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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道

佚名 著

美文同人连载

非常道,非人、常人、道人也,讲的就是人的故事。我用心写,你随便看。。...

主角:   更新:2023-08-08 06:03: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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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的美文同人小说《非常道》,由网络作家“佚名”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非常道,非人、常人、道人也,讲的就是人的故事。我用心写,你随便看。。...

《非常道》精彩片段


一壁立千仞的高崖,一挂瀑布飞流直下,真如九天银河直落碧泉,烟雨迷腾,云蒸霞蔚,五彩斑斓,极是壮观,疑是仙境。
蓟子训身临深渊,心跳如雷,但见雨雾团团结结,铺天盖地,一轮艳日,映衬得金碧辉煌,顿觉心旷神怡,忍不住仰天吼吼大叫,那水氲云雾就仿佛被扔进了一块小石头一般,层层叠叠向着四周漾开,煞是好看。
那蓟子训年方十二,平日本就是一顽劣小童,兴奋之余,一时顽心大起,脱了裤子就照那脚下的瀑布云雾撒尿,看那尿柱倒也飞出丈外,混杂着水雾向那瀑布飞泻直落,心中更是抑制不住的豪情万千,忍不住要又作那唯有侠士贤人独有的仰天长啸状,忽然天边一阵风云变色,方才还温情柔和的七彩云雾变得面目狰狞,那轮艳日也被黑云遮蔽,天地间刹那变得阴风凄惨,乌云滚滚。
蓟子训受那凄风一激,刚才的满腹豪情变作一腔愁绪,天地间顿时变得遥远无比,一惊一乍尿柱没了活力悉数撒落在裤腿上,粘粘湿湿,还夹着一股尿骚味。
蓟子训还未回过神来,天边失色风云突然变作一声响雷,隐约间还夹着一声怒吼声:“死小训……”
随着那雷鸣滚滚而来,那声音也变得越来越清晰,就好象在耳边暴起。
蓟子训一阵激冷,深感大事不好,猛地回神,却是黄梁一梦。什么彩云飞瀑,什么艳阳白日均是虚幻,倒是凄风黑云却是真实。蓟子训一骨碌起来,一张黑脸,两只铜铃般的怒目瞪着自己,头上如戟般乱发湿淋地还躺着水,蓟子训下意识地一摸下胯,完蛋,尿床了。
那大汉叫大鸿,睡在他的下铺,他们俱是白岳山正一道伙房专司柴火的一班仆役。蓟子训本是白岳山下西陵镇人氏,二年前因这尿床的毛病就被父母送上白岳山做个小厮,希望借着白岳山千年的钟灵秀气化解了这毛病。
说也奇怪,自打上山,这夜尿的毛病竟也渐渐地好转,最近一次尿床也在一月前了,间隔一个月不尿床是蓟子训打懂事起从来没有过的,不然的话大鸿早就揍烂了他。前天父亲刚上山来看过他,还道这毛病已经痊愈,父亲跟镇上的仙风楼的掌柜相熟,正准备让他早日下山到仙风楼做个伙计。
那仙风楼可是远近闻名的大酒楼,每年从白岳山上上下下的人多,出山历练的,进山拜师的,游人来访的,寻道者求道的,络绎不绝,这仙风楼渐渐地成了进出白岳山下的一大去处,那西陵镇也成了远近闻名的修道圣地—白岳山正一道派上上下下几千口人的吃喝拉撒所需物品的集散地。
能进入白岳山正一道派是许多人的一生梦想,天下修道有三大圣地,一为白岳山正一道派,一为牛渚矶阁皂宗,一为桑林的上清宫,其他如净明、武当、灵宝等支派均附之。正一道派自命为天下修道正宗,与其他宗派甚少往来,但因其道脉悠长、人才辈出、修法正统,以此为天下修道宗派之首,倒也没人非议。
蓟子训所在役房住八人,虽然简陋,但也宽敞整洁,如此役房在园峤坪便有百间之多,这正一道派既称宗首,自是规矩繁多,等级森肃,最是讲求上下尊卑,左右位秩。便是各色人等膳宿劳作均界限分明,不可逾越一分。
这白岳山上分园峤坪、匡庐岭、玉晨坡、金庭洞天及晦晚院五界,园峤坪为正一道外厮劳作憩息地,是正一道派最低卑仆役居地,匡庐岭为各内厮及各外厮执事所居,这二地可互相往来,但不可混居。玉晨坡为正一道派道人修真问道场地,所居最多,足有二千余人。金庭洞天为派中修入贤人、真人为人师者修道居所,人数不多。晦晚院却是派中核心几人居住,便是金庭洞天中人也不能随便出入。
