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主角分别是江茉沈正泽的其他类型小说《靠美食躺赢,全京城都是我的靠山江茉沈正泽后续+全文》,由网络作家“幸运团团”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大雍朝,江州。清梨别院。冬日昼短夜长,寅时天还暗着。一声鸡鸣划破天际。江茉手里的小刀毫不留情割破大公鸡纤细的脖子。大公鸡咽气了。两条腿还不甘心地蹬了蹬。鸢尾一手举灯,双眼发亮地盯着死不瞑目的大公鸡,一手好心拂过大公鸡绿豆大的小眼睛,帮它长眠。“六姑娘,我们今天吃鸡吗?”江茉脚踩公鸡爪子,捏着鸡头歪了歪,让血流进准备好的碗里。“炖了,摆摊。”鸢尾更精神了,熟练地接过已经杀掉的大公鸡,烧水拔毛挖心一气呵成。江茉则是在搅拌肉馅,手中调羹飘过油盐酱醋,看似漫不经心的动作,实则拿捏刚刚好。今日是她穿来大雍朝的第三十天。原主是京城江家养女江茉,行六。江家从小教导江茉。虽然她身上没有江家血脉,却是江家养大,要对江家心存感激,以回报养育之恩。江夫人...
《靠美食躺赢,全京城都是我的靠山江茉沈正泽后续+全文》精彩片段
大雍朝,江州。
清梨别院。
冬日昼短夜长,寅时天还暗着。
一声鸡鸣划破天际。
江茉手里的小刀毫不留情割破大公鸡纤细的脖子。
大公鸡咽气了。
两条腿还不甘心地蹬了蹬。
鸢尾一手举灯,双眼发亮地盯着死不瞑目的大公鸡,一手好心拂过大公鸡绿豆大的小眼睛,帮它长眠。
“六姑娘,我们今天吃鸡吗?”
江茉脚踩公鸡爪子,捏着鸡头歪了歪,让血流进准备好的碗里。
“炖了,摆摊。”
鸢尾更精神了,熟练地接过已经杀掉的大公鸡,烧水拔毛挖心一气呵成。
江茉则是在搅拌肉馅,手中调羹飘过油盐酱醋,看似漫不经心的动作,实则拿捏刚刚好。
今日是她穿来大雍朝的第三十天。
原主是京城江家养女江茉,行六。
江家从小教导江茉。
虽然她身上没有江家血脉,却是江家养大,要对江家心存感激,以回报养育之恩。
江夫人请了乐师,舞娘,来教导江茉唱曲儿,跳舞,奏乐。
还为她买上好的胭脂水粉保养皮肤,养得滋滋润润,肤白腰细,身姿丰腴窈窕。
在江茉及笄后,迫不及待塞给了传说很有前途,简在帝心的江州知府沈大人。
沈正泽。
但是这位沈大人向来不近女色,为人残暴,最爱给人满门抄斩,且性格比她以前养的狗子还高冷。
担任江州知府的时日,凶恶之名远扬,蚂蚁见了都躲着跑。
江茉连他面都没见着,人就被管家送到清梨别院,同沈大人收到的另十余位清白美人一起。
有吃有喝有人养。
江茉本来还挺舒坦,只是没几日沈管家便来知会。
断了她们的零花钱,以后只管一日三餐,提醒她们节俭,少买些胭脂水粉衣裳首饰。
若有异议,可报给沈府。
一时间美人们人心惶惶,不知所措。
穷不可怕,可怕的是,穷的是自己。
江茉思来想去,决定重操旧业。
左右那沈正泽自己养不起女人。
总不能拦着她挣钱。
谁还没几个喜爱的漂亮衣裳首饰啦?
小院厨房虽小,五脏俱全。
不待片刻,那灶上大铁锅就泛起热气,浓郁鲜香的鸡汤味儿顺着门缝儿溜出去,与冬日寒风混到一起。
鸢尾对着铁锅口水直流。
“好香啊姑娘。”
她舔了舔唇,撒娇耍宝央求:“奴婢今生别无所求,只求姑娘一碗汤。”
江茉噗嗤一笑,嗔怪瞪她:“出息。”
鸢尾被她美目一瞪,心神恍惚,脸颊浮上粉红。
江茉模样生得花容月貌,天姿国色。
眉心痣,双眼皮,挺翘鼻,丹樱唇。
还有一双令人叫绝的桃花眼,眼尾一抹胭红,平添几抹妖娆与妩媚。
被她轻飘飘瞪一眼,能勾的人魂不守舍,流连忘返。
人美,做饭也如此好吃。
鸢尾突然生气,“姑娘如此好,那沈大人怕不是个瞎子,这样冷着您。”
江茉不甚在意,随口道:“又不止我一人,别院十几个呢。”
别院后面便是沈府。
好似原本是沈府后院,有美人耐不住寂寞,悄悄爬了沈大人的床,寒冬腊月的天被沈大人丢出来,只穿丝衣在书房门口跪了半日,人都冻昏过去。
从那以后,管家便吩咐把后院砌上墙,另开大门,成了如今清梨别院。
鸢尾还是气鼓鼓的。
锅中鸡汤熬好,江茉手下面也揉好了。
前些时候在集市买到一小袋干紫菜和虾皮,她准备支个馄饨摊子,做鸡汤小馄饨。
细瘦的手拿着擀面杖,快速擀出一大张面皮。
没有淀粉,需要特别注意不能黏在一起,力道均匀,也不能断开。
一层层交叠重合,再用刀切成方块状掌心大小的面皮。
皮薄半透,能看清手心纹路便算过关。
江茉拿过调好的馅料,面皮摊在掌中,竹片在馅料一挑,塞进面皮。
边缘叠出好看的褶皱,掌心合拢接口压实。
一个圆鼓鼓可爱的福袋馄饨出世啦!
她动作利落,很快竹篦上就堆了好些。
鸢尾烧着热水,迫不及待把馄饨下锅,等馄饨包大肚圆漂在水面上,点几次冷水。
紫菜,虾皮,蛋皮,香菜末用作汤底配料。
盛入小馄饨,一勺鲜香浓郁、色泽金黄的鸡汤如丝般倾泻而下浇进碗中。
虾皮和紫菜在馄饨边轻轻打着旋,色香味俱全。
鸢尾捧着自己的碗,火速炫了一颗进嘴,又被烫到舌头,麻着舌尖在口中滚了几圈,才慢慢咬开馄饨表皮。
刹那间,鸡汤的清香裹挟着醇厚的口感在口中散开。
馄饨面皮的软糯与肉馅的滑嫩交织相融,肉馅仿若细腻的云朵,入口即化。
一层层不同的细腻味道如烟花在味蕾上接连爆裂,浓郁的滋味直沁心脾,令人一尝之下便难以忘怀。
“唔唔唔。”鸢尾拿勺子拼命指汤碗,偏偏口中满是馄饨说不出一字半句。
江茉无奈,督促道:“快吃!吃完要出摊呢。”
主仆俩吃完,把草棚的毛驴牵出来,套上驴车,火炉铁锅桌凳瓷碗往上搬。
江茉拍了拍心爱的小毛驴。
这头驴子是她目前最大的资产,花了足有五两银,那出摊子的铁锅定制才二两呢。
零碎的东西加起来,把她所有积蓄都花了个精光。
江茉寻了条面纱,把脸遮住一半,只露出一双桃花眸。
乘着夜色出发。
选的地点是江州码头。
江茉观察过,每日清晨天不亮,会有货船靠近码头,大量散工上工卸货。
周遭有卖早食的,却没有馄饨,大抵是嫌馄饨摊子支起来麻烦,不如包子饼子那般方便。
鸡汤架上火炉,白烟袅袅,衬着一位若隐若现身姿曼妙的美人。
在一众粗壮汉子的码头,很快成了靓丽的风景。
若只是人美,就也罢了。
可那香死人的汤味儿,也是从那摊子飘出来的。
几个闻到味儿的汉子,手里还热乎的包子吃着都不香了。
“姑娘,你这摊子卖的什么?”
很快,就有人忍不住过来问。
江茉抬头,见是个五大三粗的精壮汉子,也不露怯。
“小馄饨。”她落落大方招呼生意,柳眉弯着,“壮士要不要来一碗尝尝?”
汉子犹豫,“多少钱一碗?”
“二十文一碗十二个馄饨。”
汉子微微吃惊,“这么贵?”
折合一个小馄饨要一文还要多了。
旁边那卖包子的一个素包二文,肉包也才五文。
他吃四个包子能饱,这一碗馄饨却不一定。
“壮士有所不知,这汤底是用的鸡汤,不仅味美鲜香,还有营养,馄饨馅料也是独家手法调制的,滑嫩可口,还有配料,紫菜虾皮这种干货咱们江州可没有,二十文一品绝对不亏!”
壮汉咬唇。
“那也还是贵啊。”他嘀咕道。
要不还是算了。
他回去多填几个素包!
可是——腿怎么就不动呢?!
QAQ!!!
