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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万里路云和月:刘清宁王静番外笔趣阁

茹若 著

其他类型连载

正感慨,屋外响起王美莲大声的嚷嚷:“什么?哎哟,他们这一家子,这还让不让人消停了!”两人对视一眼,跳起来跑出去问:“怎么了怎么了?”王美莲挂了电话,拎起包对吴正洋说:“双双说丽琴跟她大哥一家到医院去看妈,不知怎么地吵起来动了手。”双双是吴楚楚的表姐,在人民医院当护士,“老二把丽琴的头给打破了,丽琴闹起来,说要离婚!”众人齐声“啊”了一声。王永梅老嬢嬢服毒进了医院的消息,没半天功夫就传到了隔壁村李丽琴娘家。这下李丽琴慌了。在农村,逼死婆婆这样的罪名比天还大,是要一辈子被人戳脊梁骨,抬不起头的。后来消息又传来,说老嬢嬢抢救及时,没死成。李丽琴松了口气,在家想了半天,盘算着晚上医院人少,拉着哥嫂一起来看老嬢嬢,想看机会找个台阶,把这事悄无...

主角:刘清宁王静   更新:2025-04-17 16:39: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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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刘清宁王静的其他类型小说《两万里路云和月:刘清宁王静番外笔趣阁》,由网络作家“茹若”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正感慨,屋外响起王美莲大声的嚷嚷:“什么?哎哟,他们这一家子,这还让不让人消停了!”两人对视一眼,跳起来跑出去问:“怎么了怎么了?”王美莲挂了电话,拎起包对吴正洋说:“双双说丽琴跟她大哥一家到医院去看妈,不知怎么地吵起来动了手。”双双是吴楚楚的表姐,在人民医院当护士,“老二把丽琴的头给打破了,丽琴闹起来,说要离婚!”众人齐声“啊”了一声。王永梅老嬢嬢服毒进了医院的消息,没半天功夫就传到了隔壁村李丽琴娘家。这下李丽琴慌了。在农村,逼死婆婆这样的罪名比天还大,是要一辈子被人戳脊梁骨,抬不起头的。后来消息又传来,说老嬢嬢抢救及时,没死成。李丽琴松了口气,在家想了半天,盘算着晚上医院人少,拉着哥嫂一起来看老嬢嬢,想看机会找个台阶,把这事悄无...

《两万里路云和月:刘清宁王静番外笔趣阁》精彩片段

正感慨,屋外响起王美莲大声的嚷嚷:“什么?哎哟,他们这一家子,这还让不让人消停了!”
两人对视一眼,跳起来跑出去问:“怎么了怎么了?”
王美莲挂了电话,拎起包对吴正洋说:“双双说丽琴跟她大哥一家到医院去看妈,不知怎么地吵起来动了手。”双双是吴楚楚的表姐,在人民医院当护士,“老二把丽琴的头给打破了,丽琴闹起来,说要离婚!”
众人齐声“啊”了一声。
王永梅老嬢嬢服毒进了医院的消息,没半天功夫就传到了隔壁村李丽琴娘家。
这下李丽琴慌了。
在农村,逼死婆婆这样的罪名比天还大,是要一辈子被人戳脊梁骨,抬不起头的。后来消息又传来,说老嬢嬢抢救及时,没死成。
李丽琴松了口气,在家想了半天,盘算着晚上医院人少,拉着哥嫂一起来看老嬢嬢,想看机会找个台阶,把这事悄无声息的抹了,没想到又吵了起来。
“他们怎么在医院打起来了,等下要被医院赶出去。”王静手足无措。
“可不是。丽琴那两兄嫂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唉,你说这都是什么事!”王美莲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突地疼,“正洋,去开车,我们得去医院一趟,去晚了,医院真要把老嬢嬢赶出来。”
刘清宁连忙说:“我也去。”
“小孩子在家里呆着,我跟你妈去就行。”王美莲拔高音调,不耐烦地:“正洋,走啊!一生世这么摸摸拖拖!”
“那这饭......”吴正洋扔了锅铲,解了围裙,一边嘟囔“你们这一家子!可惜了我买的好黄鱼!”
“砰”地门关上了,留下两姐妹面面相觑。
吴楚楚摇摇头:“我的老天爷,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老王家要家变喽!”
刘清宁哭笑不得:“你怎么有点幸灾乐祸。”
“我可没有。”
“我们也走吧!”
“去哪儿?”
“去医院呀!”
“哎,大人的事你少管——行吧,看在你好不容易回来一趟的份上!”