园峤坪及玉晨坡所居者均为仆役,非修道者,绝不能进入修道场地,除了日夜巡视的玉晨坡门人外,在每个出入口更设了诸多禁制,非是本派修道中人即便能饶过巡卫,也躲不过各式禁制。
虽说蓟子训年幼体弱,二年来受白岳山天灵地气所熏陶,兼之每日劳作锻炼,身子却也灵巧,这大鸿牛高马大的虽有几份蛮力却也一时间没抓住蓟子训,蓟子训一边躲闪大鸿的熊掌,一边尴尬地说:“大哥,大哥,对不起对不起,一时失手,一时失手。”
房中另有六人早被大鸿鬼叫声惊醒,只是鉴于他有点变态的肌肉,虽然乐也只是小声哼哼。蓟子训这一说,众人再也忍俊不住,轰地大笑。
蓟子训尿床刚开始也让大家一阵好笑,时间一长,也渐渐习惯,蓟子训来了一个月后下铺就没人敢睡了,一直空着,大鸿来了没多久,再加上蓟子训也很久没尿过床了,才让他睡的,谁知还是让蓟子训中了一招。
大伙这一笑,大鸿更是恼怒,随手甩掉对面下铺笑得最是起劲的一家伙的被子,一把抓起被子擦起尚在淌着尿渍的头脸。
那人不高兴了:“小训撒的尿你干吗用我的被子擦。”
小训趁着大鸿找别人磋子的当口,早换好了内裤,搭了件外衣一溜烟就往门外跑了。
大鸿不是本地人,原来家人打算送他进白岳山修道的,因为没等到三年一度的开山收徒时节,人壮饭量大,除却拜师所需费用,父亲带来的盘緾早让他吃光了,就让他先做个小厮,等明天开春开山节再碰碰运气,若是有缘能进山拜师入了正一道派那可就是神仙人物,比封候拜相还要来得风光。
大鸿人虽凶蛮相,却极是憨厚,只要管饭,干活是一把好手,来的时间不长,与周围仆役相处得极好。
蓟子训人虽然学东西有些笨拙,但接人待物却还机灵,心地极是善良,嘴巴也甜,山上的规矩懂得多,经常指点大鸿,又加上上下铺睡着,平日同大鸿关系最好。所以大鸿叫得虽凶也没真的要追出去拼命。
蓟子训出了房门,看天也拂晓,便不打算回去,就沿着石子路向着园峤坪东施施然漫步,这白岳山不愧为天下名山,园峤坪虽然地处最低,也是风景怡人,各类知名不知名的花花木木在路的两旁有序地排列着,百多间木屋零零落落地分布在路的二边,看似随意,却也错落有致,别有风味。
园峤坪上的仆役平常日落而息,日出而作,蓟子训来这里二年多了也是第一次起得这么早,这时候天边有些微曦却不透亮,凫凫娜娜的在屋间、路边花草间飘荡缕缕丝丝的氤烟,朦朦胧胧,隐隐晦晦,远处的伙房已升起淡淡的炊烟,这烟这雾混在一起也分不清这是人烟还是仙气。
蓟子训忽然想到梦中那景致,顿觉有点飘飘欲仙,也许这就是神仙居住的地方吧。
路那边募地响起一声清脆的竹杖顿地的声音,然后就是一连串的咳嗽声,就看到一个佝偻的老头柱着竹杖蹒跚着过来。这老头蓟子训很熟,经常可以碰面,知道他叫陶伯。
陶伯是园峤坪的老人,整天到处晃荡,听年长的伙计说陶伯是园峤坪的老仆役了,谁也不知道在这里干了多久,听说是服侍过上一代的掌教,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蓟子训迎上前去如往常一样在他背上一阵猛捶,陶伯的咳嗽声随着他捶背的节拍一下子高亢激昂,然后渐渐地弱了,接着是咕噜咕噜的浓痰在喉管滑动的声音,最后必定是浓痰咽回去的声音。那声音外人听起来非常的刺耳,蓟子训却觉得亲切,爷爷得肺痨那阵子也是这样惊天动地咳嗽,听着那声音就好象爷爷还在身边。
“陶伯呀,您老不会再睡一会儿吗?这么早起来不着凉啊,要不我扶您回去?”
陶伯咕哢着自顾低头走路,也不知道念叨什么。
好象是没听到说话,蓟子训怕他耳朵不好,又在他耳边大声地重复了一遍。
“真可怜,这么大的声音也听不到。”反正他从来没认真地跟自己说过话,想想必定是严重的耳聋,说了也是多此一举。
却不料陶伯居然停住了,不仅停住了还抬起头来打量着自己。那双平时混浊不堪的昏花老眼也变得山泉一样的清晰,那一直佝偻的身体也似乎变直了。接着说了一句让他吃惊万分的话:“说这么大声,当我老人家是聋子呀!”
“陶伯,你……你……说话了??”
“呸!我老人家什么时候又成哑巴了?”
蓟子训搔头扰耳,一边嘟哢着:“一定是我还在做梦,陶伯说话,铁树开花,妈妈呀,是不是我耳朵坏掉了。”
“你耳朵没坏,是你脑子坏掉了。”
“嘻嘻,小子我胆子小,没听您老说过话,您还真是一鸣惊人啊,一时给吓着了,陶伯,你老人家就不要跟小子计较了。”
“吭吭,我老人家也不吓唬你小子了,小子,你还想砍一辈子柴啊,没想过去山门拜师求道?”