他心有节俭自好之向,奈何腿脚不听话。
罢了。
来一碗吧!!
热气腾腾的小馄饨浇上汤,在雪白的瓷碗里绽开一朵朵馄饨花,点缀紫菜虾皮香菜末,还飘着指肚大的菱形小蛋皮。
瞧上去好看,闻上去也香,就是不知吃着怎么样。
壮汉作为第一位顾客,很荣幸占了一整张方木桌,还获得了江老板格外赠送的三只小馄饨。
拿起勺子,急吼吼捞了一颗放进嘴里。
先蔓延开的是汤底香,一口咬下去,滚热汤汁从馄饨里爆开。
猪肉馅肥瘦恰到好处与汤底结合在一起,成了另一种绝味,简直让人垂涎三尺。
壮汉呆住了。
他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小馄饨。
不,他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饭!!
相比之下,他家婆娘做的那就不是人吃的饭!
-
许传花的丈夫是货船管事,一家子吃喝都在船上,也就每日到了码头可以下船溜达溜达。
只是这清晨的码头都一个样儿,天天溜达也没什么新意。
这天她照常带几个仆人下船采购船上需要的物什。
天刚蒙蒙亮。
许传花脚还没落地,就嗅到一股子让她险些掉进江里的香味。
“什么味儿,这样香?”她拿着帕子挥了挥,那鲜香反而更浓郁了。
“许夫人,好像是码头那卖早食的飘来的。”后头有人说。
“好像是鸡汤。”许传花耸动鼻子,咬牙切齿,“谁这么不讲道德,大早晨的卖鸡汤?”
这不成心让人破财?
她雄赳赳气昂昂就跑过去了。
到了一看,顿时失望不已。
“原来是馄饨啊。”许传花嘟囔说,“还以为是什么好东西。”
以前她在江州码头吃过一碗馄饨,结果一口咬下去,面皮厚不说,丁点儿肉沫还是肥肉,腻死个人,汤底也清水一样,寡淡无味。
从那以后,她发誓再也不踩这个坑。
不经意间抬头,瞄见卖馄饨的是一对主仆。
尤其主人身穿藕荷绣飞花齐腰袄裙,面遮白纱,眉心殷红一点痣。
袅袅楚腰,盈盈一握。
不提那双含情桃花目,单单瞧这气质,便养眼至极。
谁不爱美人呢?
许传花多瞧了几眼,“你这馄饨,多少钱一碗呐?”
她男人和儿子都在船上。
冲着这鸡汤的香,也不是不能买一碗尝尝。
“二十文一碗,一碗十二个。”江茉说。
许传花瞪大眼,“多少?二十文?!”
她之前吃的那一碗才八文,而且有十五个!
虽然味道强差人意,但这中间差了十二文呢!
这十二文,买几个肉包吃不好吗?
“姑娘,你这也太贵了,别的馄饨摊子才七八文。”许传花脸耷拉着,老不乐意了。
她忍着不断往鼻子里钻的鸡汤味儿,“你看你这摊子也没人吃,不如便宜些十文吧,我买个三碗?”
“嘿,你这大姨怎么说话的?”在吃馄饨的壮汉就不高兴了,“你看我长这么大个儿,是透明的吗?”
许传花嫌弃地瞥他一眼。
是不是傻,等她价儿讲下来,那以后吃不就便宜了?
“不讲价,不过今日第一次出摊,多送三个小馄饨。”江茉拿着竹片包馄饨。
青葱似的手指,变魔术一样变出一个个可爱的小馄饨,整整齐齐码在竹篦上。
干净又漂亮。
许传花依旧不满意。
三个小馄饨能做什么,一咕噜就没了。
若是谈下个十文一碗,那以后每次来买,都能省好些钱呢。
“姑娘,你可能不知道,馄饨卖的贵了是没人买的,你卖二十文,哪能比得过七八文一碗的摊子?”她试图劝说。
奈何江茉油盐不进。
不管许传花说多少,仍旧是浅浅的笑容,不恼不急,耐心听完。
许传花说了半天,也来了气。
不就是个馄饨,半天了摊子就一个人在吃,她倒要看看能卖出几个!
等一会儿卖不出去,自然就降价了。
这点伎俩她还不清楚?
念头刚起,身后忽然传来疑惑声音。
“咦?这里摆了个馄饨摊子?好香啊味道,老板给我来一碗!”
一个捕快装束的年轻男子挤进来,双眼放光盯着熬着鸡汤的大锅,搓手哈气。
这天真是冷死个人了。
偏生沈大人日日在衙门苦熬到天亮,那叫个兢兢业业。
他们这些拨给大人跑腿的小捕快也调了班次,天不亮就得上值。
大冷的天来一碗香喷喷热腾腾的鸡汤馄饨,光是想想浑身就充满了干劲。
“小伙子,你也不问问多少钱一碗吗?”许传花震惊。
韩悠一愣,挠挠头问:“那多少钱一碗呀?”
许传花伸出两根手指,“二十文呢!”
韩悠哦了一声,然后继续盯江茉下馄饨的动作。
一个,两个......十五个!
他眼眸晶亮,在心里咬爪爪。
十五个小馄饨呢!!
好棒!
许传花见他反应平平,有些不可思议。
“你不觉得贵吗?”
徐悠恍然,“好像是比其他馄饨摊子贵了点。”
许传花满意了。
这才对嘛。
她想说服韩悠加入自己阵营。
谁知韩悠又冒出一句。
“这不是挺正常?”他闭眼深吸一口气,“你闻闻这馄饨汤底老香了,别的馄饨可没这味儿。”
他隔着一条街都闻到了。
“而且。”韩悠一脸莫名其妙,“你嫌贵,你不买不就成了。”
许传花:“......”
她心头梗了下。
既想吃又不想多花钱。
干脆眼不见为净,扭头走了。
不就是小馄饨吗。
她岂是那种注重口腹之欲的人?!
肤浅!
韩悠捧着雪白干净的瓷碗,望着紫菜虾皮蛋皮,眼睛里充满好奇。
这些配料是什么,别家馄饨里都没有呢!
他抱着碗先喝了一大口汤。
热乎乎的鸡汤顺着流进胃里,满身寒气仿佛都被冲走,那叫一个温暖舒畅!
唔,太好喝了。
再捞起一只小馄饨,啊呜吃进嘴里一咬。
呦呵,还爆汁!
韩悠香的眼睛都眯起来了。
口中满是清鲜不腻的馄饨,吃了一个还想吃二个。
他大为震撼。
馄饨原来也可以这么好吃的吗?
韩悠哧溜哧溜。
十五个小馄饨眨眼就没了。
他意犹未尽看着空碗,还剩个碗底的鸡汤和一些紫菜。
思索片刻,韩悠挑起紫菜,慢慢放进嘴里。
入口爽滑,清脆有嚼劲。
咦,从没吃过的新鲜东西呢!
小馄饨很好吃,汤也很好喝,唯一一个问题就是。
韩悠面露凝重。
他的胃可能坏掉了。
明明吃了一大碗,为什么越吃越饿了呢???
小馄饨鲨我QAQ!!!
韩悠舔着嘴角,把瓷碗边边的香菜末都给顺走吃了。
还是想吃。
一碗是有点不够,但要是再来一大碗,他怕是也会撑。
他犹豫地看向江茉。
旁边的壮汉也是同感。
馄饨是极好吃的,但是一碗不太够呀。
两碗的话,对他来讲,四十文花出去,又有点肉肉痛痛。
他往韩悠身边凑了凑。
“在想什么。”
韩悠:“我要是跟老板撒个娇,老板会不会单独卖我半碗?”
壮汉催促:“那你快去,如果有用,我也撒个娇!”
韩悠:“......?”
他转头看这人。
壮汉朝他眨眨眼。
不小心偷听到的江茉:“......”
她想象了下两人扭捏撒娇的场景,面露凝重。
“你们可以每人十文,我给你们一人半碗。”
江茉决定,帮他们把撒娇扼杀在摇篮里。
两个人纷纷精神起来。
壮汉抢着把碗递过来。
“老板真是人美心善,这样,十五个馄饨,给我来八个,给他七个就成,他人瘦吃的少!”
韩悠:“???”
江茉也没吝啬一两个馄饨,给他们俩一人盛了八个,汤底添满。
看着两人吃的心满意足肚皮滚圆,她心口微松。
不用看到壮汉撒娇了。
随着码头人多起来,被馄饨香味吸引来的人也变多。
江茉和鸢尾逐渐忙碌。
许传花回到船上,仍然一股子气郁结心中。
瞧着分明就是再普通不过的馄饨。
没什么好惦记的。
但是有些东西就是越吃不进嘴里,越是勾着人思念。
那汤这么香,一定很好喝吧。
那面皮好似挺薄,半透着能瞧见肉馅,肯定入口即化。
许传花沉着一张脸,拿了二十文给十岁的儿子,让他去给自己买一碗馄饨。
她自己是拉不下脸皮亲自买了。
另外又数了七文,让他自己买俩包子吃。
许小宝欢欢喜喜就去了。
找到娘说的馄饨摊子,发现摊子好多人,里三层外三层。
人那么多,都挡不住从缝儿里飘出的馄饨香味。
许小宝吸吸鼻子。
哇!好香的味道!
