫣会在成亲的第二年又回到了她曾经心心念念想要摆脱的青楼之地,总之再后来,上京城就多了一座秋水苑,程余嫣也因此成了赫赫有名的头牌老鸨。

话说沈令仪推开屋门的时候,程余嫣刚用完早膳。

看到来人程余嫣微微一愣,随即便云淡风轻地让沈令仪进来坐。

程妈妈眼下年过四旬,脸上偶露岁月之痕,但整个人却依旧风韵犹存,若是敷上妆打扮一番,便一点都看不出是已经上了年纪的女子。

沈令仪进屋以后乖乖巧巧地喊了她一声“干娘”,落座时又把手中的食盒端上递给了她。

“这是什么?”

程余嫣说话很好听,每个结尾的话音里都带着一点点抑扬顿挫的戏腔,并不突兀,反而有种天生的韵味夹在字里行间。

沈令仪打开食盒给程余嫣看,然后把近几日发生的种种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她。

屋子里安静得很,唯有程余嫣养的那只八哥在高悬的鸟笼里上蹿下跳,还口齿伶俐地喊著——“皎皎,皎皎……”

沈令仪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挂著鸟笼的窗棂,忽而轻叹了一口气道,“干娘,你骂我吧,我知道错了。”

“你错哪儿了?”程余嫣淡淡地看了一眼桌上的食盒,然后将其轻轻地往边上一推。

沈令仪便在这时转过了头,“我知道的,之前你千方百计地找了关系把我送进穆王府,就是想让我有个出头的日子。我从小的时候你就告诫我,哪怕是给人做丫鬟,也就是出卖力气讨生活,都好过在秋水苑卖色卖笑。可现在兜兜转转的,我还是给人做了外室……”

最后两个字沈令仪说的轻之又轻,但其实她心里清楚的很,这条路,她走的义无反顾!

程余嫣闻言抿著嘴继续沉默,半晌才终于语含怒意道,“外室都不如妾,早知你想要走这条路,那我不如让你在秋水苑风风光光的下楼迎客,岂不是更快活自在?”


沈令仪很快就原路返回至别府正门口,找到了马车,从车厢内取出了陆晏廷所言的那个松木盒子。

当她捧着盒子再次踏进别府的时候,一个丫鬟模样打扮的女子便笑着拦下了她。

“姑娘是陆首辅的随行吧,奴婢翎月,领姑娘去偏厅休息。”

沈令仪谨慎得看了她一眼,见她衣襟上绣著一片精致的竹叶,知她就是陆晏廷安插在此处的人,便点头说了声多谢,然后跟着翎月往右侧的抄手游廊走去。

待两人一前一后行至人烟罕见之地时,翎月方才回过头,简单明了地对沈令仪说道,“姑娘记住,过了抄手游廊再往左便是宴席的正厅,往右就是我们要去的书房。从现在算起,咱们约莫有一刻钟左右的时间,一会儿在书房内,不管找不找得到东西,我让姑娘走,姑娘便务必要出来,切莫贪心逗留!”

沈令仪点点头,见翎月顺手接过自己捧著的松木盒子放在一旁,便下意识问道,“那崇岭呢?”

翎月看了她一眼,突然将身子探出了回廊外,冲著空中吹了一记清亮的似鸟鸣般的口哨。

紧接着,一记同样的哨声便从屋顶上方不知何处回应了她。

翎月这才指了指上面道,“姑娘放心,崇岭一直在。”

但是沈令仪是生平第一次做这种事,她承认,这种万一东窗事发了可能会掉脑袋的事,她是害怕的。

况且,她真的不认为万一出了事,陆晏廷一定会舍身救她。

沈令仪就这样胡思乱想着踏进了五皇子的书房。

索性翎月早已经提前摸索好了书房内暗格的机关,只见她轻车熟路地走到桌边,转动了一下桌上的笔架,然后便传来“咔嚓”一声,是锁扣打开的声音。

沈令仪见状也蹲下了身,和翎月一起将书桌下的暗格拉了开。

不大的暗格中摆放著几封被拆过的信,沈令仪飞快地翻了一下,只见压在最下面的一个棕黄色的信封看着很特别。

她将其抽出看了一眼,信封上那歪歪扭扭如蝌蚪摆尾游水的几行文字立刻让她屏住了呼吸。

“就是这个吗?”一旁的翎月虽看不懂信封上的文字,却读懂了沈令仪脸上的表情。

沈令仪点头,压着声音道,“这个是辽文,但是不是大人所需的内容就不得而知了。”