“修……修……道……?”说到最后,牙齿都不利索了。也难怪,在园峤坪妄谈修道那是禁忌。要修道也只能等明年春分开山节时候才能报名,此外还要经过一番测试,录取者百中取一而已。而在园峤坪谈剑论道均是大过,轻则被逐,重则处死。
“老人家您老不要吓人了,这样会吓死人的。再说我连柴都砍不好,还修什么道啊。”拍着胸口直喘气。其实说怕成这样有点夸张,更多的是被陶伯一连串的举动吓傻了。
陶伯围着蓟子训转了一圈,却慢慢地转身走了。走了几步,又转过身来凝视着蓟子训不说话。渐渐地那双眼睛又变得混浊不清,那张脸又被重重皱纹包围起来,身子也佝偻起来。
蓟子训搓搓眼睛,大清早眼花了?等他会过神来,只听见一连串的咳嗽声及一声声竹杖击打在石子路上的声音,人早就隐在越来越浓的雾靄中了。
“修道!”就象那竹杖打在自己的心坎上一样,越来越响,最后满脑子全是修道的声音。
蓟子训压根没想过修道,虽然他打生下来就听得最多的就是修道二字,但那是聪明人及有钱人才能实现的愿望。他离这两种人都很遥远。
父亲打小望他成龙,还花本钱请了个识字人教自己念书。念了半年最后连自己的名字也不会写,父母就绝了望子成龙的心。能送他上山做个小厮也是因为他家住在西陵的缘故,镇上人对山上下来的修道人总敬若天人,山上若想招个打杂什么的也总是优先考虑本地人。
胡思乱想间,蓟子训已来至园峤坪的东端,这园峤坪位于白岳山的东侧,西边与匡庐岭相通,匡庐岭又与玉晨坡相接。白岳山就以园峤坪最东。
蓟子训立在坡顶,这里离居所已有一段距离,人烟渐远,山下便是滟林,放眼望去,满目青翠,一阵微风拂过,这层层叠翠便由远及近象是水波般向自己荡来,山风阵阵,绿涛声声,蓟子训不觉看得痴了。
忽然那绿波象是镀了层金箔,翠绿透着嫩黄,变得有些青黄,绿波翻腾摺折处却是金光闪闪,远处崇山峻岭外已升起一线红日,才一会儿功夫,绿波就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镏金色,人仿佛是跟着那风在动,心却早已随着眼下金波涌动,胸中募地升起一股莫名的激动,那轮越烧越红的旭日却不是从天边升起,仿佛正是从自己心中腾起,越烧越烈。
天真好,做人真好!蓟子训突然有一种象夜里梦到那样长啸的冲动,忍不住张口大吼“啊吼……吼……”到最后已是号叫得嘶心裂肺。那声音和着林涛却好象是自己推动着金波绿浪向着红日涌过,不觉心下极是畅快。
正在踌躇满志间,突听西侧通接匡庐岭的烂柯桥响起九下钟声,然后见远处仆庐一阵人声鼎沸声。宁静美好的早晨就这样被这钟声扼杀了。
出什么事了?蓟子训心下大訝,在他二年多呆在这里的时间里从来没见过烂柯桥的钟声会响起。但他知道这九音钟响起就表明白岳山出事了。
他匆匆往来路赶,行至一半,见前面也急急赶来一人,正是被他淋了一头骚尿的大鸿,那大鸿见是蓟子训,心下大安:“小训,我还以为你被我吓下山了,快回吧,浩执事正清点人数。”
蓟子训心下有些感动:“怎么九音钟响了,出什么事了?”
“我也不晓得,这钟叫九音钟呀,真是好听。”大鸿见蓟子训没事,哪管他出什么事。
“那快点走吧,九音钟响柱香功夫就要集中的。”蓟子训拉着大鸿就跑。
园峤坪中央一块空地上已经歪七竖八地站满了衣衫不整的一干仆役,相互之间还在小声地议论着九音钟的事,估计没人知道出什么事了。
“站好了,站好了,象什么样子,等会儿玉晨坡的道人长尊会来传话。”浩执事是园峤坪的柴房执事,他也有些恼火,天还没亮就被钟声惊起,但心下却是吃惊,这九音钟除了十六年前响过一次从没响起过,也不知出了什么大事。
蓟子训和大鸿趁乱夹进柴火房的队伍中,倒也没被浩执事注意。过了盏茶时间,人也齐了,这时西边路上匆匆赶来二穿银色道袍的二个背剑道人,蓟子训知道他们是玉晨坡的道人长尊。
浩执事急急迎上前去,三人耳语一阵,那两银衣道长便来至队伍前,清清喉咙道:“昨晚有人闯入晦晚院,失了一些物事,贼人畏罪已潜去滟林,金庭洞天的清华贤人长尊已经率玉晨坡的清净院师兄赶去,滟林通道暂闭,任何人不得入内,违者依门规严处。”说罢二人又匆匆离去。
浩执事又半死不活非常官僚地地讲了一通,无非是大家要严守纪律、克已奉公之类的空话,少干点事柴火房里的伙计最是开心了,哪有什么不满。
在这五天里,柴火房的伙计除了不能入林伐木外,大部分时间都在砍柴上,倒也平静。这几天蓟子训很奇怪没见到陶伯,问其他人也不知其踪迹。



第六天一早,同往常一样,用过早饭后,仆役房的伙计就三三两两按职责分工各自忙开了。
园峤坪仆役八百余人,分器房、丹房、伙房、花房、工房、水房、柴房、杂房等八大房,分由八大执事分管,房里按舍居分若干个舍头。八大执事上面还有一个大执事,大执事就是园峤坪的最高长官。八大房分工明确,互不相干,各房间若有纠葛,自有执事干预,倒是这大执事一般很少理事。
蓟子训所在的柴房专司全派上下三千来人的烧火取暖建房造屋所需木材,一年四季除却冬天外,大部分工作主要是供应伙房的柴木,山上若有大兴土木自有工房、杂房等伙计来帮忙,其他偶尔会协助丹房砍伐滟林中专用的丹炭所用木料。活虽粗重,却也不累。
本来按柴房日常的存储量,今天要进林伐木了。但因上面没有滟林解禁通令下来,上午依旧是劈柴。劈柴就热闹了,执事将要劈砍的原木段分派给各舍,由各舍役头领了任务大家就各显神通了,这几天比拼下来,都排了前后名次,蓟子训所在的舍队居中。