好不容易挤进去,看见那油花漂亮的鸡汤小馄饨,肚子当即不争气咕咕咕起来。
“不吃?”江茉挑眉,桃花眼勾了勾,作势收回。
鸢尾一把攥住她的手,满脸痛心。
“别,姑娘!我吃!”
那模样,颇有慷慨赴死的架势。
她不能打击到自家姑娘的自信心。
这串山果,再酸也要咽下去!
江茉饶有兴致地望着她,还催了句,“尝尝。”
鸢尾心若死灰,闭眼猛地咬了口。
轻微的咔嚓声响起。
最上面的山楂糖衣碎裂,像冬日湖面破碎的冰晶,裂纹四绽,有种别样的美感。
鸢尾咬了两下,小脸逐渐变化。
山楂的酸和糖衣的甜恰到好处融合在一起,形成极为可口开胃的酸甜。
酥脆又甜美,酸而不涩。
啊啊啊啊啊——!!!
这和她偷偷吃的山果,肯定不是同一种!!
好好吃吖!
冰糖葫芦彻底虏获了鸢尾这个小丫头的心。
她正要啊呜啊呜把糖葫芦塞进肚子里,江茉忽然伸手,把糖葫芦从她手里拿走了。
鸢尾:“!!!”
她的糖葫芦!!
“姑娘......”她腆着脸揪住江茉衣角,撒娇娇。
“好吃吗?”江茉笑问。
鸢尾小鸡啄米点头,一双眼黏在糖葫芦上,拔都拔不下来。
“我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山果子!”
她以前在江府,月银少要攒着,很少有机会出府,自然没法买那些零嘴儿点心,偶尔吃到也是主人家剩下赏下来的。
而且冰糖葫芦这等好看又可口的零嘴儿,她根本没有听说过!
“你说些好听的,便给你吃。”江茉调笑道。
鸢尾二话不说,把江茉从头发丝到脚趾都夸了一遍,说得天上有地下无,末了还不忘踩沈正泽一番。
“听说那沈大人今年已经二十八了,再过两年就而立的老男人,一心奉公不近女色,严肃又沉闷,哪里配得上姑娘,姑娘这般貌美厨艺高超,该有个年纪相仿的俊俏公子甜言蜜语相陪。”
江茉忍俊不禁,咬下一颗糖葫芦,剩下的塞给她,边咬边讲。
“沈大人出身高门,年少成名,必定见惯了诸多美人儿,瞧不上我等姿色,倒也正常。”
不论男女,谁不喜欢漂亮养眼的?
她也喜欢。
等赚了银子,她也要养八个!!!
只有鸢尾嘀咕,“那他眼光还真高。”
姑娘姿容,在这别院一众美人里,也是数一数二的。
一斤山楂能串八串糖葫芦,一斤糖勉强能挂二十串。
买的二斤糖,加上家里本来有的一斤,一共才做了五十串冰糖山楂,和十串冰糖草莓。
傍晚,江茉把白日熬汤的鸡撕成肉丝,草草做了两碗鸡丝面,就着大厨房送来的炒青菜吃了一顿。
让鸢尾扛上扎满冰糖葫芦的稻草棍,两人正要出门。
在别院门口遇上方管事。
方管事是沈管家的夫人,这夫妇俩,一人管着沈府前院,一人管着别院,可见沈管家在沈大人心中分量。
所幸方管事并非什么刻薄妇人。
“江茉姑娘又要出门?”方管事纳闷道。
这一个月,江茉出门的次数确实多了起来。
若她是普通人家的姑娘自然没什么,可身为被塞给沈大人的美人,等同妾室,频频外出显然不妥。
“想去洒金桥夜市逛逛,劳烦方管事了。”
江茉笑着从稻草桩上摘了两串冰糖葫芦,用牛皮纸包裹,塞到方管事手里。
“这是我做的冰糖葫芦,味道还不错,小孩子应爱吃,管事带给自家孩子当个零嘴儿。”
方管事向来不收金银贿赂,一点零嘴儿还是无所谓的。
她瞧着那稻草桩上红艳艳一串串的山楂,似乎也喜庆。
“那江茉姑娘可要早些回来,洒金桥那边人多嘈杂,多小心扒手。”
方管事拿着冰糖葫芦,笑吟吟叮嘱,放行了。
洒金桥夜市是江州最大的夜市,一到晚上灯火重重叠叠,在夜色中连成一片明灯河。
漆黑湖水映着红灯笼与暖黄的光,也显得不再冰冷,充斥沾满人间烟火气。
小贩大声叫嚷招客,喧嚷热闹。
鸢尾也学着那些商贩喊:“冰糖葫芦!好吃脆甜的冰糖葫芦!”
冰糖葫芦是个新鲜物什,放眼整个洒金桥,就没有第二个卖的。
整整齐齐绕着圈儿扎在稻草桩上被人举着,沿街橙红的灯笼一照,红彤彤亮晶晶的颜色格外讨人喜欢。
当即吸引了好些人注意。
“娘!我想吃那个!”
一个小女孩被妇人抱在怀中,指着那一串串诱人的糖葫芦,露出一口雪白的小牙。
妇人也好奇,见是个蒙了面纱的姑娘在卖,凑上前问:“这个糖葫芦,多少钱一串?”
“四十文一串,两串七十文,三串一百文。”江茉说。
妇人吃惊,“这么贵?这不是山果子吗?”
那山果子才要四文一斤,酸涩的没法吃,原本以为一串也就两三文,可以买个给女儿玩儿。
此时一听四十文,这也太贵了。
“是山果和糖做的,外面这一层都是糖呢。”
江茉也不想定价这么高,但糖价高啊,五百文一斤呢。
又寻不到甘蔗,没法制糖。
妇人一听是糖做的,犹豫片刻,抱着女儿离开了。
又不过节不过年,吃什么糖。
江茉不急,慢悠悠带着鸢尾逛,偶尔交替着扛冰糖葫芦,看见什么好玩儿的把戏,就停下鼓鼓掌。
糯米是陆府三小姐的贴身丫鬟,小姐在洒金台同小姐妹们赏景喝茶,遣她出来买些福瑞楼的点心。
她早就看见前面那插满冰糖葫芦的稻草桩了。
那一串串的山楂不知怎么做的,看起来晶莹剔透,像覆了一层冰晶,在灯下泛着好想被人吃的光泽。
好似在说。
快来吃我快来吃我!
糯米:“......”
她猛然摇摇头,放慢步子,等江茉主仆消失在人群里,才继续往福瑞楼赶。
哪曾想,刚踏出福瑞楼的门,又瞧见那举得格外高的冰糖葫芦桩子。
而且身穿藕荷袄裙眉间有痣的女子,竟解了面纱,拿着一串糖葫芦吃。
腮帮被山楂填得一鼓一鼓,像小松鼠。
糯米拎着点心的手紧了紧,眼神微动。
好像......很好吃的样子。
她默默低头看自己因为贪嘴吃出来的小肚子。
忍一时风平浪静。
忍!
糯米抱着点心,匆匆下了台阶,正要走。
忽而被清脆娇俏的女音喊住。
她回头看,竟是那冰糖葫芦!
“姑娘,你的香囊掉了。”
江茉一手拿糖葫芦,笑着摊开手掌,鹅黄香囊静静躺在掌心。
糯米摸了下衣角,果真香囊不见了。
“谢谢姑娘。”她取过香囊,屈身道谢。
江茉也见了一礼。
糯米偷偷瞄那发光的糖葫芦一眼。
暗道莫非是天意?
“这香囊是我家小姐赠与我的,姑娘提醒我免于丢失,我实在不知该如何感谢姑娘。”
“举手之劳,何足挂齿。”江茉道。
糯米急了,“那不行,我,我就买你两串糖葫芦吧!”
江茉一愣,莫名有种,这人是早就瞄上她糖葫芦的感觉。
“当然可以。”她摘了两串包好,“两串七十文。”
糯米不假思索,直接拿了七十文给她。
等人走远了,她拿出一根,一口咬上去。
隔着人声鼎沸的街市,耳边有糖衣破碎的声响。
舌尖先是碰到脆甜的糖衣,带着淡淡焦香,随后是中间去掉核的酸涩山楂,口感略面。
那股酸劲儿还没上来,便被糖衣的焦甜盖了下去。
两种味道逐渐交缠,酸中带甜,脆中带软!
咬一口,满口生津!
