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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心如竹,此生荒芜贺方竹沈南音完结文》精彩片段
贺方竹本该亲手将她送上及笄礼,为她戴上发冠的。
过往七年,这便是沈南音最大的愿望。
父亲明白她对贺方竹的心意,特地让他来为她戴发冠。
沈南音本想推脱:“毕竟是女儿的笄礼,贺将军一个外男,总是不合适的。”
父亲轻轻拍着沈南音的肩头,语气是不容置喙:“音儿,你不明白,要是今日不让他为你行笄礼,来日你定然会后悔的。”
母亲也红着眼睛用帕子抹泪:“你就听你父亲这一次吧!”
沈南音知道父亲母亲的意思,他们还以为她不知道贺方竹和瞿芳若的事,做着嫁进将军府的春秋大梦。
她叹了一口气,知道他们也是心疼自己才多有隐瞒,只好答应了下来。
可左等右等,都没等来贺方竹。
座中的贵女们一个个都不耐烦起来了。
“沈南音,不是说贺将军要来为你戴冠吗?怎么我们在这日头下等了这么久,他到底来是不来?”
另一个阴阳怪气道:“谁不知道那贺将军为了不被她纠缠跑去戍边两年,许是她想他想得失了智,自己臆想出来的呢?”
“若是真的想娶,怎么能狠得下心来两年不见?”
父母的脸色越来越黑,阿兄也沉着脸又叫了一批下人去请。
他们小心翼翼觑着沈南音的神色,唯恐她又因为贺方竹而失了仪态。
可她昂首挺胸,面上也端庄平静,竟是挑不出来一点儿错处。
下人三催四请,伏在阿兄耳边战战兢兢说了一句话,阿兄登时变了脸色。
“贺将军府里的表小姐说是路滑跌了脚,贺将军听了心疼不已,当即赶了回去…”
沈南音心下了然,他出席自己的及笄礼,惹了他心上人的不痛快,这会子赶着回去哄人呢。
阿兄为难地看着沈南音,“阿音,方竹他和瞿芳若兄妹情深,不是故意要下了你的面子的。”
他怕妹妹会哭闹,会像从前一般连尊严都不要了追着贺方竹要一个他只爱她的说法。
这一回,沈南音神色如常,淡淡地点了头:“吉时不可误,就由阿兄为沈南音戴冠吧。”
平日素净,并非她喜欢。
不过是因为贺方竹曾经随口说过一句,他喜欢朴素清丽的女子,尤其不喜奢靡繁复。
为了讨他欢心,沈南音收起了最爱的华丽衣裙,做了七年上京城里最清丽朴素的女子。
如今,却是再也不必了。
她心力交瘁,没有多加解释。
抬眸时看见了一张从前再熟悉不过的脸。
贺方竹,两年不见,他仍旧是记忆里的样子,高壮魁梧,君子端方。
沈南音睁大了眼睛说不出话来,惟有眼眶酸涩,先她一步落下了泪。
阿兄以为她是太过欢喜失了仪态,连忙暗暗拉住沈南音的手,爽朗笑着,
“阿音,你千盼万盼的方竹哥哥回来了,怎么反倒哭了呢?”
贺方竹眼眸深深,流露出几分心疼。
他抬手轻轻擦去沈南音的眼泪:“远去塞北两年,阿音不认得我了吗?”
他的动作语气俱是熟稔如前,即便当着众人的面也对沈南音亲昵如初,让她看不出来一分一毫假意。
甚至随意地将佩剑扔在一边,亲手为沈南音剥虾。
贺方竹小心翼翼地将虾皮剥干净,送至她嘴边。
他还记得她最爱吃虾,偏偏又嫌剥虾繁烦琐,每每赴宴都要缠着贺方竹剥给她吃。
若是他不从,沈南音定是要撒娇闹腾的。
这一回,她却偏头忍下鼻尖酸涩,淡淡道:“我如今…不爱吃虾了。”
贺方竹的手顿在空中,好半晌才笑着放下,又转头替她盛汤。
看着贺方竹忙前忙后的样子,她终是忍不下心绪,带着哭腔道:“塞北的战事如何了?”