昨天开始各舍就派代表比赛,比谁在最短的时间内砍的柴禾最多。大鸿理所当然地成他们这舍队的代表,昨天还进了前五名,今天要决出最后排名。
蓟子训进山后因当时柴房缺人就稀里糊涂地给分到柴房干活,按他的年龄及体魄是不适合干这种粗活的,只是蓟子训人虽小,却极好相与,再加上他的性格本就是随遇而安,不争多寡高低,甚得大伙欢心,便连最为挑剔的几个执事都有点喜欢他。
经过这几天各舍队的比拼,蓟子训心中愈发的惭愧,书念不好也罢,连砍柴都比别人笨,那个假哑巴陶伯还说要他去山门拜师学道,看起来这辈子跟聪明人干的事是无缘了。
避开大呼小叫的人群,蓟子训一边胡思乱想着,一边随手拾起一块圆木头,抄起别在腰间的小铜斧,比划着劈了下去,那块圆木头忽然如花瓣般绽开来,整整齐齐地分成六瓣,就好象这块木头本应该就这样存在的。
蓟子训小嘴巴张得合不拢了,差点想大叫起来,马上又用手捂住自己的嘴巴。他捡起木片细看,这六块木片没一丝斧斫痕迹,只是顺着它的木纹裂开,边缘极是细腻光滑,虽然不平,看起来却是非常悦目。
蓟子训忍不住闭上眼睛细细地想了一下刚才的举动,又捡过一段木头,凝视着它截面的花纹,那花纹一圈圈以中心最小的纹路为中心,水波般向着四周漾开,乍一看,纹波很粗,纹路很复杂,心中只觉一痛。
恍惚间,他突然想到六天前的那天早晨,那铺天盖地的绿,那充彻人间的普天金光,自己就是那风,轻轻拂去,一望无际的滟林,就好象有生命一般的快乐地跳动起来,形成了一圈圈由远及近的绿波。
再定晴看那木纹,渐渐地和滟林的绿波融合一起,这截面不再是黄褐色了,粗大的波纹间的细细密密的大大小小木疙瘩好象水珠一样,慢慢地向波纹聚去,波纹涡漩般吸引着四周的木纹,波纹越聚越急,仿佛要跳出木面。
这木纹竟渐渐地聚起人的模样,有些模糊,但还是看得出象个老人,眉毛很长,垂到了嘴角,脸上尽是一层层的树皮样的皱纹,神情有些痛苦,蓟子训心骤得一紧,那不言语的苦痛扑面向他袭来,他仿佛能感同身受。
正怅然间,那人影却突地散去,一切如旧。只是那粗细不一的木纹竟隐约如刚才那脸,蓟子训抡起小铜斧就往那木纹中劈去。
这木块便又如鲜花般散开,片片如落英,光洁鲜艳,他喃喃道:“我不笨的,我不笨的,我也会砍柴,我知道这木头就是这样砍的,木头也同人一样,有骨有肉,有苦有痛。”
这是蓟子训第一次完整地单独劈开木块,他环顾四周,远处依然人声鼎沸,心中却说不出是痛苦是惆怅还是欣慰,又好象几种心情都有。正暗自伤感间,忽听前面轰然叫好声。
蓟子训回头一看,却见大鸿裸着上身,全身古铜色的肌肉在日光下闪闪发光,右肩扛着着铜柄铁斧,正踌躇满志地四处张望,见到蓟子训,远远地大喊:“小训,我得了第一名,浩执事说了,晚上奖我一斤肉,哈哈……”
蓟子训正要向大鸿走去,却见一人大步过来,那浩执事马上迎上前去。
旁边有人偷偷地议论说:“这不是大执事吗?大执事轻易不出匡庐岭,一定有事。”
蓟子训远远地看那大执事,年纪比浩执事还轻,大约在三十上下,却很干练,吩咐完浩执事也不停留,又怱怱离开。
浩执事过来拍了拍手,把大伙都拢来:“大执事传来上面的指令,前几天潜入晦晚院的贼人已然伏诛,滟林通道从午时起开放,你们柴房一至五舍砍杂木,五舍六舍随同器房砍伐五鬣松,七舍八舍随同丹房砍伐天王槐,九舍十舍劈柴。”
午时一过,那边滟林通道也由玉晨坡的道长解禁了,柴房八十余人就向滟林进发,到了滟林边缘,浩执事就率着蓟子训他们二个舍队会合丹房的伙计往滟林的西边行去。
滟林很大,即便是丹房器房这些经常在滟林走的伙计也没谁能说得清楚滟林有多大,派中三千来人的烧火取暖建房造屋练丹制器所需均取自滟林,千年下来这滟林未见减少,反日见茂密。
蓟子训平时也仅随大家在滟林的边缘上砍过杂木,哪进过这么深,这滟林本就生长着众多的奇草异花,珍禽灵兽,不说蓟子训,柴房许多伙计也没进过这么深的林子,倒是丹房的伙计因为经常深入深林采摘练丹所需药石,见识多广,就担负起释疑解惑的角色,一路上大家有说有笑,不知不觉见已过了大半个时辰。
一般地,若深入滟林达一个时辰,玉晨坡便要派修道弟子随队保护。这滟林美虽美,但内藏凶险,极是诡秘。
蓟子训他们今天要砍伐的天王槐虽不到一个时辰就可寻达,但因是晦晚院交代的任务,再加上前些日子传出的盗贼潜入深林的事,虽说上面已经传话说盗贼已伏诛,但上下议论颇多,玉晨坡也极为重视,特地派了五个银袍道长跟随。
白岳山上下等秩肃然,对这些银袍道长来说,一干凡人均是俗人,更何况是园峤坪的仆役,更是不屑与之为伍,所以名义上虽是护卫,却是远远地行在前边,不肯相从。浩执事他们也习以为常,就这样这支队伍一前一后缓缓地向着滟林深处行去。
随着林子越来越深,天光也渐渐地暗淡下来,又行了会儿,景色忽然一变,花早树林也由刚才的的明绿色变为黛青色,头顶上也看不见光线了。前面玉晨坡的银袍道长一行五人也慢了下来,等着后面的队伍跟进,丹房的伙计神情慢慢凝重起来,刚才还人声鼎沸的队伍静了下来,三三两两的人群开始聚拢起来。
蓟子训一路上最是好奇,跟着丹房领头征和执事唧唧喳喳问个不停,见大伙儿不说话了,拽着征和的衣角轻声问:“怎么天一下子暗了下来?”