两姐妹赶到医院,车子还没进停车场,就看见医院大门口围着一堆人,广场上的音响里播着广场舞的舞曲,人却全没了,都围在那头看热闹。
“不会吧,这脸可丢大了。”吴楚楚咕哝。
停好车赶过去一看,果然是自家人。一个农村打扮的精壮老头正抡着拳头要揍二舅,那正是二舅妈李丽琴的大哥李树根。吴正洋扭动着肥胖的身躯吃力地劝着,王美莲和王静不见人影,二舅妈李丽琴呢?坐在地上,正哭天嚎地。
刘清宁多年不见二舅妈了。
她的记忆里,李丽琴是云上村出了名的美人儿,身材纤细,头发烫着时髦的小卷,同样的的确良花裙子,穿在王美莲身上和她身上,是两样的风情。
此时的她,一屁股坐在地上,全然不顾脏乱,双腿不停地蹬着,双手不停地拍打着地面,一头半花白的短发凌乱,后脑勺上还支棱着几撮,脸上的表情极为丰富,却是一滴眼泪都没有,只是干嚎。
“皇天,皇天哦......”一连串不堪入耳的脏话,两姐妹听得直皱眉头。
刘清宁不禁想,那么漂亮的二舅妈,怎么就变成这幅农村泼妇的模样了?
“我们别过去,丢脸。去看看外婆吧。”吴楚楚扯了扯发愣的刘清宁。
夜晚的医院格外安静,王永梅的病房在走廊的尽头,两姐妹路过护士站,正撞见表姐双双。
“你们俩来了?哎,我真服了你妈那家人了!”双双直抱怨,“害我被护士长一通训。”
“闹得很厉害?”
“热水瓶都砸了!你那个二舅妈哭天抢地的。还有她那个大哥,一把年纪,两个保安都按不住!比你二舅妈还泼!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你二舅被摁在地上揍!要不是保安赶来快,直接进楼下急诊了!还有你外婆,躺在床上直拍床板,输液管都倒流了,一手背的血!”双双边说边摇头。
刘清宁忍不住问:“他们这到底在闹什么?”在医院里闹,实在不像话!
双双仔细看了两眼才把刘清宁认出来:“哎,你回国了?还不就为你外婆养老那点事。你二舅妈说要把你外婆送养老院,你二舅不肯,一言不合,就打起来了!”
还是为这点事。
“送养老院,倒也是一个选择。”刘清宁说。
双双嗤笑一声:“你当养老院是什么好地方?广告看多了吧!那地方进去了,就是等死了!”
“啊?”
“我们这的养老院,有一个算一个,都不是什么好地方。不过能怎么办呢?久病床前无孝子,我在医院见多了。有退休金的还能活得有尊严些,像你们外婆这种,只能看儿女良心了!”
一番话说得刘清宁五雷轰顶般。
怎么就等死了,外婆今年才刚刚八十,怎么就等死了?
病房里,王美莲两姐妹正在说话,王美莲说话声又低又急,听不清楚说什么,只听见夹杂着些气急败坏的脏话,王静则只是叹气。
王永梅躺在病床上,没有睡,眼睛木然地瞪着天花板。
见两姐妹进来,王美莲停止咒骂:“你们两个怎么来了?”
“我们来看看。”
“有什么好看的。行,你们俩在这陪陪外婆。”王美莲起身,拉着王静往外走去。
医院的夜很静,两人的声音虽轻,但还是传进病房里。
“要我看,去找找养老院?牛不喝水强按头,今天见丽琴这个样子,把妈留在她家我也不放心,万一以后再......钱我也可以出一点,我跟万信商量商量......”
“这不是钱的问题!你以为送进养老院就不用管了?做人不是这么做的,哦,当年好处都拿了,现在她说不干就不干了?”
“那怎么办呢?等妈出院了,总得有个地方去。”
门外沉默了。
两姐妹坐在外婆的病床旁,相顾无言。老嬢嬢陷在医院发黄的白色被褥里,神情呆滞,也不知她有没有听见。
“外婆,这是宁宁。”吴楚楚大声地说。
老嬢嬢的目光从天花板上收回来,木然机械地落下来,落在刘清宁的身上,半晌没有聚焦。
“宁宁来看你了!”吴楚楚冲着她的耳朵喊。
死鱼般的眼珠子终于翻动了一下,老嬢嬢缓缓地冲刘清宁抬起手来。
刘清宁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住了那只枯柴般的手。那手一点肉感都没有,就像木偶芯子套了层老化发硬的塑料袋。
“你回来了?你妈没回来?”
吴楚楚“啧”了一声:“这老嬢嬢还糊涂着呢。”
“都回来了。”
“人呢?怎么没来?”