贺方竹一时反应不过来,呆了一瞬才正色道:
“塞北依旧未平,可你的及笄礼是大事。我快马加鞭,累死了三匹马才赶到了。”
“毕竟你在信中央求了我那么久,我怎么忍心不亲眼见证你的及笄礼。”
沈南音的眸光在那一瞬间冷了下来,他的笑让她觉得彻骨生寒。
贺方竹,难道他的喜欢和关心,都能这么轻易地装出来么?
哪里有什么塞北战事,有什么为了她累死三匹马的事?
这两年里他有瞿芳若红袖添香,可有想过半分想过痴痴地在等着他的她?
那一封封送往塞北的信,隔一条街就能送到他手中。枉她望穿了秋水,日日守着窗台等信鸽送来一封他的回信。
沈南音后退一步,几乎撑不住脸上勉强的笑,只想快些逃离。
阿兄却将她推到了他身边:“你们两年不见,眼下吉时未到,不如去叙叙旧吧。”
沈南音的未婚夫君要做父亲了,可那个有孕的人却不是她。
及笄礼当日,她无意听见贺方竹对阿兄说:“这事先瞒着阿音,当初若不是她胡闹,我又何须装作远戍塞北?”
原来她的心上人,许诺在得胜班师后娶她的贺方竹,原来从未去过塞北。
为了躲避她的情意,贺方竹在大门紧闭的将军府内和表妹珠胎暗结。
被蒙在鼓里的,从始至终都只有她一个人。
沈南音笑着擦干了泪水,没有像从前那般哭闹疯狂,而是转身接下了远嫁江南的婚书。
脏了的东西,又何须再执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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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了他的话,阿兄长出一口气:“阿音确实是太过骄纵了些,暂时瞒着她也是为了她好。”
贺方竹轻叹,“只可惜委屈了芳若两年。如今芳若已有了身孕,待到她生下沈南音的孩子,无论如何我也该给她个位分了!”
“阿音执迷不悟了这么些年,可我总不能哄她一辈子。”
阿兄愣了一瞬,终是喑哑着称是。
隔着一扇屏风,沈南音脚步轻颤,发狠咬住下唇,才没惊叫出声。
滚烫的泪水滑落眼眶,她怎么也不敢相信,她盼了两年的人,每月一封家书对她说尽甜言蜜语的人。
竟然从未离开过京城。
心口传来阵阵刺痛,发软的双腿几乎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
沈南音捂着胸口靠在墙边,忍不住哭出了声。
这些年,她确实是称得上一句执迷不悟。
她喜欢贺方竹喜欢得满京城人尽皆知,仗着曾经对他的救命之恩,她纠缠他多年。
可那是因为她以为,他对自己也是有几分情意的。
他们青梅竹马,谁人不知桀骜不驯的贺小将军就连公主的爱慕都不放在心上,唯独对着沈家阿音,处处宠溺忍让。
秋日围猎,他多看别的女子一眼,沈南音就当众翻脸,要他猎一只猛虎向她赔罪。
贺方竹毫不犹豫闯入危机重重的密林里,千辛万苦猎得虎皮给她做披风。
冬雪缤纷,因他从战场救回无父无母的孤女,沈南音在冰湖上赤着脚起舞。
贺方竹气红了眼睛,八百里加急赶了回来,在众目睽睽之下发狠把她拥入怀中。
看着沈南音没有一丝血色的双瞳,他颤着手道:“阿音,是我错了,我明日就将那女子送走。”
“只求你…不要再伤害自己了。”
他眼里千般万般的珍重,迷了沈南音的心窍,让她真的以为,贺方竹是在意她的。
却没看出他藏在眼底的不耐。
他每每被她纠缠,最后都会退让容忍,无奈地笑着说:“阿音都开口了,我就只有道歉的份儿。”
便是这样的无言包容,宠得沈南音得意忘形。
更没想到,他竟是厌恶她的。
贺方竹摸着腰间的香囊,笑着对阿兄道:“家里的那一位闹得狠,非要我戴上她亲手绣的香囊。难为芳若尚在孕中,也能将着鸳鸯绣得这样好。”
他眉眼间温柔刻骨,抚着香囊不住摩挲,看起来万分的珍重。
阿兄却指着他腰上另外一个香囊问道:“那这个呢?”