糯米眼神嗖地就亮了。
这么好吃。
剩下那串给小姐留着。
她吃完一串,把另一串包好,拎着点心匆匆赶回洒金台。
陆以瑶和两位小姐妹正喝茶等糕点。
余光瞟见糯米,有些不高兴。
“糯米,你怎么才回来,都过去这么久了。”
糯米行了礼,“请小姐恕罪,那祥瑞楼买点心的人多,奴婢多排了会儿队。”
她把点心摆在桌上,供三位小姐用。
正要退下,陆以瑶突然出声,“等会儿,你手里是什么?”
糯米顶着三位千金小姐的目光,支吾说:“路上遇见一个卖冰糖葫芦的小贩,就给小姐带了串尝尝。”
失算,她怎么把另外两位给忘了。
糖葫芦只有一串,三个人怎么分?
“冰糖葫芦?”陆以瑶奇怪,“什么新出的小吃吗,我怎么从没见过?给我瞧瞧。”
揭开包在外层的牛皮纸。
一串红润晶莹的冰糖葫芦映入眼帘。
微黄的糖衣干净清澈,倒映出头顶的琉璃灯,透过那层晶莹,可以看清山楂每一个点。
就......很诱人的样子。
陆以瑶抬头,对上两个小姐妹虎视眈眈的目光。
“......好看不一定好吃,我先来尝尝。”她淡定说。
然后纤纤玉手执起糖葫芦,咬下最前面的一颗。
陆以瑶咀嚼两下,小脸微变。
她将剩余的大半串重新放回牛皮纸上,意兴阑珊。
“味道也不过如此,比不上福瑞楼的点心。”她招呼小姐妹们,“快,来吃点心吧。”
宁如烟坐在陆以瑶对面,目光从冰糖葫芦上划过,落在点心上。
不知为何,她还是觉得那漂亮的糖葫芦更可口些。
“既然不好吃,那就给我尝尝看,我还没吃过这样的山果子......”她说着伸手去拿糖葫芦。
本以为顺畅无阻,谁料手刚落在牛皮纸上,陆以瑶就刷地抬爪子压在糖葫芦上,力道迅猛又出奇的凌厉。
宁如烟:“......?”
她缓缓抬眸,对上陆以瑶。
房间一时寂静无声。
宁如烟冷笑,收回手站起身,慢条斯理地捋了捋袖子。
陆以瑶跟着起身,眯起眼睛,握住拳头。
在诸多丫鬟紧张的注视下——开始划拳???
“哥俩好呀,三星照啊,四喜财也,五魁首呐,六六六啊......”
丫鬟们:“......”
一时之间,竟不知谁家小姐喊的声音更高一些。
最淑女范儿的秦静娴面无表情端坐着,伸手拿过冰糖葫芦。
咔嚓咔嚓。
咦?
挺好吃。
再吃一个吧。
咔嚓咔嚓咔嚓。
陆以瑶过五关斩六将得意洋洋赢回糖葫芦,一扭头。
笑容正在凝固。
啊啊啊!!!
她那么大一串冰糖葫芦呢??!
陆以瑶满脸悲痛。
呜噫呜噫。
她才尝了一颗。
“小姐。”糯米犹豫上前,“那卖冰糖葫芦的是两位姑娘,一位戴面纱,举着很高的稻草桩子,很是显眼,若现在去寻,定还能追上。”
就是糖葫芦还有没有,就不一定了。
陆以瑶精神一振,“好!你们快去买!全都去找!我还要吃两根!不,三根!”
宁如烟也恢复冷静美人,吩咐自己的丫鬟。
“你们也去。”
秦静娴喝了口茶,给贴身丫鬟递了个眼神。
贴身丫鬟会意退下了。
-
江茉远不知有人在找自己。
她吃完糖葫芦,重新戴上面纱,取了一根糖葫芦用牙签把山楂扎下来,免费给好奇的客人品尝。
这法子倒是很有用。
转眼就卖出去十几串。
“诶?是你呀!卖鸡汤小馄饨的老板!”
江茉一晃神,眼前就多了个人。
她莞尔一笑,“公子好巧,刚下值吗?”
这人正是早上买她馄饨的小捕快韩悠。
他连捕快衣裳都没换,故而江茉一眼就认出了。
“是好巧,我陪大人巡视洒金桥,巡视完就下值了。”
韩悠视线落在冰糖葫芦上,瞬间就被吸引住,“你在卖什么?”
嗷呜好漂亮的串串!
红宝石一样诶!
“冰糖葫芦,公子要不要来一串尝尝?”江茉弯眉一笑。
韩悠连连点头。
“要要要。”
他接过糖葫芦,恋恋不舍地舔舔糖衣,才小心吃掉一颗。
江茉仿佛看到一只大型犬,珍视地吃着自己的食物。
食物入口那一刻,耳尖竖起,眼睛蓄满了小星星。
小星星在闪闪发光。
韩悠叼着糖葫芦从怀里摸出一块碎银。
“再来七串。”他吐字不清地说。
江茉掂了掂银子,估摸有半两。
她爽快包了七串糖葫芦,还送了一串冰糖草莓给他。
韩悠高高兴兴捧着一大堆糖葫芦回到队伍。
身着白袍常服的沈大人还在前面负手和白通判议事,没注意到他悄悄离队的事。
他把糖葫芦拿出来,和一同上值的兄弟们分了。
“快快快,我买到个好吃的东西!”
韩悠说完,发现他的好兄弟们没有一个动的。
正纳闷着,背手的沈正泽就转过了身。
江州无人不知沈正泽。
沈大人来时,江州各地正处洪涝灾害。
他奉旨赈灾,为抢救百姓连续几日不眠不休,深受百姓爱戴。
赈灾过后,便留在了江州府做知府,整治贪官污吏,助江州恢复生机。
江州一点点变得比以前更富饶繁华。
却不知为何坊间传出沈大人冷酷残暴的离谱传言,每每听到韩悠都百思不得其解。
沈大人明明是位好官!
此时,这位好官,正漫不经心瞧着韩悠。
“终于回来了?”
韩悠:“!!!”
QAQ!
被抓了!
明明是温和儒雅的嗓音,落在韩悠耳中却拔凉拔凉滴。
“大人......呃。”他灵光一闪,把手里包好的糖葫芦奉上,“大人,属下适才发现一种叫冰糖葫芦的好吃食物,特地买来给大人品尝。”
大人向来不爱收下属送的东西,一定会拒绝。
这样糖葫芦又回到他手里。
他又是为沈大人擅自离队买的,沈大人便也不会责罚他。
一举两得√
然而。
“你这份心,本官收下了。”
韩悠手中一轻。
他愕然抬头,对上白通判戏谑的眼神,对方手里还拿着那些冰糖葫芦。
韩悠心如死灰。
不是说沈大人不爱吃这些的吗!!
白峤缴获十一串小零食,转头给沈正泽。
“庭安,给。”庭安是沈正泽的表字。
沈正泽墨眸扫过糖葫芦,一如既往端严未动。
“你看着处理。”他淡声吩咐。
白峤眉眼舒展,就看向身后一众陪着巡视洒金桥的下属们。
“既然大人发话了,那咱们就分了吧!”他爽朗一笑。
有了带头的,气氛便逐渐放松下来。
几个捕快和小队长笑嘻嘻上前拿糖葫芦。
就连韩悠也腆着脸伸手,却被白峤拍了下。
他一脸懵地看白通判。
白峤:“你没有。擅离职守,还想吃?”
韩悠蔫儿哒哒。
耳边听着同僚们惊叹声。
“这糖葫芦真是个稀奇玩意儿,我从没听说江州有卖这个的!”
“没想到山果子也能这么好吃,那山上可是一箩筐一箩筐的!”
“做出这糖葫芦的当真是个妙人!”
“这滋味儿绝了!”
韩悠竖着耳朵,忍不住又得意起来。
“我的眼光那肯定的!我跟你们说,这老板不但做糖葫芦好吃,她的鸡汤小馄饨也是一绝!就早上在江州码头,有空你们都去尝尝啊。”
......
白峤也吃了一串,同样赞不绝口。
“确实好吃得很,庭安你真不尝尝?”
他把最后一串冰糖草莓递过去。
沈正泽负在身后的手摩挲大拇指的白玉扳指,本在眺望热闹的夜市。
闻言便又瞧了眼那糖葫芦。
玲珑剔透。
连草莓身上每个芝麻粒都清晰可见,在红灯笼的暖光下更是红玉般。
不像吃食,倒像极美的艺术品。
近了更能嗅到糖衣极淡的甜香。
“不必。”沈正泽缓声拒绝。
白峤手一顿。
忽而问:“难道你那失味之症,还没好?”
他与沈正泽从小相识,知晓这位好友天生便患有失味之症,王府遍访名医。
因为不是什么伤及性命的大病,他也没特别关注。
现在细想,沈正泽确实对吃食上表现极为寡淡。
沈正泽并未答话。
白峤慢吞吞收回手,只觉好友这日子过的着实凄惨不已。
人本就那么沉闷严肃,循规蹈矩的,竟连美食也无法品尝,难怪人都快淡的要成佛。
“啊!有小偷!”
人群中突然骚动。
“有小偷!快抓小偷!”