征和执事也不理他,拍了二下手掌,道:“大家伙都聚一聚,从现在开始算是正式进了林核,再过小半个时辰就到了天王槐,这段路大家小心点,不要走散,要一个一个跟着走。”
大鸿悄悄地走近蓟子训,捏着他的手,小声说:“跟着我走。”
进入林核大家都不敢大声说话,闷声闷气地走了一会,浩执事看蓟子训紧紧篡着大鸿的手,神情极是紧张,不由调侃说:“进林的时候你死活要跟着来,这下怕了吧。”
蓟子训很紧张地四周张望了会儿,“嘘!”用手指在嘴边做了个禁声的手势,“小声点,你这么大声会引来妖魔鬼怪的。”
“哪来那么多的妖魔鬼怪,小子别乱说,这里才是青林核,除了一些食草的禽兽,没什么凶兽,别自己吓自己。”征和执事用手指敲着蓟子训的脑袋,却也是不敢大声。
“你不早说,我还以为有什么怪物,弄得大家紧张兮兮的,手心都出汗了。”蓟子训吁了口气,大声说,引得前面银袍道长侧目。
“嘘,小声点,这么大声干么。”征和下意识地四周张望,这话这举动怎么这么别扭,大家一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轰地笑成一团。
征和执事原本是个游方郎中,为人也颇有胆气,平日只身闯过这这青林核也不知道多少次,今天被一个小孩子弄得神经兮兮的,大觉没有面子,抬手欲敲蓟子训的小脑袋,蓟子训却嘻嘻地笑着朝前跑开了。
这一吵闹,倒让大家轻松不少,但说话依然不敢大声。
蓟子训一跑就和前面五个道长走近了,园峤坪和玉晨坡平时老死不相往来,相互间也不认识。蓟子训却认得其中两人即是九音钟响时前来园峤坪传话的道长,还没走近,就热乎道:“二位道长哥哥也在,怎么称呼啊。”
其中一个年纪稍长的留着三绺长须的道长笑道:“我叫苍舒,他叫音皑。”音皑是个年青的道人,面目有点黧黑,却很是精神。又介绍了另三人的姓名,分别是身材最是魁梧的叫龙降,额角四方的叫庭坚,个子最矮却是最肥的叫仲容。这五人中,明显苍舒是领头人,年纪也以他最长,其他年龄相若。
蓟子训一路上不断地插浑打科早就一字不漏地传入他们的法耳,听到天真烂漫处,他们也偶尔也会会心一笑,再加上蓟子训人长得甜美,这五人对蓟子训倒也喜欢,若是浩执事他们这般问一定没好颜色。
不一会儿,蓟子训嫌他们名字拗口,管苍舒叫胡子大哥,音皑叫黑脸大哥,其他三人自觉不是太熟,不敢太放肆,苍舒等人也不以为忤,任他这般胡叫。
蓟子训刚进青核林被征和吓了一下,没仔细看四周景物,现在跟五位道长走在一块,即便有什么凶兽出现,自有法术高明的道长在身边挡驾,心下不觉大是放心,这青核林除了光线黯淡外,生长的花草树木等也和外林大是不同,最突出的便是周围密密麻麻的参天大树间长满了不知名的荆棘和爬藤,鲜艳明亮的花草愈来愈少,即便有花草形状也极为丑陋,颜色也鲜不变化。
蓟子训即行即问,也学了不少东西,比如最多见的緾着巨木生长的叫寄野藤,逐渐替代草木的荆棘叫檽阙荆,最多的飞虫叫蜮射,叫得最响的鸟叫秦吉了,胆子最小跑得最快的走兽叫猓然。
每当见到新鲜东西,蓟子训总爱大呼小叫,蓟子训问得天真,苍舒他们也答得耐心。
征和执事他们见蓟子训跑到玉晨坡这些不拘言笑的道长队中,心想过一会儿一定会灰溜溜地给赶回来,谁料不仅没被赶,相反却有说有笑起来,直觉异数,待后面听蓟子训管叫他们叫胡子大哥黑脸大哥,更是惊诧不已。
这样一来,后面反而没人说话了,倒是前面尽是蓟子训在大声嚷嚷,还夹杂着道长几声笑声。大鸿听得极是羡慕,这些道长可是他做梦都想亲近的人物,可他就是不敢上来搭讪,生怕难堪,暗道:“还是小训厉害,居然跟这些道人仙长竟称兄道弟起来。”
众人渐渐接近了天王槐所在林区。林里也越来越暗,但还可辨去路,终于,苍舒作了个停止的手势,众人都停住不动。