“这个香囊绣得歪歪扭扭的,你怎么也巴巴地戴着?”
他低头看着腰间那个丑陋的香囊,轻咳了一声,“这是从前阿音逼我戴着的,怎么竟给忘了取下。”
他随意地摘下那个香囊,手一松就扔到了地上。
“不过是敷衍她罢了。多亏了你提醒,不然芳若见了可又要哭了。”
阿兄有些不忍,艰涩地开口:“阿音到底也喜欢了你五年,难道你就不曾对她动过一点心吗?”
贺方竹走到门口,推门的手顿住。
他不在意地笑笑:“你今日是怎么回事?我对阿音从来没有男女之情,她是曾救过我的命,但这些年的忍让也该还清了。”
“总不能真的娶了她,让我跟个不爱的女子过一生吧?”
摸着手上的一只玉镯,她的心渐渐安定下来。
这是诸知明随书信送来的聘礼之一,上面独具匠心地刻满了梨花。
她素来体寒,这玉镯却能触手升温,给她几分温暖。
想到他在心中情深脉脉的字字句句,沈南音不禁默默烧了脸。
“江南的梨花甚美,待到陌上花开,娘子也可缓缓归矣。”
她平静地举酒相贺:“贺将军待我如同亲妹一般,阿音也很高兴能见到贺将军得遇良人。”
“祝愿你们夫妻和睦一生,至死不渝。”
说完她便再也忍不住喉中的恶心,转身离开了。
看着沈南音转身离去的背影,贺方竹下意识地伸出手。
可这一回,摸到的却不是她的手,而是紧靠在他身边的瞿芳若。
贺方竹这才反应过来,即将成为他的妻子的,不是沈南音,而是瞿芳若。
明明他心心念念的枕边人就要嫁给他了,可贺方竹却在那一瞬间察觉到一阵从未有过的心悸。
被他宠了多年的沈南音、上京城最明媚的女子,在佛堂中蹉跎半生。
如今再站在他面前,她唇色发白,脸上没有一丝血色。
手里的酒樽落地,碎裂的瓷片划破了贺方竹的手,他却像是没有知觉一般。
“方竹!”瞿芳若惊呼一声,摸出自己的手帕为他擦拭。
贺方竹却始终目光沉沉地注视着沈南音的身影,直至她消失不见,才如梦初醒一般。
瞿芳若眼里闪过一丝落寞,“方竹,你若是担心,就去看看吧。我知道,要不是肚子里的这个孩子,也许你会为了沈小姐把我关在将军府一辈子不见天日…”
她脸上满是泪水,扶着高高隆起的肚子就要跪下。
“是我不好,我不该怀上你的孩子。可是方竹,我真的好爱你啊。”
贺方竹慌忙将人扶起,湿润的吻落在她眉心。
“说什么呢,”他淡笑着拭去瞿芳若的眼泪:
“再过几日就是我们的大婚了,难道你还不明白我的心意?我对沈南音向来只有兄妹之情,被她纠缠了这些年,厌恶还来不及,怎么可能喜欢上她?”
他不知道,就在他侧身在瞿芳若耳边诉衷肠的时候,贴身的侍卫默默转身,将听到的一切告诉了沈南音。
侍卫气愤不已:“姑娘,您对将军的一片痴心谁人不知?他根本就不知道,多年之前,救他的那一味灵药,根本就不是沈家祖传的,而是您一个人闯进深山挖来的!”
“当初贺家势孤,您甚至将我派来守着他,如今却得到了什么!”
听完侍卫的话,沈南音无奈地弯了弯唇角,“都是多年前的事了,何必再计较?”