自南向北的街道,一个人影直直冲出去,撞翻一群人。
江茉正给人包糖葫芦。
她面前是转遍洒金桥找她的几个丫鬟。
糯米轻车熟路就拿出半两银子,“老板,要十串糖葫芦,五个山果子的,五个红果的。”
其他两个丫鬟有样学样,都递来半两,要跟糯米一样的。
“红果的只有十串,之前已经卖出一串,现在还剩九串。”江茉数了数。
因为草莓贵,她给冰糖草莓定四十五文一串,没有其他优惠,所以一晚上过去,倒是少有人问。
“那咱们一人三串吧,剩下七串都要山楂的。”糯米主动提。
江茉包好糖葫芦收了银子,送走几个丫鬟。
这一笔大生意仿佛打开一个缺口,有瞧见的百姓跟风买要尝尝。
“这糖葫芦,也给我来一串吧。”
“我也要一串!”
“我要两串!”
稻草桩一下空出大半,竟只剩三串了。
“姑娘,这糖葫芦还真受人喜欢!”鸢尾也高兴。
本以为第一日一晚上卖个七八成就不错,没想到刚来没多久,零零散散就卖出这么多,更是有十串十串要的顾客。
江茉心里也喜滋滋的。
跑了一天她也快累死了。
早卖完早回家。
很快最后三串也被人包了。
江茉刚要说收工,身后遥遥嘈杂起来。
“有小偷!拦住他!”
人流往她和鸢尾这边涌,眨眼两人就被冲散了。
只能隐约听见鸢尾喊她的声音,却不知其位置,还越来越远。
江茉被冲到洒金河边儿上,终于得以喘息。
冷不丁一个男人从旁边冒出来,一把逮住江茉。
锋利匕首抵上江茉的天鹅颈。
周围尖叫迭起,散出一个包围圈。
“别过来!再过来我杀了她!”小偷恶狠狠道。
江茉:“......”
她太难了。
“这位......”江茉试图开口,说点什么,却被身后之人威胁。
“你不许说话!”
行叭。
很快外面挤进来一群捕快,中间围着俩男人,一白一青。
江茉头一次看见个长相还算顺眼的男人。
“歹徒!快放开老板!”
韩悠一瞧被劫持的是江茉,顿时大惊,急出一头汗。
他明早还想去吃鸡汤小馄饨的!!
万一老板受了惊该如何是好?
“都退开!不许过来!”
小偷也急了,拿匕首的手都在不断颤抖。
韩悠怕伤了江茉,不敢往前,只好向沈正泽投去求助的眼光。
“大人,请您救救这位姑娘。”
白峤见他跟热锅蚂蚁似的,不由问:“你识得这姑娘?”
蒙着面纱,若非熟人,怎能认得出来?
韩悠一脸愤愤。
“自然认得,那冰糖葫芦就是这位姑娘卖的!我明儿早上还要去她摊子买鸡汤小馄饨!!”
这糟心的歹徒!
白峤:“......”
这娃子怎么满脑子都是吃?
沈正泽踏出几步,立于前端。
“你待如何?”他沉声问那歹徒。
歹徒叫嚷:“我要出城!放我出城!”
江茉感受到脖颈上的刺痛,微微拢了眉心。
朝前面望去,没想到对上一双深邃安抚的墨眸。
她一怔。
面前的男人一袭云锦白袍,不是清冷的月牙白,微微偏暖,腰束玉带,高大挺括的身躯一手负在身后,模样成熟俊逸,剑眉星目,隐隐能感受到暗藏的官威。
那双眼睛落在江茉身上,严肃安定,无端令人信服。
“我来换她,你用我做人质,我随你出城。”沈正泽语气不疾不徐。
歹徒目露犹豫。
这人怕是当官的,一个当官的在手,确实比姑娘家有分量多了。
他不吱声,便是默许。
沈正泽迈开步子,缓慢往前压。
周围不禁安静下来,望着气拔弩张的一幕。
江茉情不自禁跟着紧张起来。
等男人走到近前,匕首离开江茉脖颈,身后被猛然一推。
她朝前踉跄,跌进充斥淡淡松香的温暖怀抱。
江茉正要抬头,后脑勺突然被一只大手护住,牢牢将她压进胸膛。
她能察觉男人似乎有所动作,以及施展时胸膛手臂紧绷起来的肌肉,耳边像被什么堵了一层,只能听见百姓的惊呼,和自己鼓动剧烈的心跳。
压着后脑的力道淡了,江茉才从满怀松香中探出脑袋。
她红着耳尖后退两步,发现那歹徒落了水,正在水里挣扎。
“多谢大人救命之恩。”江茉屈行一礼。
沈正泽随意颔首,接了白峤递来的帕子,擦拭掌心的血。
“庭安,要不要看大夫,我记得这附近有家医馆。”白峤急忙说。
江茉耳尖微动。
受伤了?
她悄悄抬眸望。
冷不防给男人抓个正着。
男人仿佛也顿了下,似是从未有人这般偷窥过他。
先前急于救人未曾细观,此时再瞧。
面前的姑娘虽遮着面,露出的上半边额头眉眼却极为精致。
眼眸形若桃花,含着朦胧水意,眼尾红晕醉人,瞳仁在灯火辉映下亮如墨色琉璃。
眉心那点小痣不比花钿精美,也另有一番动人滋味。
被他抓住偷看,那桃花眸浮上一瞬惊吓,像小动物受惊嗖一下就收了起来。
再看,江茉低垂着眼,只余恭顺。
白峤注意到沈正泽视线停留过长,挑着长眉笑。
“姑娘,咱们大人救了你,你道谢,还戴着面纱呀?”
大雍律法有规定,普通百姓见官不得遮面。
江茉沉默几秒。
这两人一看便在府衙身居要职,今日只是常服出巡,肯定都认识沈正泽。
不过应当不认识她,暴露的可能不算太大。
她抬手想解面纱。
沈正泽却道了句:“白峤,走了。”
并没有强制她解面纱的意思。
说罢率先踱步离去。
白峤可惜地摇摇头。
一群人如水褪去,韩悠还朝江茉挥了挥手。
鸢尾终于得了机会跑过来,双眼睁大,一手捂着心口,如哮喘发作老人。
江茉:“?”
明明遭歹徒绑架的是她,怎的这丫头比她受惊吓还大?
“姑娘,我刚刚旁边有个捕快喊沈大人!”
鸢尾憋了好久,此时终于能一吐而快,振奋道:“救你的是不是沈大人?!”
江茉沉思片刻,打击她。
“不是。”
她听旁人唤他庭安,就算姓沈,也该是沈庭安,而不是沈正泽。
况且沈正泽身为一州知府,巡视街市这种小事有捕快有下级,根本不需要他亲自巡逻。
鸢尾肉眼可见的失望。
“走了,回家数钱。”江茉云淡风轻道。
鸢尾:“!!!”
有什么是比数钱更治愈人心的呢?
-
脖颈上多了一条浅浅的伤口,江茉象征性地休息了一日。
虽然放一日不会坏,她还是把剩下的山楂熬制成山楂酱。
巴掌大漂亮的青瓷小罐子,封上口,贴张红纸,簪花小楷写上山楂酱。
十三斤山楂,一共出了二十六罐。
买罐子加买糖,冰糖葫芦赚的二两多银子,又填进去了。
恰逢卖山楂的货郎又送来十斤山楂。
江茉便凌晨熬鸡汤时和鸢尾一并做成冰糖葫芦,同山楂酱一起,驾着驴车前往江州码头。
桌凳摆上,铁锅架上。
没一会儿工夫,来了俩熟人。
许传花和她十岁的小儿子。
许传花这次没讲价,很干脆利落,“来两碗鸡汤小馄饨!”
就带着儿子落了座。
闻着熟悉的鸡汤香味,许传花一颗心终于落回肚子里。
可算吃上了。
上回让这臭小子给她带小馄饨,结果他自己吃了,连个馄饨叶儿都没给她这个当娘的留一口。
把她气的一整日没胃口。
中午吃饭,想到鸡汤小馄饨。
晚上吃饭,还是想鸡汤小馄饨。
就连钓上一条鱼,想起的也是小馄饨。
就邪门。
鱼汤那不跟鸡汤差不多的香?
好不容易第二日清晨又到江州,她上岸一瞧。
那馄饨摊子竟不在了??
幸好今日她不信,又上来看,这才赶上。
江茉端着碗送来热气腾腾的馄饨。
许传花视线落在干干净净的白瓷碗上,心宽泛了些。
这碗似乎比其他摊子都干净整洁。
她先尝了一颗小馄饨。
鲜滑可口,清香四溢,细腻如丝绸在舌尖滑过,回味无穷。
这味道,居然比她吃过的大酒楼的云吞还要强上些。
许传花突然明白为什么江茉不肯便宜了。
若她有这样一双做馄饨的巧手。
她也不愿意贱卖了。
这馄饨多好吃啊。
皮薄馅大,肉嫩汁丰,包的也漂亮好看。
汤底还是她没见过的配料,脆口有嚼劲,香菜末在汤碗打着旋儿。
好一碗色香味儿俱全的鸡汤小馄饨!