翎月点头,拿过信封仔细看了看,然后递给沈令仪道,“那姑娘先看信,我再找找其他地方有没有和这个字体相仿的书信卷册。”

两人分头行动办事很快,只是沈令仪在大致看完了信以后,翎月也不曾找到别的写有辽文的信笺。

但算算时间,翎月知道不能再待下去了,便和沈令仪两人将方才找到的信封放回原处,又仔细地关好了暗格,然后才一起悄悄地退出了书房。

沈令仪从未想过这件事竟会如此的顺利,直到她跟着翎月从书房里出来的时候都觉得有些恍惚。

匆匆离开的时候,她下意识还回头看了一眼被翎月关紧的书房门,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太对劲的地方。

忽然,走在她前面的翎月猛地停下了脚步,沈令仪见状也连连止步,整个人顿时如临大敌。

“怎么了?”她四下看了看,小声地问翎月。

翎月回头向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然后将拇指和食指扣成环放在口中,吹了一记口哨。

可是两人等了片刻,却没有等来回应的哨声。

沈令仪微怔,将身子探出廊外看向了屋顶上方,可翎月却一把将她拉了进来,皱着眉正色问她,“姑娘可还记得方才来时的路?”

沈令仪点点头。

“那姑娘先走,回去偏厅等著。”

沈令仪闻言连忙拽住她问道,“那你呢?”

“我去看看情况,崇岭怕是……出事了!”翎月说罢转身就走。

沈令仪见状也不敢多耽搁,连忙顺着来时的路往回跑,但是越跑她心里就越觉得不安。

她和翎月在五皇子的书房其实并未待很久,找信和看信的过程都非常顺利,顺利到有些匪夷所思。

如此看来,要不就是五皇子此处的守卫巡视并不森严,要不就是崇岭已经提前发现了危险,挺身而出帮她和翎月解决了麻烦。

沈令仪缓缓停下了脚步。

按说如果崇岭解决麻烦顺利的话,那么只要她和翎月还没有从书房出来,崇岭回来后就一定还会待在原地替她们望风看哨。

可现在崇岭不在,那就是说,他很可能出事了!

沈令仪站在风口思绪飞转,很快的她便深吸了一口气,直接往宴席所在的正厅跑去。

不一会儿,那六门大开的正厅已赫然入眼,隔空就能听见里面喧哗的笑闹声和瓷盏相碰的清脆声。

沈令仪一路跑来,钗环发髻都松散了,一张小脸被带着寒气的夜风吹得都发了红。

可当她想冲进正厅的时候,一旁突然凭空出现了两个孔武有力的侍卫,两人抬手一拦,便是将她轻轻巧巧地挡在了门外。

“殿下有令,无关者不得入内!”高大的侍卫面无表情地看了沈令仪一眼,轻而易举地将她拦在了厅外。

厅内,身份尊贵的陆晏廷正与五皇子并肩坐在最里侧的东首座上。

前面有人来来回回,筹光交错中,他的视线完全被层层人影所遮挡,沈令仪个子不高身形偏瘦,人又被两个侍卫正面拦著,是以陆晏廷根本看不见她。

但是一想到现在崇岭和翎月皆安危不定,沈令仪便生出了一股子倔劲。

只见她忽然蹲下身,在两个侍卫的错愕中直接从他们张开的手臂下钻了过去。

“大胆……五殿下有令,擅闯者……”

侍卫的怒吼还在身后盘旋,沈令仪甚至隐约听到了佩剑离鞘的摩擦声。

但她顾不得回头看,只一鼓作气抓住裙摆奋力往前跑去,一边跑一边还大喊着陆晏廷的名字。

沈令仪的喊声,直接让整个正厅陷入一片寂静。

所有人都定在了原地一动不动,眼睁睁看着一抹嫣红的俏影从门口如疾风般冲了进来,像是要投入陆晏廷的怀抱。

而陆晏廷对这突如其来的状况也有些懵,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小女人已经快冲到了他的面前。

几乎是一种本能,陆晏廷下意识就张开了双臂,迎著那张明艳又惊慌失措的脸,将人紧紧地合进了臂弯中!