年少的贺方竹随父在塞北长大,贺将军战死后,他身重蛮族剧毒,太医都说没几日的活头了。
贺夫人抱着昏迷不醒的他在沈家门前长跪,求沈家献出秘药救他一命。
相传沈家有一味灵药有活死人肉白骨的功效,可她不知道,早在几年前沈南音娘亲难产之时,就已经将那灵药吃了。
年幼的沈南音躲在朱门后看着贺夫人,她于心不忍,独自一人闯进满是瘴气的深山,为贺方竹采回灵药。
而她自己,也因为瘴气伤到身子,从此孱弱多病。
贺夫人羞愧不已,为沈南音和贺方竹定下婚约,还要贺方竹发誓此生护沈南音安好。
她临死前唯独求沈南音,不要将她为他采得灵药的真相告诉他。
“方竹是个好孩子,他不会负你的。阿音,你就体谅我这个做娘的心,别让他被愧疚困住一辈子,好不好?”
沈南音爱他至深,自然是一口答应。
可她怎么也想不到,贺夫人尸骨未凉,贺方竹就背弃誓言,爱上了他的表妹。
沈南音淡漠地看着将军府,这个她曾经真心当作家的地方。
两年里,她顾念着贺方竹远在塞北,还送来不少财物维持将军府的开支。府中的花草假山,不知该有多少是花她的银子买来的。
却不想,贺方竹从没离开过。她送的东西,多半也都被他拿来讨瞿芳若的欢心。
她淡淡一笑,“罢了,我们走吧。将军府的门楣,想必我也不配入内。”
沈南音想着息事宁人,瞿芳若却没有放过她。
走到湖边时,她笑意盈盈地拦住沈南音。
沈南音皱眉不解道:“芳若姑娘与我非亲非故,这是什么意思?”
她放下拦在沈南音身前的手,“芳若知道,沈小姐曾在将军年少高烧不止时,献上了沈家的秘药,救过将军的命。也正是因此,让将军对沈小姐青眼有加,愿意处处忍让。”
她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可是人心难改啊,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不会因为救命之恩和死缠烂打就变成喜欢,沈小姐说对不对?”
沈南音听出她话里的讽刺和不屑,顺着她的意点了点头。
“贺将军和芳若姑娘郎情妾意,真是让人羡慕。”
她却凄惨一笑,骤然跪在地上向沈南音磕头:“可将军对你心怀旧恩,为了你要我没名没分地藏了两年。若不是我侥幸怀上了孩子,只怕这一辈子都没有得见天日之时!”
她眼里满是哀伤:“沈小姐,是我冲撞了您。我自知罪孽深重,但我腹中还有一个孩子,你能否网开一面,就放过我吧!”
沈南音期盼了七年的及笄礼上,最终还是少了贺方竹的位子。
及笄礼后,便是要为她议亲了。
父亲母亲终日愁着要怎么对她开口,说出贺方竹不会娶她的真相。
沈南音却面不改色地接过江南富商送来的庚帖,跪在父母的面前,柔声道:“女儿愿意嫁。”
父亲大骇,不可置信道:“音儿,你不是从小就闹着非贺方竹不嫁吗?这两年你一直在等他,为此消瘦了多少我们都看在眼里。”
“怎么如今突然转了性…”
沈南音轻轻摸过庚帖上的名字,诸知明,皇商的二公子,富甲一方,也不算是配不上她。
“女儿做了一个梦,”沈南音斟酌着要如何开口,“梦见一个仙人指点,说贺将军命里的姻缘不在此处,与我并非良配。”
“既然如此,又何必强求呢?”
他们显然对她的说辞半信半疑,紫鸢也以为沈南音是昏了头,但她一副雷打不动的样子,也渐渐打消了他们再深究的念头。
阿兄喜不自胜,“好啊,你愿意嫁是好事。这诸知明曾与我同在太学,为人虽然放荡不羁了些,但也是个真君子。你嫁过去,上无婆母锉磨,又无妯娌嫌隙,确实是个好去处。”
诸知明的母亲早逝,兄长又在外行商,家庭关系倒是简单的很。
临走时阿兄问她一句:“阿音,你当真只是做了一个梦么?”
沈南音轻笑:“也许,仅仅是不喜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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