征和在旁解说道:“前面百步就是天王槐了。”
又行了百来步,果见一参天巨木立在一大片郁郁密布的楼阙荆中独立鳌头,足有二十来步四周不见一棵树林生长,更奇怪的是三人合围大小的树干上竟无野藤緾绕,树干二十来尺以下无一枝支杈,树皮非常光洁,绝无其他树木的疙瘩难看。
众人看得惊呆,蓟子训张口想问,苍舒不待他问,便道:“这天王槐也算是青林核的一神木了,天下之大,也没有几棵天王槐,自是不容四周有其他树种生长,天王槐所烧制的天王神炭可算是炼丹修道者首选宝材,修为不高也用不了天王神火,这一定是晦晚院的前辈炼制灵丹所需,这天王槐之得名在于此树按纹理切开,每一木片上均有一个天王形像,栩栩如生,眉发可辨,据闻这天王神炭生起来隐约有天王在煽风点火,修道者若取木芯用天王木精制成盛器,无论放置何种兵刃器具,祭起宝物来有若天王相助,可惜偌大的滟林就这一株天王木。”苍舒刻下心情正是大好,也说了许多秘闻,虽是对蓟子训说的,大家却听得很是清楚。
众人听得张口结舌,一时间鸦雀无声,不用说柴房这些俗人们,就是其他几个年纪稍轻的几个道长也是闻所未闻,征和他们所在的丹房并不练丹,仅是为山上的道人、贤人、真人练丹打杂的役房,平常也就采点练丹所需的药草、石矿、炭木。丹房采伐过天王神木,却并不清楚天王槐居然会有这么多的讲究。
蓟子训更是心往神驰,连苍舒领着其他四道往四周警戒开来也浑然不知,这天王神木一定是天王附魂在这里面,是有神灵的,心下恨得马上砍块木片来看看是不是真有天王神像。
那边丹房的伙计在征和的指挥下在树边三两下从带来的物什中竖了一根三来人高的竹梯,其中一个伙计爬到竹梯上从肩上取下一梱绳索向上方的枝杈抛去,荡了下来,却是一副绳梯,那伙计爬上绳梯一会儿就上了第一枝树杈,然后抛下一大梱绳索,却是一副及地的长绳梯,身手便如猿猴般灵活,一会儿功夫就就已经架好上下巨木的绳梯。众人不觉齐声喝采,便连苍舒等几位道长也暗称许。
征和觉得脸上有光,赞许地向那伙计打了个手势。
浩执事在旁大声说:“柴房的伙计们现在看我们的了,记得要一尺粗的圆木枝,长十尺,要九支,不多不少。”
几个柴房老手腰上别着短斧,利索地上了绳梯,攀上了第一丫杈,那丫杈很粗,足有尺许粗,可负三五人。这几人从腰间解下绳索,往树丫间瞅了一眼,手一抖,把绳子向高处抛去,绳索就稳稳地套在树枝上。
紧接着各自把悬挂在上方树枝上的绳索一头往腰间一勒,打了个回旋结,绳子的另一头攥在手心里,顿了顿绳子,感觉稳妥了,便用脚一点树干向外一荡,双手狠力把绳子往下抻,身子就向上升了一寸,待身子回荡到树干的时候,人微微一矮,借着脚力,又向外纵去,就这般,但见几个回合,这几名伙计不一会儿就消失在树冠内,只是隐约可见手脚。
下面又是一声赞叹声,钻林爬树本是柴房伙计的拿手好戏,不一会,十来个伙计分别把守着一支丫杈,只等喘口气,便动手砍伐。
在大伙正准备动手砍伐神木的当口,蓟子训正对着天王槐失神发呆,他凝视着有些雍容华贵的神木,脑中却一阵恍惚,在树干上上窜下跳的伙计此刻却象蝼蚁般的渺小。不知不觉贴近树干,双手扶着神木,树干奇异泛白的木纹有些扭曲,慢慢地竟凝变成一张神像,面目不是很清晰,但蓟子训却清楚地感觉到那神像象是暗示他什么。
征和见蓟子训离得树干太近,上前拍着他的肩,道:“小训小心点,当心上面。”
蓟子训脑子一阵激灵,急声大叫:“住手,不要砍!”声音极是惶恐。



众人都呆了一下,便连树上作好一切准备的伙计也听到了蓟子训的尖叫声,迷惑不解地向下看着蓟子训,又看看浩执事和征和执事。
在远处警戒的五个银袍道长也均回过头来张望,苍舒走了过来,有些关心地问:“小训你看到什么了?”