“等下就来。”
老嬢嬢的目光露出欣慰的颜色,塑料皮般的手轻轻在她手背上摩挲:“囡囡,在外面饭要吃饱,衣服要多穿!”
一如小时候,每一次挥别老家回城里上学的时候那般的叮嘱。
刘清宁吸了吸发酸的鼻子。
门外王美莲的手机响了两声,她接起来,没两句就叫嚷起来:“谁要她什么老房子,放屁!”
双双匆匆赶过来:“舅妈,你小声点,病区严禁喧哗!”
王美莲还在嚷:“哦,不值钱了她晓得不要了?那年是谁怕我们跟她分拆迁费,追着我们立字据......你告诉她,别那么便宜的事!”
“这位病人家属,请你出去!”
“我妈就是死也要死在她屋里头!”
“妈,你小声点!”
“姨妈,要不然......我留下来照顾外婆吧。”刘清宁说。

刘清宁没能追上王静一起去,等到表姐吴楚楚过来接她赶到医院的时候,外婆王永梅已经从急救室出来了。
医院的惨白色灯光永远让人心底茫然。
去医院的路上,刘清宁想起从前和外婆相处的点滴,大部分记忆都已经模糊,只记得外婆对她和表姐这两个外孙女分外疼爱,每年秋天,老屋后门的两颗板栗树成熟,收下来的板栗,总会仔细挑最好的,藏起来留给她们。老屋周边还有几棵柿子树,柿子不耐储存,就晒成柿饼,收起来等她们放了寒假来吃。
还有五月的枇杷,六月的杨梅,一别十三年,再没有吃到过外婆特意留给她的果子。
“外婆为什么要喝药?”她想不明白。
吴楚楚一脸凝重,没有直接回答:“还不就是一些家长里短的事情,老嬢嬢一时想不开。唉,说来话长,不过都是长辈的事,我们别掺和。”
刘清宁想了想:“跟二舅家的事有关?”
吴楚楚沉默了片刻,“嗯”了一声。
两人同时沉默了下来,耳边只有呼呼的晨风卷进车里的声音。
亲戚们闻讯而来,已经把王永梅的病床周围围了个水泄不通,王向远根本挤不进去,耷拉着脑袋,蹲在病房外不说话。
这个生在农村、长在农村,在老家村子里生活了大半辈子的男人,年逾六十,头发花白,脸上、粗粝的手上,都布满与其年龄并不相符的皱纹,整个等待的过程中,沉默木讷。
医生出来的时候,两个妹妹和弟弟都呼啦一声围了上去,七嘴八舌问东问西,他却始终站在外面,竖着耳朵凝神仔细听医生的话,双眼却是迷茫涣散的,显然,他并听不太懂医生在说什么。
弟弟王向高,年轻时候就携家带口去了深圳做生意,见过一些世面,只比王向远小三岁,却是截然不同的模样,虽也双鬓发白,但穿着西装裤,polo衫,蹬着一双皮鞋,头发、皮肤都散发着一种油润的光亮。
王美莲站在稍远的地方,在跟远在国外的大哥通电话。老大王向松在南美,小日子过得也不错。几个近亲都到了,只是徒劳地或站或坐,时不时地搭上一两句话。
此刻谁也不能做什么。
刘清宁一到,就被一堆亲戚塞到了病床前,王静的身边:“快看,宁宁来了。”
王静因为远道而来,又是二十多年来第一次回国,得到了病床边最核心的位置。
床上虚弱的老人睁着混浊湿润的眼睛,茫然地朝着清甜看来,目光久久地定着,布满皱纹的脸上没什么神情,只有嘴角微微地颤动着。
刘清宁没想到一别十三年,再见外婆竟然是这样的场景。
记忆里的外婆,穿着蓝布衣衫,半花白的短发总是梳得很整齐,用两个黑色夹子别在耳后,精神矍铄,每天一大早去村口的老人活动中心搓麻将,非得搓到外公板着脸找来,才迈着小步子急急忙忙回家做饭。
而此时,年过八旬的老太太头发已经全白了,也稀疏了,此时因为一番折腾,已凌乱不堪。医院的病床不过一米宽,年迈的老人陷在发黄的被褥里却还空余,她瘦得仿佛只剩了一把骨头。
刘清宁的鼻子一下就酸了。
有人在背后推她:“叫外婆呀。”
可她张张嘴,曾经熟悉的两个字却卡在了喉咙里,嘴巴紧紧地闭住,仿佛涂了胶水一般。
好在并没有人坚持为难她,话题马上就转回到了王永梅身上。她在无人留意的情况下,退出了病床边的核心区。
一个和外婆年纪相若的老太太站在床对面,拍着外婆的肩膀,扯着嗓子中气十足:“儿女们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你面都没见着就走了?”