只是想到昨日扑空的事情,许传花仍然心里一堵。
她语重心长跟江茉道:“我与你这般年纪的时候,做事也是缺了些长性,后来经历些教训,才懂得道理,切莫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许传花不想哪天再来,又寻不见馄饨摊子了。
那才糟心。
江茉眼中闪过茫然。
许小宝拿着勺子狼吞虎咽。
“娘,你想让漂亮姐姐天天摆摊你就直说,这话藏来藏去的你儿子我都听不懂,更别说漂亮姐姐了。”
许传花脸一黑。
“这么一大碗馄饨都堵不上你的嘴!”
江茉明白了。
她弯眉一笑,“前日晚上去夜市卖糖葫芦,出事受了点伤,就休息一日。”
许传花一愣,不由就望见江茉的脖子。
确实包裹了一层纱巾。
原本她以为是这天气冷的。
原来是受伤。
这么冷的天,还要去卖东西,也是挺不容易。
许传花还没感慨完。
许小宝咕噜咕噜喝完汤,把碗一撂,叫道:“娘!我想吃糖葫芦!”
许传花:###
“你怎么想到啥要啥?糖葫芦?你见过糖葫芦吗吃过吗你就要,万一那不是吃的呢?!”
许传花劈头盖脸一顿说。
许小宝才不怕。
“糖葫芦,有糖,那肯定是吃的呀,还是甜的!你都没给我买过我能吃过吗,你买一根给我吃我不就吃过啦!”
许传花一口气没上来。
败家子!
她家虽然能吃得起糖,那也不能见天儿吃啊。
一碗馄饨都要二十文,那糖做的精贵玩意儿,不得更贵?
江茉倒是给这小男孩逗乐了。
她从旁边稻草桩上拔下一根糖葫芦,用牙签扎下两颗,递给母子二人。
“这就是糖葫芦,你们可以尝尝,酸甜开胃,是小孩子都爱吃的零嘴儿。”
许传花脸色缓了缓,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
“孩子贪嘴,给老板添麻烦了。”
江茉温婉道:“不麻烦。”
冰糖葫芦作为新鲜吃食,想要打开售卖渠道,就要主动出击。
许小宝吃了自己那颗,又去抓亲娘那颗。
许传花面无表情躲开,嗖的就把裹了糖衣的山楂填进嘴里。
浓郁的酸涩果子味儿和甜蜜气息蔓延开。
她顿了顿,缓慢咀嚼。
糖衣碎裂,与山楂交融到一起。
酥脆与软绵。
甜与酸。
明明是相反的口感,偏偏结合的恰到好处。
糖晶被牙齿咬得咔嚓咔嚓,却仿佛吃进了心里去。
意犹未尽。
许传花牵着许小宝,站在那稻草桩子下看。
“这个糖葫芦,多少钱一串?”
“一串四十文,两串七十文,三串一百文。”
许传花:“......”
她摸着钱袋,久久不语。
许小宝扯扯她衣裳,“娘,你怎么不说话了?”
许传花深吸一口气,“我肉疼。”
许小宝振振有词:“是花钱又不是花你,你肉疼什么呀。”
他一脸纠结,“实在不行,那娘就给我自己买好了,你不要吃了。”
许传花“......”
呵。
“来三串吧。”她大有破财架势。
糖葫芦刚包好,离开的步子还没迈开。
许小宝又指着下头一铺了蓝布的四方桌,上面好多巴掌大的青瓷罐子。
“娘!山,楂,酱,我读对没有?”
许传花眼皮子直跳,“不对,走了,回船上去!”
“漂亮姐姐,我可以尝尝山楂酱吗?”许小宝甜甜一笑。
江茉忍笑,看了眼木着脸的许传花,寻了干净勺子,从品尝罐里取出一勺山楂酱,分给许小宝和许传花。
许传花虽说绷着脸,山楂酱却也尝了。
山楂果酱和冰糖葫芦是完全不同的口感。
前者脆硬,极大程度保留了果子新鲜口感。
果酱软绵,山楂都被打成小块,入口即化,因为和糖完美融合,比糖葫芦更甜一点。
哪怕是掉牙的老太太,也能用馍馍沾着吃上两口。
偶尔还能捞到山楂果肉,肉质略有嚼劲,也更有风味。
许传花抿着舌尖残留的果酱,眼神微微变了。
家里婆母年纪大了,牙口不好。
厨娘总做些软烂清淡的菜品给她,她老人家总抱怨,说嘴里都淡出鸟来了。
这山楂果酱,沾点什么软和的食物,不知她是否爱吃?
“这山楂酱,你卖多少文?”
“二百文一罐。”
江茉算上本钱,人工钱,罐子钱,辛苦费,差不多就得出这个价儿。
生意刚开始,她不贪高,只求打出名气。
“若要的多,可便宜几分。”她真心期盼来个大客户给她包圆,她就可以回家睡大觉了。
二百文!
许传花感觉自己的钱袋在摇摇欲坠,真想立马掉头转身,硬生生被理智阻止。
“这个山楂酱,你给我来一罐吧,我带回去给婆母尝尝。”她肉疼地给了银子,抱着巴掌大的青瓷小罐走了。
许传花前脚刚走,后脚韩悠就拽着同僚衣袖来到码头。
“你快点快点,我瞧见馄饨摊子了!你怎的这样慢,乌龟似的。”他连拖带拽带吐槽,恨不得直接把人扛过去。
宋衔玉打了个哈欠,浑身懒洋洋,“急什么。”
韩悠当然急啊。
他昨日来就没瞧见馄饨摊子,失望好久呢。
他狗子一样拱了半天人,宋衔玉还是慢悠悠的。
韩悠突然松开手。
“你慢慢走,我先去吃!”
说罢一溜烟跑去了。
宋衔玉:“?”
“老板!来两碗小馄饨!!”韩悠嗓门响亮,视线掠过煮馄饨的大锅,落在旁边红艳艳的红糖葫芦上,蹭地就亮了。
“再加四串糖葫芦!!”
宋衔玉刚在他身边站定,一只手伸过来,从他怀里摸走一角银子。
“老板,银子!”韩悠将银子递过去。
江茉见他们二人同样捕快装束,没有接银子,笑吟吟道:“前日在洒金桥,还要多谢公子搭救,这馄饨和糖葫芦便算作我请二位的吧。”
韩悠一愣,脸颊红起来,略有不好意思。
“可是那日,我什么都没干啊,是我们大人救了你。”
他只是在旁边为沈大人助威而已。
这怎么好意思呢。
不等江茉开口,他忽然来了主意。
“有了!我们大人此刻肯定还未用早食,老板若要谢,不如我将馄饨带给他一碗?”
江茉歪头,脑海中闪过那日高大宽阔的身影和满怀松香,颔首答应。
“好。”
鸢尾帮忙包小馄饨,听到这忍不住问:“公子,府衙中,姓沈的大人很多吗?”
韩悠从稻草桩上拔了两根糖葫芦,闻言回答:“不多,就两位。”
啊呜吞了一颗。
鸢尾小心翼翼地又问:“那晚救了我们家姑娘的,是哪一位呀?”
韩悠喉咙一紧,双眼猛然睁大,一只手捂着脖子,另一只手还不忘死死攥着糖葫芦。
一只手拍在他后背,他呕出半块糖葫芦,剧烈咳嗽起来。
宋衔玉皱眉盯着他,“你吃东西怎么也这么毛躁?”
韩悠嗓子眼终于顺畅了,眼睛都蒙上一层雾气。
“不小心吃急了。”
江茉做糖葫芦的时候特意把山楂核都挖了出来,没想到他竟然还能卡住。
手起手落,多盛了一碗汤给他。
鸢尾没得到答案,心里有点着急,暗暗拉了江茉一下,朝韩悠努努嘴。
这可是个好机会啊。
江茉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轻轻摇头。
等韩悠二人吃饱,她给他们带了一碗馄饨和一罐山楂酱,本本分分将人送走,半句未提那晚的沈大人。
鸢尾十分不解。
“姑娘,奴婢看这二位公子挺好说话,您为何不多问问沈大人?”
“传闻沈知府冷漠凉薄,残暴无比,你看那日的大人,像吗?”江茉问。
她瞧着就完全不像,那位‘沈庭安’大人更偏严肃公允,是常年沉浸官场养出来的气场,不怒自威,单单站在那就无端令人信服,和残暴根本不沾边儿。
鸢尾迷惑了。
姑娘这么一说,她还真觉得不太像。
难道真的是她想多了?
府衙。
一群官吏或歪倒地面,或伏案大睡,竹筒卷宗散落一地等待收拣。
韩悠捧着一碗盖鸡汤小馄饨走进屋子,路过地上打呼噜的同僚还踢了一脚,“别睡了,天亮了!”