蓟子训急切地抓着苍舒的手,道:“苍舒大哥,你叫他们停下来,他们听你的。”
苍舒看着蓟子训惶惑不安的眼神,虽觉不解,交往也短,但这半个时辰来他直觉这个少年值得信任,而且这滟林本就诡秘无常,难以常理测度,或许这少年真有什么发现。
他挥手让征和他们先不要动手,浩执事开口想说,也终被苍舒道长气度所震慑。
“小训,现在天色不早了,砍伐天王神木是晦晚院下的谕令,若是耽误了任务完成,你也清楚是什么后果,你且说说到底怎么回事。”说的虽然严厉,口气却出奇的温和。
“舒大哥,树是不能这样砍的,天王神木也有肉有血,也会苦会痛的。”蓟子训明白这种解释不但苍白无力而且可笑,但他实在没有更好的解释了。
果然,众人一阵哄笑,便连苍舒也笑了:“这时候还玩闹,树怎么会痛?我打你才感觉会痛。”顺手在他后脑勺拍了一掌。
“连苍大哥也不信……”蓟子训接连说了二三句,神情极是灰暗。
苍舒不理他,打了个手势,示意开始动工了,树上的伙计都抡出斧头,准备开工了。
蓟子训抱着脑袋蹲在地方喃喃自语也不知道说些什么,柴房的伙计反正是见怪不怪了,只是苍舒感觉有些不忍,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蓟子训反手抓住苍舒的手:“苍大哥,我上去砍。”
苍舒眉头皱了一下,若是寻常仆役,刚才吵闹就让他一脚踢翻了,不知道怎么却不忍心对蓟子训的胡缠蛮搅发火。
征和也过来说:“小训,道长也是为你好,别胡搅了。”
蓟子训两眼蓄满泪水,当真是伤心非常。苍舒摇了摇头,终究是忍不下心去训斥他。
蓟子训见苍舒不言,一双泪眼马上喜笑颜开,小孩性情毕现,也不理会众人,蹦跳着攀上绳梯,三两下就上了树,身手竟是比丹房搭梯的伙计还要灵便。
浩执事见苍舒神色有些担忧,讨好地道:“仙长不用担心,这蓟子训平日砍柴不行,若论爬树攀枝手段,柴房百多名役仆还真没几人是他对手。”
蓟子训攀上第一枝分丫,又顺着垂挂绳索往上攀,并不象刚才那些大汉那样荡着秋千往上升,而是直接的顺着绳子噌噌地三两下就到了第二层丫杈,找了个横枝,示意已然作好准备的同房伙伴往边上靠一下,抽出腰间的短柄铜斧,却不动手,只是双眼极其专注地盯着树枝看,眼神渐渐地变得有些迷离。
树下的浩执事开口想骂,苍舒却挥手止住了他,众人都屏着呼吸看着蓟子训。约过了柱香功夫,众人都觉得有点不耐烦了,只是碍于苍舒并没有发话忍着不说。
正在些刻,却见蓟子训突然下斧了,也不见什么花俏,只是轻飘飘的就这么一斧,甚至没有一丝斧刃击节的声音,就听一声“卟”那支木头应声落在地上。
众人都惊呆了,特别是征和更是嘴巴张得都快能塞进一个鸡蛋了。“不可能,不可能。”要知道天王神木坚硬无匹,一枝尺粗的神木三五个大汉砍也要砍半个时辰。
苍舒却盯着神木的刀口倒吸了一口气。
征和顺着苍舒的视线看去,却见砍下的神木截面既不象是用斧头一刀砍断的,创面凹凸不平,也不象是用斧头慢慢斫断的,创面虽然不平,却极光滑。
立在树下的众人都看着那创面发呆,太神奇了,这凹凸不平的创面竟活脱脱一个天王象,须眉毕现,神态很是安详,便连手上托的宝剑宝塔也仿佛真实可见,就好象一个工匠穷经皓首精雕细琢的一件艺术精品。
在远处警戒的音皑他们四人也围了上来看,大家都看着苍舒不语。
树上的蓟子训却不知道自己创造了奇迹,立在上面大声说:“苍舒大哥,这样砍行吗?”
苍舒吸了一口气,平息了一下心下的惊异,平声说:“让其他人都下来,我陪着他上去,音皑你们加强警戒。”不待他们反应,也不见他屈膝弯腰身子平平地向树冦掠去,稳稳地立在蓟子训的身边。
蓟子训还没回过神来,人已如轻烟般落在左上另一支树枝上。蓟子训脱口道:“苍大哥会飞啊,好厉害。”却见苍舒一双眼睛极是凌厉地盯着自己,心里顿时忐忑不安起来。
苍舒也不说话,伸手捏住蓟子训的手腕,蓟子训只觉手臂一麻,也没什么不妥。
苍舒吁了一口气,也不解释:“你是怎么办到的?”
蓟子训也莫名地吁了口气,“苍大哥,你刚才好吓人。”
“没什么,你没练过气,你是怎么一斧砍断的?”苍舒当然不会解释说若是他修过道练过气,他早被执行门规此刻已然横尸树下。
说起砍树,蓟子训就兴奋起来:“苍大哥,你看着我砍。”
却见蓟子训双手捏斧,神态轻松,只是眼神渐渐地凝重起来,一会儿就变得悠远,一会儿变得迷离,变化很快,不一刻,蓟子训一斧斫下,树枝应声而下。
蓟子训道:“就这样,刚才是第一次在树上砍,找起来纹绽来很难,现在熟悉了就快多了。”
苍舒也觉得不可思议,可以肯定的是蓟子训并没有什么武道底子,更不用说修道练气培灵养神了,可能是平时砍柴琢磨得多熟能生巧罢!