这一问把老人蓄在眼眶里的泪全拱了出来。
刘清宁真怕她手劲太大,一下子把外婆给拍散了。
病房里人多,刘清宁退到走廊里。她目光张望,瞧见吴楚楚正站在护士站前,跟护士说着什么。她的身边站着一个男人,挺拔,清瘦。
“姐!”刘清宁走过去。
两人同时回过头来。
“见到外婆了?”吴楚楚问,将身边的咖啡递过来,“喝杯咖啡提提神,我朋友买的。”她指了指身边的男人。
对方朝她一笑,点头招呼,正要说话,手机响了,接着电话匆匆离开。
吴楚楚望着那背影,半开玩笑:“大领导,就是忙。”
四月的清晨,还有些冷。刘清宁坐在凳子上慢慢将一杯热咖啡喝完,精神才略略振作一些,医院里的脚步声也渐渐多起来。
一场令人期待的团聚以这种猝不及防的方式被提前了,但气氛并不愉快。
喧闹了一个上午,亲戚们来了一拨又一拨,流程大致相同,先看望了阎罗殿走一遭回来的老人,讲了一些大同小异劝慰的话,然后又拉住王静寒暄几句,轮到刘清宁的时候,一律都以“都长这么大了”开场,然后说一些她小时候的事,以“你还记得吗”结尾。
这些事,刘清宁多多少少都有一些印象,但眼前的人,是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了,但她也只能说:“哦,记得记得!”
也不管她是真记得还是假记得,得到这个答复之后,对面的人便露出心满意足的神情,就此放过她。
末了,再约定王静什么时候上他们家里吃饭,回过去再劝慰老人几句,便正式结束了一次探视。
到了中午,两母女实在撑不住了,王美莲就让吴楚楚先送她们两个回酒店休息。
等她们走了,王美莲又安排王向远:“哥,等晚上楚楚下班,我让她去接阿静两女去我家,吃了晚饭,再让她送你回村里,妈这里晚上我看着就行。”
王向远“哎”了一声答应了。他平常就没什么主意,虽是哥哥,但对这个妹妹的话言听计从,在他的眼里,自己只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农村人,一辈子在村子里,连市里都没去过几次,兄弟姐妹几个,都比他有出息,走得远见得多,他们懂的肯定比自己多。
探病的亲戚走了一波又一波,但似乎谁都没留意到王向远,虽然是他第一个发现老人家寻短见喝了药,是他把老人家送到了城里来。
怎么发现老人家服药,怎么敲开了驻村干部的门,怎么灌肥皂水催吐,把老人家一路送到医院......都以王美莲作为“发言人”,一一向亲戚们讲述交代。
没人注意到这个如木头一般坐在门口的“当事人”。

纸板婆膝下三个女儿,要说多孝顺,实在称不上。纸板婆捡了一辈子纸板,没什么积蓄,最担心的事就是有一天自己病倒了没人管。
“那天你说像你外婆这样的老嬢嬢,老了没点钱傍身是很可怜的,就这么一句话,我就想到突破口了。我对她说,久病床前无孝子,现在三个女儿对你都一般,等你干不动了,还指望她们守在床前给你端茶送水?想想绢花阿婆的事!”
隔壁万山村的绢花阿婆,刘清宁听王美莲对王静提过,就是二舅妈李丽琴的母亲。今年年初,一个清晨,在村道上被镇里收垃圾的农用三轮车撞死了。
提起这事,王美莲骂得可难听,说这一家儿女,全是昧良心的。丽琴那个大哥更是个畜生,自己的老娘,病了不给看病,饿了不让吃饭,老嬢嬢饿得半夜去垃圾堆里翻吃的,才被三轮车撞死了。
这一下说到了纸板婆的心坎里,又抹起了眼泪:“那有什么办法呢,哎,我命苦哦,领导!不像你们,吃国家饭的,我命苦。”
“怎么没办法?只要你口袋里有钱,你还怕她们不伺候你?抢都来不及!”
“我,我哪有钱?”
“是啊,她哪有钱?”刘清宁疑惑了。难不成也像“老屋修复计划”一样,政府给她拨了一笔钱?
陈今越告诉纸板婆,按征地政策,她家户口底下几口人,只能分到一块宅基地,盖一栋楼,这是绝对改不了的。
但宅基地的位置,可以改。
“我告诉她,我去帮她做工作,在她家分到的位置边上,另外规划出一条路来,这样她就有了一个两面开的门面。将来我们镇里是要大搞旅游业的,到时候她在这里开个小卖部,赚点小钱不是问题。就算自己做不动,租给别人,租金也比中间户要高些。自己手里有钱,比看儿女良心要可靠得多。”
这话不好听,却是实话。
“她就答应了?”
