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地牢里找到了宋月盈。
她不知被裴成胤关了多久。
正趴在地上艰难地用手抓着已经发酸发臭的馊饭往嘴里送。
她心口处的皮肤已经溃烂生蛆,不断地流着血。
两条腿也已经变形,像是骨折了很久没有人管,衣服破破烂烂地带着脏污。
见到我,她似乎还有一丝理智。
她绝望地笑了两声,想要坐起来,腿骨却再次弯折,生生与胫骨分离了下来。
疼得她冷汗直冒,尖利的哭嚎声凄惨骇人。
好一会后,她似乎习惯了这份疼痛,也接受了现实,干脆趴在地上握着铁栏杆跟我说话。
“真没想到,最后是你来送我走。”
“你还真是命硬,被我放了这么多年的血,竟然还能好好地活着。”
“看见我现在这副样子,你是不是很得意?”
她的眼眸像淬毒的剑一般看着我。
“我不是来送你最后一程的,我只是来取恶果。”
“你现在的下场,是你罪有应得,我曾经所受,未必比你好过。”
我平淡道。
她的眼神更加癫狂了。
“你知道吗?
裴成胤发现你不见了后,疯了一样把我囚禁在这里,要挖我的心赔给你!”
“我没有怀孕,是因为我一直在给他下避子药,他毁了我的国杀了我父亲,却口口声声说爱我。”
“他口口声声说爱我,却又在你消失之后虐待我为你泄愤!”
“呵,你别以为你赢了,其实一直以来我都是装的生病根本就不需要你的血,可是只要我一说难受,他就会立马放你的血给我。”
“他最爱的是我。”
看她偏执的样子,我叹了口气,转身便要离开。
这下轮到她慌了。
她宁死也不想被关在这个笼子里。
我知道的,就像当初的我一样。
她拼命拍打着栏杆,声嘶力竭地呼唤着我:“我恨你!
你和裴成胤毁了我的家,我害你是你活该的!”
“你不是神吗?
为何要干预凡间之事!
如果没有你为裴成胤谋划,我的家怎么会被毁!”
我眸光平静,没有回头。
和裴成胤说过的话,我不想再说第二遍。
其实我说了,他们也未必会懂。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是也,我会按照我的道,尽力拯救受难苍生。
我走了,任凭她在后面如何拍打辱骂,求饶痛哭,再无人管她。
看了她这半晌,我才发现——其实我也不懂人。
她爱裴成胤,所以她不顾名声嫁给了他。
她又恨裴成胤,所以给他下了多年的避子药。
人性终归是复杂的。
到最后我也未能理解这世间诸多纷扰究竟是为了什么。
我只会走我的道。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那我就极力顺应一个不让苍生受难的道。
我的道,是为生民立命,为天地立心。
裴国覆灭,晟国将上京改名为天齐。
那日我从地牢离开后,宋月盈便惨死牢中。
她的心被裴成胤挖了,本就是靠每天一碗毒药吊着命,毒药入骨,死也不过是时间问题。
我走后她神智崩溃,再也撑不住咽了气,被人发现时已浑身溃烂,臭气熏天。
最终被宫人随意地拿草席裹起来扔到了乱葬岗。
而裴成胤则被齐燃关在了暗无天日的地牢中与野狗为伴。
齐燃会每日让人去用沾着盐水带着倒刺的鞭子抽打他,一日三次不停。
听说裴成胤在地牢中还日日唤着我的名字。
齐燃听闻后便叫人割他的肉,每听到他嘴里念一下我的名字便用酒精浸泡过的钝刃割一刀。
然后将他放入虫窟中,任万虫啃噬,每天喂一颗丹药吊着命不许他死。
日日循环往复。
齐燃说,他要裴成胤欠我的,都百倍千倍的还回来。
闻此我沉思了好一会。
某人不是说他不会折磨人吗?
我还是要死的。
那日,齐燃喂给我的药不是毒药,而是另一颗定心丹。
可心脏和肉体的损伤不可逆,征战多日,我已是强弓末弩。
我没有告诉任何人。
世间万物生死皆有规律,不必有人为我将要离开而烦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