被踢的同僚循着鸡汤味儿就摸起来了。
“香啊,韩小悠,你又带了什么好吃的东西?”说着爬起来迷迷瞪瞪就往韩悠那头靠。
韩悠嫌弃地护好手中碗,“边儿上去,不是给你的,是给大人的。”
同僚嘿嘿一笑,并未放弃,就蹲在前往内室的拐角处守着。
谁不知道大人不重口腹之欲,每日清晨只是少食些清淡的白粥小菜,厨房不是没变着花样做好吃的,多余的全都被大人赏下来给他们了。
看着吧,一会儿指定原封不动带出来。
韩悠捧着碗踏进内室。
屏风后木窗紧闭,光线昏暗,一人身着绯色官服单手撑额闭目养神,旁边白蜡早已燃尽,顺着烛台滴到桌面凝固。
桌上是半摊开的竹筒,密密麻麻写满小字。
不等韩悠出声,沈正泽已经醒来,眉头微蹙,略显倦怠。
韩悠不敢造次,收起嬉皮笑脸的模样,小心翼翼道:“大人,天亮了。”
沈正泽侧目望向窗子。
韩悠会意,狗腿地把碗放在面前书案上,扭头把窗子打开。
清晨冰冷带着寒露的空气涌进来,稀释了屋子里炭盆留下的暖意,昏沉的头脑多了几分清明。
沈正泽目光这才落在书案上那一正一反倒扣的青花白瓷碗,鼻尖似乎掠过一丝浓香。
是鸡汤的味道。
“这是何物?”语气带着一丝懒意。
厨房从来不会清晨做过于油腻的食物。
韩悠来了精神,伸手把上面扣着保温的碗盖打开,热腾腾的白汽腾空消散,一瞬间鸡汤鲜香味儿散满整个内室。
“大人,这是鸡汤小馄饨。”他迫不及待向沈正泽分享自己的心头爱,加重了语气,“您一定要尝尝,特别特别特别特别好吃!!”
一连四个特别,他眼睛里都在发光,任谁看了都不忍心让他失望。
可惜沈正泽非普通人。
他天生患有失味之症,嗅着再香的食物,入口亦如同嚼蜡。
吃饭这种于别人而言可谓享受的事情,对他来说和例行公务并无二样。
当然这种隐秘的病症,外人是不知情的。
沈正泽抬目瞧了韩悠一眼,“你既喜欢,那便给你了。”
韩悠一呆,脑门全是问号。
他不明白,大人是如何轻描淡写将这句话说出口的。
要知道,他今儿早上难以抗拒小馄饨的勾引,吃了足足两大碗,汤底都不剩。
闻闻这味儿,不香吗?
“属下已经吃过了,大人,这是专程给您带的。”
韩悠不死心,脑筋飞快转着弯。
“您还记得前日洒金桥被歹徒挟持的姑娘吗,带着面纱眉心有红痣的姑娘,这小馄饨就是她做的,她惦记着大人的救命恩情,恳求我一定要带上一碗给大人尝尝,我本不想的,可江老板道,大人于她意义不同,这碗馄饨不是普通的馄饨,而是满满的心意啊。”
他都这样说了,大人总不能寒了人姑娘的心吧。
沈正泽瞥着那碗‘满满的心意’,不知想到什么,指腹轻按眉心,“你先退下吧。”
没再提让韩悠把馄饨带走的事。
韩悠咧开嘴,乐颠颠走了。
瓷碗细心放了汤匙在里面,缓缓搅动,香菜末和蛋皮在汤面上飞速打着圈儿,很是养眼。
沈正泽哪怕没有食欲,也需日常进食。
粗糙的指腹捏着汤匙,盛了一颗散着面叶儿的馄饨,弹指可破的面皮下隐约能见到肉馅。
何曾几时,他也会幻想这些吃在口中的食物是何等滋味,只是不管如何想,都无法填补现实的空无。
就像未着色的墨画,黑白永远是黑白,死寂不复生动。
他正要将那颗小馄饨填进口中,白峤从外头冲了进来。
“庭安,底下有人来报,丰清县遭了雪灾,不少民舍都被大雪压塌了。”
沈正泽骤然起身,捞起屏风上搭着的墨狐披风,大步走了出去。
只留孤独的鸡汤小馄饨独自在书案上。
-
幸而压塌的民舍不多,在丰清县巡查四五日功夫,将白峤留在那处理后续事务,沈正泽带一队人风尘仆仆往回赶。
马儿飞驰进了城门转为慢行,路过码头时,身后忽然听得韩悠兴奋激动的大喊。
“鸡汤小馄饨!!”
沈正泽收紧缰绳,眺目顺着望去,果真见到一个馄饨摊子。
摊子上人不少,几个不占地方的小木桌坐的满满当当,两道倩影穿梭其中忙碌。
他一眼就认出那日洒金桥的姑娘。
旁的不说,光是那出挑的身段和气质,就极其吸睛。
韩悠迫不及待请示。
“大人,大伙儿赶路半日未进食米,眼见就到府衙了,不如先找地儿用午食?”
沈正泽并非苛待下属的人,加上这几日大伙儿跟着他忙前忙后,确实也累坏了,便默许了。
韩悠大喜过望,立马招呼着身后兄弟们赶到摊子上。
人还没下马,便扬声道:“江老板我们来吃馄饨!”
江茉抬头,桃花眼漾开一抹笑意,视线触及后面的沈正泽,笑意悄悄又藏了起来。
馄饨摊上的客人见是一群衙役,抱着不相惹是生非的态度,匆匆把碗里馄饨吃完一个接一个溜了,空出桌子给这些衙役。
韩悠数了数身边的人,“老板来十二碗馄饨!”
李大虎一愣,扭头仔细数了数人,纳闷道:“韩小悠你是不是数错了,咱们这儿一共十个人。”
“没错没错,我一个人吃两碗!”韩悠哈哈大笑。
李大虎:“......”
“那还是不对呀,你一个人吃两碗,还有一碗呢?”
“那一碗当然是多给大人的。”韩悠振振有词。
总不能他自己一个人吃两碗,那多扎眼啊。
沈正泽就坐在距离大锅不远的地方,独自一人占一张桌子。
江茉将包好的小馄饨一个个丢进锅里,煮开了全都漂浮后分别装进碗里,再浇上香浓的汤底,随后又从旁边坛子里拣出几碟自制的萝卜小咸菜,一同端到沈正泽面前。
“大人请用。”女子嗓音很细,娇娇软软的似乎还拖着尾音。
再看面前这碗小馄饨仿佛都好看了不少。
沈正泽见惯美色误人的例子,对此不为所动。
视线落在那两碗馄饨上,缓缓拿起汤匙,先喝了一口汤。
对食物已然麻木的他并未对这份馄饨抱有什么希望。
不料一勺汤入口,从未尝过的浓郁鲜香滋味,从舌尖味蕾上一层层炸开直冲天灵盖,没有丝毫准备的头脑被这突如其来的美味震得轰轰作响。
在他动作还没有反应过来时,大脑已经先把这种滋味和鸡汤小馄饨划上了等号。
可是这怎么可能呢?
他明明是尝不出味道的。
沈正泽不信邪,等口中鸡汤的味道渐渐淡下去,又盛起一颗小馄饨,定定看了几眼,慢慢放进口中。
馄饨皮爽滑,几乎不用咀嚼,入口即化,属于馅料的肉香经过独家调制又是一番不同于鸡汤的滋味,偶尔伴随着紫菜和虾皮的鲜。
这次沈正泽心中震撼久久没有平息。
他侧目望向馄饨摊的老板。
江茉敏锐,立马察觉对方的视线,面纱挡住她的脸颊,却挡不住桃花目中流露出来的疑惑和忐忑。
这人怎的突然看她?是馄饨不合口味?
还是说两人曾经见过,眼下将她认出来了?
想到此心中不由懊恼,天生眉间有痣的女子实在不多,早知如此,就该将红痣想个法子遮起来。
现在想这些也为时已晚,江茉干脆就装不明白,无辜的大眼眨了眨,然后弯眸一笑。
随后便见沈正泽收了视线,专心吃起馄饨,只是吃的很慢,似乎把每颗馄饨从皮到肉馅到紫菜乃至香菜末都仔细品了一遍。
吃的仿佛不是馄饨,而是绝无仅有的珍馐美味。
江茉:“......”
至于吗?
她还在困惑这人怎么连馄饨吃起来都这么珍惜,耳边一声大喊。
“江老板!再来一碗馄饨!”是李大虎。
再看桌上,馄饨碗早已空空如也,一口汤都没剩下。
随着这一声,其他桌也附和起来。
“江老板!我这也再要一碗!这馄饨真好吃啊,汤底简直绝了,江老板好手艺!”
“还有我!我这也要!”
“是啊是啊,我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馄饨!”
“我吃着比大酒楼的饭菜还要好吃!”
“如果有其他饼子之类配着就更好了!”