“她还有犹豫,说回去考虑考虑。我又说,她要是同意,我立刻去办,她要是不同意,那就耗着。将来换了人,她想同意都来不及了。”
就这么半骗半吓,纸板婆点了头。
“难怪镇里人都夸你脑子灵活,还真是。”刘清宁感叹。
陈今越挠挠眉:“一点小聪明,不值一提。不过解决了这事,老钟心情大好,云上村的事他才肯松口点头,否则你那十万块补贴还没这么容易拿呢,所以这钱是你该拿的,不必谢我。”
“你那哪是小聪明?吴楚楚跟我说,你上学的时候成绩就很好,高考上的还是重点大学。说你毕业了在杭州上班,年薪七位数,不知道为什么又回来了,到这个山沟沟里来吃苦。”
“咳,以讹传讹,没到七位数。”
“那也不少了。”
“她还说了什么?”
“她说你的脑子可灵着呢,到基层来肯定要做出点成绩的。纸板婆的事不算什么,云上村的项目要真能搞成了,那就是你实打实的功绩。她还说你是县里相亲圈的至尊VIP,县里年纪相当的白富美都跟你相过亲......”
陈今越原本听得十分得意,双脚抵着脚后跟,靠在竹椅子上,有一下没一下地往后仰着。他向来知道镇上、县里关于他的传言很多,夸赞很多,或虚或实,从前不觉得在意,可是从刘清宁的嘴里说出来,耳根子竟然有些发烫,直到这句“相亲圈里的至尊VIP”出来,脚下一顿,人往后一仰,险些没被茶水呛到。
“她这是造谣!”他跳起来,狼狈地掸了掸身上的茶水,想了想,又笑起来:“没想到你们俩姐妹私底下倒没少聊我。”
这下轮到刘清宁的耳根子烫了。
一轮明月从东边爬上来,淡淡地挂在山间。
远山浓淡错落。
煤球炉上的水壶咕噜咕噜地冒着泡泡,伴着夏日的虫鸣,村子里静悄悄的。
喝了一肚子的茶,这会儿又觉得渴,陈今越轻咳一声,自己去倒茶。刚满上,还未晾凉,就听见远处传来一阵狗吠。
陈今越皱眉。
有事。
云上村养着七八只狗。
与其说养,倒不如说住着七八只野狗,都是周边村镇里跑出来的,到了云上村,村里老人常给点大肉骨头,便在这里长住。
这些狗白日在周围的山头玩耍,夜里聚回村里睡觉。因为是野狗,警觉性很强,稍有点风吹草动便会发出警报。
两人着朝狗吠的方向跑去,跑得近了,才听见有人呼救:“救命,救命!”
陈今越神色凝重,抄近路翻了几座矮墙,很快消失在夜色里。刘清宁看得目瞪口呆,连忙加快了脚步。
半路上撞见抄着扫帚跑出来的李阿四:“怎么了怎么了?哪里出事了?”
“像是荷花池那边。”
“走!”
荷花池在村子的西南角,很大,足有两亩地。原本荒了多年,全是淤泥堆积,前些日子村容整治,镇里派了辆挖机,清出去几卡车的淤泥。
如今池水清清,碧波盈盈,映着月色银光。
刘清宁和李阿四赶到,陈今越已经把掉进荷花池的人捞了出来,两人浑身上下湿透,坐在地上喘气。
七八只大狗围在不远处,仍旧保持着警惕。
被捞上来的是个男人,衣着打扮不像坏人,看着那几只蓄势待发的大狗,抓住陈今越哇哇大叫:“起开,起开,我怕狗!”
是西班牙语。
这男人亚洲面孔,危难时脱口而出的却是西班牙语。
“你没事吧?”刘清宁用西班牙语问道,“别害怕,这些狗不会攻击你。”
那男人听见,脸上立刻流露出“他乡遇故知”的神情来:“太好了,太好了!上帝!你是西班牙人?”旋即又觉得不对,又改口:“你会西班牙语?”
“我是西班牙华侨。”刘清宁说道。
“太好了,我得救了!”男人长松一口气,将裹满泥浆的登山鞋脱了,彻底瘫坐在了地上,仍旧用西班牙语对刘清宁说道:“我叫卢西奥,非常感谢你救了我。”
一旁的陈今越立刻提出抗议:“抱歉,出于礼貌,请问两位是否可以用汉语交流?”