当他带着栖山先去驿站办完事再赶到太白村的时候已过午时了。

这村子他确实已经有很长的年岁不曾踏足了,上一次来,还是亲手来请他娘亲的牌位的,那之后,他就不曾再进入过这一片青山黛瓦中。

话说当年陆府祖宅整个搬去上京城后,太白村这里的老屋就只留了几个老奴看守着,这么多年下来,徒留满宅的风烛残年,亦早已没了当年鼎盛时期“满村陆门独大”的盛景。

得知陆晏廷要赶来办事,老宅的总管事王叔一早就张罗开了,待陆晏廷落脚,桌上已摆好了热菜热饭和一壶清酒。

席间,王叔问陆晏廷是否要歇一晚再回城,彼时外面已经飘了雨,隔壁灯火通明的祠堂里还有王叔专门请下山的僧人正在诵经念词做道场,看那阵势没有一两个时辰怕是结束不了。

陆晏廷于是淡淡地说,“不赶时间,留一晚再走也一样。”

王叔笑着应下,转身便去收拾主房了。

夜色很快就在淅淅沥沥的雨声中沉了下来,祠堂的诵经声还留袅袅余音,陆晏廷手捧著一杯渐凉的茶站在廊下,看着面前的雨幕落地,溅起滴水,散成烟雾随风入夜。

其实,他心里清楚,此番父亲陆伯钧一定要让他跑这一趟太白村的用意,大有想把陆家部分的掌权之责交到他手上的意思。

呵,但是可笑的是,陆家那些个虎视眈眈的人心心念念想要的东西其实是他最不屑的。

区区一个陆家,现在的他完全可以不放在眼里。

思绪远飘中,诵经声和雨声都渐渐轻了下去,但是忽然,院子外面却传来了一阵急切的脚步声。

陆晏廷彼此正要转身回屋,听到声音不由停下了脚步。

眨眼间,廊外的雨帘中便冲来两抹身影,一高一矮,速度极快,那一霎,陆晏廷的心莫名地漏跳了一拍。

待两人跑近了,陆晏廷便借着廊下摇曳的烛火,看清了倒映在微光中的栖山和翎月的脸。

“翎月?”见着不该出现在此处的人,陆晏廷就知道,出事了。

“大人,沈姑娘不见了!”

翎月身上披着的蓑衣尽湿,滴滴答答的雨水顺着衣帽悉数落下,衬得她那张本就清冷如霜的脸更加寒意逼人。

“什么叫不见了?”陆晏廷将手中的茶盏重重搁在了窗台上,茶盏一晃,未喝完的冷茶悉数泼在了地上。

翎月立刻简单清楚的将傍晚的事原原本本地告诉了陆晏廷。

“……因着确实是姑娘认识的人,虞叔便也没有多想,只交代姑娘来回务必要注意,不用特意赶时间。姑娘本说戌时末以前一定会回来,但当时城里雨已经下的很大了,过了戌时还不见姑娘,虞叔不放心,就让我去秋水苑看看,若是姑娘事儿办完了也好把人一并接回来。”

翎月说著喘了口气,“但等我赶到秋水苑的时候,那位程妈妈却说……她从未让人去隐竹院找过姑娘。我便问起那个叫全福的小厮,程妈妈说已经大半天看不见他了,她也在到处找人。”

“说完了?”待翎月话音落下,陆晏廷便面无表情地问了她一声。

翎月一愣,下意识点了点头,喃喃回道,“说……说完了。”

陆晏廷见状冷笑一声,“呵,你们可真能,能把这么个大活人给弄丢了,你说我养你们这些废物有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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