韩悠手肘杵了李大虎一下,“吃个饭还要挑食,旁边有卖包子的,想吃自己去买!”
李大虎挠挠头,“我才不去!那家包子我吃过,一点儿都不好吃!”
竖起耳朵偷听的包子摊老板:“......”
“而且,我这是想吃饼子和包子吗!我是想吃江老板做的饼子和包子!”他理直气壮。
江老板能把平平无奇的馄饨做成人间美味,别的饭肯定也很好吃!
韩悠也很心动,期待地朝江茉看去。
他们的对话江老板肯定都听到了。
江茉确实听到了。
只有馄饨确实少些,但摆摊子只是权宜之策。
一来馄饨汤底里面的紫菜和虾皮都是稀罕玩意儿,轻易碰不到几个卖的,她那点儿存货已经快要告罄了。
二来她打算把卖馄饨的银钱攒一攒,盘一个小铺子做饭馆,到时再琢磨卖些什么吃食。
于是她回道:“现在摊子小人也少,等饭馆儿开起来,我会考虑的。”
韩悠眼神一亮,不等仔细问饭馆的事,忽然发现另一头的沈正泽起身,去隔壁包子摊买了两个大包子。
韩悠瞳孔地震,嘴巴张了张想说什么,到底没说出来。
那家包子他也吃过,味道确实很一般。
是他的错,疏忽了大人的饭量。
想不到一向吃饭少的大人竟一连两碗馄饨还不够吃。
沈正泽拿着两个包子,将外层的油纸折起来,咬了一口。
入口与往日一样,什么味道都没有。
他神色微顿,咀嚼几口慢慢将包子咽了下去。
再喝一口汤,仍然鲜美无比,让人喝不够。
此时沈正泽终于确定,不是他的失味之症好了,而是这个摊子的饭有问题。
不容他多想,其他人都吃好了在等,他将汤饮尽,从怀里掏出一块银子搁在桌上。
江茉等他们都走了,才过去把那块银子捧起来,掂了掂足有二两!!
她不禁两眼发光。
二两银子足是几倍有余了,这不是食客,是财神爷啊!
鸢尾也很高兴。
“不愧是当官儿的大人,出手果真大方!”
“本来还以为要再攒些日子,这下多了二两,等下收了摊子,咱们就去看看有没有合适的铺子。”
鸢尾一愣。
“铺子?姑娘咱们看铺子做什么?”
她心里冒出个不可思议的想法,难不成姑娘要开饭馆吗?
“当然是开饭馆儿啊。”江茉理所当然。
鸢尾有些着急,“可,别院那边若是知晓该怎么办?”
若普通人家也就罢了,沈知府可不是普通人啊,怎会放任姑娘抛头露面开饭馆?
“我都没见过他,管他做甚?”江茉无视沈知府。
等她赚的钱多了,就想个法子离开沈府,自立门户。
鸢尾虽然忧虑,却做不得江茉的主,只能收了摊子认命陪着去看铺子。
一日转下来,总共看了四家。
两家铺面太偏连窗子都没有直接不考虑。
另外两家本就是饭馆转让,一家就在洒金桥,另外一家在江州城中地段很好的位置,且都不需修缮,也有一同租售的桌椅,打扫整理一下可以直接用,租子稍微贵些,一月要二两银子。
鸢尾在旁边掰手指算。
“咱们一碗馄饨要二十文,一两银子要卖出五十碗馄饨,二两银子要一百碗,如此算来大半个月的银钱都要交租子了,还不如在码头摆摊呢。”
至少不需要交租子。
江茉看上了洒金桥的那家饭馆,这边有夜市晚上也热闹些,客人不会少的。
同房主砍了半天租子,终于把租金压到了每月一两半,三月一付,又花了些银子填补碗筷器具,里里外外打扫干净。
江茉推开饭馆窗子,迎面就是夜市的那条街,遥遥可见湖水波澜,画舫交织其中,繁华又热闹。
她满意极了。
身份不便张扬,修整几日,挂了桃源居招牌的小饭馆悄无声息开业。
糯米大清早就被打发出来买张记包子铺的包子,说来也巧,这家包子铺就在洒金桥。
路过河边,她下意识想到上回夜市遇见的冰糖葫芦。
冰糖葫芦真好吃啊,可惜从那以后不管她什么时候来都再也没见过了,自家小姐也是,总惦记着呢。
正遗憾着,糯米一抬头,忽然发现前头的小饭馆开了门,眼熟的丫头将一个稻草桩搬了出来竖在门口,上面插的满满都是冰糖葫芦!!!
糯米心中一万只土拨鼠尖叫。
冰糖葫芦!!
这不是她心心念念的冰糖葫芦吗?!!
她化作一道闪电冲了过去。
“来六串糖葫芦!”
糯米嗓音嘹亮,把鸢尾吓了一跳。
“好嘞您稍等。”
鸢尾利落地取来油纸,把冰糖葫芦往里面一包,递给糯米。
糯米刚把荷包拿出来,鼻尖忽然飘来一阵包子的香味。
“咦?”
她抬头看了看桃源居的招牌,问道:“你们这里是卖包子的?”
鸢尾摇摇头,笑道:“我们这里不只卖包子,还有鸡汤小馄饨,皮蛋瘦肉粥。”
糯米一脸迷惑。
包子和鸡汤小馄饨她都能听懂,可是皮蛋瘦肉粥是一种什么粥啊?
皮蛋?
皮下的蛋吗?
鸢尾再接再厉。
“今日第一日开业,第一位客人免银钱喝粥。”
糯米迷惑的眼神一瞬间就精神了
“当真免?”
“当真。”
糯米当机立断,“那给我来一笼包子!”
这可是不用花钱的粥,谁不想喝呢?
将人迎进饭馆,糯米好奇地四下打量着,“你们老板呢?”
她记得那日卖冰糖葫芦的姑娘,眉心有红痣,可漂亮了。
“我们老板在厨房。”鸢尾道。
糯米目露崇拜。
能做出好吃的食物都是超级厉害的。
正想着,便见鸢尾取来两支竹筒,竹筒里放着很多扁平竹签。
“姑娘打算直接点包子,还是抽签?”
糯米诧异,“抽签?这还能抽签?”
“对,这是我们老板想出来的,算是吃饭之余的一个小乐趣,您可以说一下自己不爱吃的食物,会在竹签中帮您挑出来,剩下的不管抽到什么菜品,都会有惊喜感。”
鸢尾很佩服江茉的想法。
“而且抽签是可以抽到菜单中没有的限量菜式的。”
还有限量菜式??
糯米有点蠢蠢欲动。
她没有忌口,反正怎么点都是吃,那就随便抽吧。
“我抽签。”
鸢尾就把两只竹筒递过去,一只荤食,一只素食。
糯米琢磨着,从荤食抽了两根出来。
她更喜欢吃肉。
白菜猪肉包。
招牌三鲜包。
“既然是卖包子,为何你们不叫包子铺,而是桃源居呢?”
“小店不是只有早食的,还有午食和晚食。”鸢尾拎来一壶茶水,为糯米倒上。
淡淡的花香从茶杯里随着热气飘出来,糯米不由狠狠吸了一口。
“这是什么水,竟然有花香。”
“这是我们老板炒的桂花茶。”把这些桂花茶拿出来招待客人,鸢尾是很舍不得的。
清梨别院有好几棵桂花树,一个多月前刚好赶上最后一次花期,被江茉逮住机会全薅光了。
一共炒出来两罐子,江茉交代桂花茶只招待女客,男客用龙井茶。
糯米喝了几口,混着花香的甘甜茶水,不浓不淡,她一口就爱上了。
糯米毫不犹豫,“这个茶你们卖不卖?”
小姐一定会喜欢的!
“不卖。”鸢尾早有预料,答得也毫不犹豫。
糯米略有遗憾。
叮叮。
厨房的铃响了。
鸢尾去将两笼包子和皮蛋瘦肉粥端了来。
原木蒸笼摆着热气腾腾的小笼包,一笼七个,每个比掌心略小一些,包子褶整整齐齐分外漂亮,白白嫩嫩显得可爱。
糯米食指大动,笑眯眯用筷子夹起一个。
“这么可爱的小笼包,肯定特别好吃,别害怕,乖乖进我的肚叽吧,那才是你们最终归宿~”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鸢尾:“......”
QAQ。
突然有点怕肿么回事?
小笼包松软,被筷子夹住立马陷出两道筷子印,有点可怜的样子。
糯米不再犹豫,一口咬下去。
下一刻满眼飙泪。
啊啊啊啊啊啊——
烫烫烫!!!!
一口小笼包咽也不是,吐也不是,她泪眼汪汪等了片刻,才把嘴里的吞下去,喝了好几口茶水,缓和烫得发麻的舌尖。
鸢尾正要上前关心两句,就见糯米气势汹汹把那半个包子戳起来。
“是我小看你了,竟然敢烫我,看我好好教训你,把你镇压在我的肚叽里再无翻身之力!”
鸢尾木着脸,随她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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