“哦,当然,当然,我会讲中国话!”对方从善如流,尽管这中文讲得十分蹩脚,“你好,我的中文名字是陈显华。我是华裔西班牙人,我的父母都是中国人。”
“显华,华裔西班牙人。”刘清宁翻译。

兰香面馆是吴兰香自家的房子,四层小楼,一楼是店面,二楼住着吴兰香两口子。孩子们都在城里上班,侄子吴鑫暂住了三楼的一个房间。
晚上店里客人不多,兰香正坐着看电视,见吴鑫回来了,从后厨端出一碗鸡汤来。
“还没开饭,先吃点垫垫。”
这汤一口喝下去就能喝出来,是用农家土灶慢慢煨出来的,汤里有股柴火味。鸡是土鸡,兰香家里并没有养鸡,也没有土灶,吴鑫心知肚明。
看着吴鑫一言不发把汤喝了,兰香心里滋味复杂。
兰香两口子是千禧年初被政府动员,下山脱贫,从云上村搬下来的。
那时候长街还是一片荒地。
分了地,盖了房子,长街慢慢热闹起来。
两夫妻抓住机会,开了这家面馆,生意不错,日子慢慢红火起来,将两个孩子供上了大学。
如今两个孩子都成家立业,自己的口袋里也有几块铜钿,又有这家面馆傍身,吴兰香的日子没别的可愁的了,唯一担心的就是自己的亲大哥和这个亲侄子。
吴兰香的大哥叫吴文明,正是刘清宁两姐妹在云上村撞见的那个“鬼”。
老话说,无仇不成父子,这句话就真印证在这了这两父子身上。自从六年前闹了一场,两父子断了关系,至今没打过照面说过话。
也因为闹了那一场,镇里的钟领导这么多年都没来她店里吃过面。有几次她特意去邀请,想走走关系,好让吴鑫有提拔的机会,钟领导连连摆手:“不去不去,一想起来我鼻子底下还有臭味,我怎么吃得下去饭?”
到如今,吴鑫提拔无望,三十多岁还是平头小兵一个,婚事也耽搁了。吴鑫是老吴家的独苗,要是他真找不到老婆,老吴家可就绝了后了!
吴兰香愁啊。
可这两父子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驴脾气,谁也不肯服个软低个头,这六年下来,她劝解的话说了满满十箩筐,没用,到最后吴文明还发火了,说她在啰嗦,别进他家的门!
镇里要启动云上村项目的事不胫而走,整个镇子仿佛都热闹起来了。
云上村一百多户,虽然迁的迁,搬的搬,一大半出了国,但大部分在村里还有房子,事关口袋里的钞票,谁都紧张。
大樟树底下,每日都要议论这个。
有人不信,说这项目前几年不就热火朝天地搞过?来看项目的老板来了一茬又一茬,到底没成。
那不是老吴头拦着嘛!
村里人都知道,那年一个大老板来云上村考察项目,县领导陪过来的,结果在村里被老吴头拎着锄头追出二里地,镇里钟领导去拦,被泼了一身粪水......
是啊,那老吴头不没死吗?还精神着呢!
说不定小陈镇长真能把这事办成呢?纸板婆那事,不就是他给解决了吗?年轻人,脑子灵活。
这时有人压低嗓子嘲笑:“丽琴就是没有发财的命。”
众人都笑了。
可不是。
听说永梅家修房子,镇里还给补贴了。
谁说的?
李阿四啊!给了十几万呢!
看来是真的,镇里谁都知道,李阿四跟小陈镇长走得近,镇里有什么风吹草动他都知道。
那这钱丽琴一点都没份?
她怎么拿?她签字跟老房子断了关系了。老天长着眼呢,不孝顺的人,发不了财!
话传到李丽琴的耳朵里,脸黑了足足大半个月。
立夏过了没多久,镇里轰轰烈烈地开展了农村环境整治提升大行动。
全镇人发动起来搞整治,路边河边农田边,院前屋后村内外,该清的清,该拆的拆,该修的修,该补的补,一干就是一个多月。
陈今越说话算话,夏日将至,整个云上村被清理得清清爽爽,连村边荒了多年的荷花池也清出来,日光照耀之下,清波荡漾,没过几日,水面上竟冒出几株小荷来,粉色的菡萏上落着蓝色的蜻蜓。
村里人渐渐多了起来。
起先是听说永梅家的老房子拿了政府的补贴,修得可豪华,镇上的人三五结伴,都来参观参观。这一看,发现清理之后的云上村,还有些漂亮的景色可看呢。
从前云上村风光的时候,算得上是方圆几里的“经济中心”,哪个年轻的时候没来赶过集?点点滴滴,都是回忆。
老辈子来了,走走看看,感慨颇多。
李阿四直发牢骚:“来就来,垃圾乱丢!每天茶水都要烧几大桶,喝了不算,还装起来带走!把我们这里当风景区啊?那我要卖门票了!要我说,搞什么环境整治,我们村里原来不就蛮好的嘛,现在好了!”
他攒了多年的破烂宝贝在整治中被清得干干净净,心里窝着火,这几天干活,扫帚畚斗甩得砰砰响,一张嘴嘟囔得更起劲了,刘清宁每次碰见他,总要听一耳朵抱怨。
阿太也不乐意:“吵吵闹闹,睡个午觉都不安稳了。”
万斋婆依旧安安静静地坐在一旁,不说话,只是笑笑,哪怕是山下来的那些同村人和她打招呼,也只是“啊啊”地回应。
王永梅老嬢嬢倒是高兴。
在城里住了几日,稍微好了一些,老嬢嬢就闹着要回镇里。没办法,两边一商议,送回来仍旧在老二家住。
人逢喜事精神爽。尽管李丽琴的脸色比锅底还黑,老嬢嬢视若无睹,能吃能喝,身体竟然一日比一日好起来。
从前从家里走到大樟树底下的文化礼堂去搓麻将,路上都要歇两歇,现在隔三岔五就跟着村里人一起上云上村,一口气爬到半山腰。
到了村里,老嬢嬢不看风景,只看自家的老屋。
眼看着老屋一天有一天的新样子,老嬢嬢心里舒坦,越发红光满面,脚步轻快。
“人还是得活着啊,不活着,这么好的事怎么轮得到我呢?”老嬢嬢逢人就说。
“可不是吗!你这老嬢嬢以后不要想不开了!”村里人说,“好好活着,享享福!”
老嬢嬢连忙摆手:“不死了,不死了,还是活着好!”
就这样,夏至一过,王家老屋正式宣告翻修完毕。老嬢嬢捧着老黄历翻了又翻,选了个诸事皆宜的好日子,上梁!
百子炮噼里啪啦一放,火药味儿漫天,老嬢嬢坐在院子那头的文旦树底下笑开了花。

二十来岁的模样,穿着T恤衫牛仔裤,清瘦,身姿挺拔,站在一堵矮泥墙上,双手插在腰上,一笑,露出一口白牙来,便显得他皮肤有点黑了。
有点眼熟,却记不起来。
“陈镇长,你取笑我呢!”吴楚楚向刘清宁介绍,“这是我高中同学陈今越,现在在云林镇挂职副镇长。那天外婆喝了药,就是他开车送到县医院来的。”
刘清宁想起来了,在医院见过,她还喝了他一杯咖啡。
“你好。谢谢你!”她连忙道谢。
陈今越从矮泥墙上跳下来:“谢什么,职责所在。”
几只狗与他显然是旧相识,立刻解除了警戒,摇头晃尾地围了上去。
陈今越从口袋里摸出一小包狗饼干,边走边喂:“今天怎么到村里来了?”
“这是我表妹宁宁,出国十几年了第一次回国,所以我带她回老屋看看。你今天怎么在这里?”吴楚楚问。
“县里想要开发云上村的事,你该知道吧?”
吴楚楚点头:“知道。”
“今天来了个上海的考察团队,县长亲自陪同,刚走。”
“有戏吗?”
“没戏。”陈今越干脆利落。
吴楚楚笑:“没办法,这里交通不便,基础设施也落后,在这里投资,成本高、收益低的项目,自然不是他们的选择。”
“没办法也得想办法干呐。”陈今越感叹,“撸起袖子加油干,踮起脚尖摘桃子......如果今年还招不到商,年底考核又是垫底。我们镇里已经连续好几年垫底了,这面子里子都不好看。”
他有些烦躁地挠挠头。
尽人事,听天命吧。
刘清宁静静地听着,没说话。
云上村的这些老房子,对于她来说是童年的回忆,但对于与它无关的人来说,只是一堆破木头和烂污泥。
她长长地叹了口气。
“或许再过十年,二十年,地球上就不会再有这个叫作云上村的村子了吧。”
到那时候,那些和她一样少小离家,远渡重洋的人,他们与家乡的维系会不会也随着老屋的消失而消逝呢?
陈今越点头。
“如果一直找不到投资商,等到这个村子最后留守的几位老人都走了,这个村子或许就真的彻彻底底结束了它的生命了。”
吴楚楚惊讶:“这村里还有人住?”
那刚才看到的那个不是鬼?
“当然。”陈今越看了看手表,十点半,“走吧。”
“去哪儿?”
“你难得回来一趟,带你们去路寮坐坐,认认人。”
路寮是建在路上的亭子。
从前山里交通落后,六十年代末乡道通车之前,村民外出探亲访友、买卖货物都靠两只脚翻越山岭,动辄便是半日的路程,因此在一些路口要道,岭头、岭脚,百姓捐钱出力建起路寮,供过路行人歇脚喝茶之用。
八九十年代,云上村还有三座规模较大的路寮,现在没人走山路,路寮失去了作用,风吹雨打,倒的倒,拆的拆,只剩下村子里的一座。
“我记得那座路寮,就在桥头。”刘清宁回忆着。
清源溪从王家老屋的后山上起源,途径云上村,将整个村子一分为二。溪上搭着一座简朴的廊桥,桥头附近便是一座路寮。
就着路寮的便利,老屋的主人在一楼的门店开起杂货店。那时的杂货店不像现在的超市开架售卖,门后便是一个玻璃柜台,柜台上还摆放着一个个圆玻璃罐子。
柜台里和老板身后的货架上的杂货,小孩子们并不关心,但圆玻璃罐子里的饼干、瓜子、糖果,油枣、巧食、炒米,总令他们垂涎三尺。
小时候两人经常捏着外公给的几分钱,小兔子一样欢快地蹦跳到店里,迫不及待地将几分钱交到老板的手里,换几块饼干,或一小杯瓜子。
“这村里还真有人住?”吴楚楚边走边问。
“当然有。”陈今越的步子大,却闲闲地落在她俩身边,三人并排,将小路挤得满满当当。那几只大黄狗,早跑到了前头。
两姐妹互看一眼,无声地抿抿唇笑。
看来刚才看到的不是鬼。
桥头路寮就在河对岸。
村里没了人烟,桥头商店早就倒闭,前些年被村里征用,修了个村民活动中心。李阿四身受重托,成了活动中心的“管家”,日复一日,天没大亮就起来,点蜂窝煤,烧开水,煮大碗茶。等他将路寮里外都扫干净,村里人便陆续来了。
或坐着闲谈,或搓麻将,打棋对。
后来村里人越来越少,到最后一桌麻将也凑不起来,李阿四的大碗茶也越煮越小锅。
这天他刚给茶壶里续上水,一抬头,就看见陈今越在河对岸,带着两个年轻小姑娘朝这边走过来,大声打招呼:“陈镇长,过来喝茶哦!”
陈今越远远听见,朝他挥手。
李阿四背着手,挺起驼了半辈子的背,眯着眼睛远眺,自言自语:“嘿,今天带了两个漂亮后生囡。”
刘清宁跟着进了路寮。
说也奇怪,刚才一路走来阳光灼人,一踏进路寮,不知从哪里吹来阵阵清风,一路的疲累炎热一扫而光。
李阿四早从屋里端出三个粗陶碗来,倒了三碗茶水。
茶是凉茶,用村里自己晒干的草药泡的,小时候只觉得这茶味道苦,长大了再喝,却品出丝丝甘甜来。
刘清宁一口气喝了个见底,抬眼一看,一楼店门上黑漆刷的几个字还在:桥头商店。
除此之外,店里全变了样子。四方的屋子,两面开门,两面靠墙的两排柜子还在,全落了灰。门头的玻璃柜子也在,空的。柜台上的圆玻璃罐已经搬走了,柜台上放了一部暗红色的固定电话,电话上也落了灰。
屋里摆着三四张麻将桌,没有麻将,散落着几件杂物和几副扑克牌,一台大彩电,盖着白色蕾丝桌布。
李阿四是个精瘦的老头子,个子不高,又有些驼背,显得更矮了,身上套着一件又旧又破的背心,嘴巴张个不停,不是大声说话就是小声嘟囔,活脱脱就像《哈里波特》电影里的老精灵克利切。
吴楚楚认得他,从前就住在王家老屋附近,虽然两家没有亲戚关系,但同一个村子论辈分叫,他得管王永梅叫姨。
李阿四刚过七十,腿有些残疾,打了一辈子光棍,无儿无女。
年轻的时候,李阿四在镇里的小学当过老师,教语文,也教过王美莲和王静姐妹,后来因为没有教师资格证,被学校清退失了业。
他腿脚有残疾,干不了重活,失业之后成了低保户。前些年村里给他找了活,让他负责云上村的保洁,每周两趟,骑一辆小三轮把村里的垃圾送到下林村的垃圾收集点。村民活动中心修好以后,他又负责每天开门关门,烧水打扫,一个月一千多的收入,够自己吃喝。
这些都是听王美莲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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