蓟子训越砍越快,刚开始还要入神一会儿,砍到后面只要瞄一下就能找到纹绽,直至苍舒喊停了还意犹未兴。
下面众人早捆绑好了树木,大家依然在议论纷纷,见蓟子训他们下来了,围着蓟子训问个不停。
苍舒陪着蓟子训砍完十根神木枝,看到最后已完全肯定蓟子训只不过对树木了解得多,能顺着木纹剖解,比寻常粗汉樵夫砍柴手段自然要高明多了,但也只能是淫浸已久,手法娴熟。
如此一解释,众人却纷纷要求蓟子训教授窍门,蓟子训自然是满口应答。
蓟子训这一吵闹倒省去大家不少功夫,大家都挺开心,比预计收工时间要提前二三个时辰。
苍舒见众人都已准备停当,正要吩咐大伙回去,突听远处一声惊吼声,夹杂着野兽的怒号声,众人明白道长们碰到凶兽了。
蓟子训见苍舒仅是身形一动已杳无人影,心下极是羡慕,反而对远处的凶兽却并不太在意。倒是浩执事和征和他们面露忧色。
又见人影一闪,却是苍舒回来了,才不一会儿功夫,苍舒身上竟有血渍,银袍也有几处破裂,只是神态却还沉着。“你们先回,不知怎么来了三头酋耳。”一说完人就不见了。远处的呼啸声、怒吼声更急。
征和他们吃了一惊,脸色刷地变白了,浩执事更是身形直晃,要不是边上伙计扶着他,只怕要晕倒了。
众人慌张地收拾着东西,征和执事和浩执事也不言语,率着众人往来路几乎是慌不择路撤返。
大鸿半拉半抱着蓟子训走,见他心思还放在苍舒身上,不由哭笑不得:“你还是担心一下自己吧,苍道长法术高强没事的,倒是你要是那酋耳兽盯上你就完蛋了。”
蓟子训奇怪道:“若是连苍大哥他们也挡不住这怪兽,我们迟早还要作这凶兽的腹中餐,还穷跑什么?若是苍大哥能挡住这怪兽我们更不用跑了。”
大鸿搔搔头想也确实这个道理,但心中就是怕那酋耳兽追来,也无话可说,只是加快步伐。
还没跑出百步,突听身后一声凄厉的呼叫声,随后是一声暴吼声,听声音正是苍舒。
蓟子训挣脱了大鸿的手,急道:“是音皑大哥的叫声,一定受伤了,我回去看看。”也不顾他人的阻拦,往来路跑去。
不一会,蓟子训便循着叫声来到天王神木纵深百十步的深林,果然见音皑一脸萎色地靠在树干上,身上已然是血迹斑斑,一身银袍都快变成红袍,那张黑脸此刻却比白纸还要白,胸脯急剧地起伏。
四周原本密密麻麻的人高的檽阙荆此刻却东倒西歪,间或几株粗壮巨株齐根而断,露出白花花的木芯,由此可见战况之激烈。
音皑见是蓟子训居然跑回来不由大吃一惊,挣扎着身子想要起来,暗暗运了一下体内的真气,却发觉早就仅聚不起一丝真气,不由颓然坐下,不想牵扯了身上的伤口,痛得全身都佝了起来。
蓟子训看音皑那副惨样,心中一酸,就快要哭出来,忙扶住音皑:“音大哥,我扶你起来吧。”
音皑见是蓟子训只身前来,后面无一人跟来,心中不觉一热,原本想责怪的话也咽了回去。
音皑摆了摆手,道:“不用,这点皮外伤不碍事的,你帮我取出放在腰带里的六和丹。”
蓟子训手忙脚乱地取出一个玉瓶,隐约还认得出上面标签有个六字,想必是这东西。
音皑服下六和丹也不说话,闭目养神。
音皑苍舒他们五人本是玉晨坡清净院的同门师兄弟,清净院以炼丹入道,炼丹功夫当然了得,所炼丹药更是功效非凡,不一刻时间蓟子训就发现音皑一张白脸渐渐有了血色。
不远处打斗声依然激烈,刚才蓟子训专注于音皑的伤势,没有在意,现在见音皑伤势稍好,已按捺不住好奇心,这酋耳到底长什么样的,众人闻名如见鬼,想到这里便悄悄地起身往那那打斗场摸去。
还没等他走出二步,却只闻到一股腥气,一团白光从前边闪来,还没叫出声来,就见身若虎豹,头大如狮,却通身雪白的非虎非豹的怪兽立在眼前,身后一根长达丈余的尾巴顶天竖起,一双血红凶目瞪着自己,长长的舌头翻卷着舔着还兀自冒着热气的狮鼻。
蓟子训盯着那庞然凶物,却惊恐地发现手脚发麻,连再走一步的气力都欠缺。酋耳起先还“呜呜”低吼,见蓟子训这人类小孩居然一点也不理会自己,不觉恼火,强如苍舒等强人面对自己还要打起十二分精神。从未见过人类会用这种有些慵懒的神态面对自己,太没面子了,要是被自己的同伙看见,以后还怎么混?!
想到这里,这酋耳仰天长啸了一声,直震得四周林木落叶纷纷,随后又一声开心地狂笑。那狂笑听在蓟子训的耳里便是乱吼,若教他知道这是狂笑声,他一定会认真地教酋耳什么才是真正的狂笑。
这酋耳兽威风抖搂了一阵后,发现蓟子训并没有什么过多的惊慌失措,最多是一时失神,然后听蓟子训慢慢地说:“你就是酋耳,真的好丑!我还以为有多威风。”
这酋耳自然是懂得这意思的,这一听,差点没吐出血,全身毛发根根竖起,那尾巴比刚才竖得更高。
又听蓟子训慢条斯理地说:“快点夹起尾巴,若叫那些道长们他们看见,一定要把它割下入丹。”
酋耳乍听此言,吓得忙把尾巴往后两腿间夹紧,这倒不是蓟子训吓唬,在酋耳的家族史上还真有不幸的祖宗被法术高明的人类割了尾巴练丹,身为酋耳当然知道尾巴是雄性酋耳的全部尊严和威信,被割尾巴的酋耳下场那是比死还要难堪的。
酋耳思想着要不要把这重要消息向其他同伴透露一下,以引起重视,又想,这个人类小孩还是好心肠的,嗯,今天就放过他吧。
要知道这酋耳平日以虎豹为食,王者之威及滟林内核,在这区区青林核更是称王称霸,谁敢逆酋耳之旨意,寻常人类见了早就手脚发软,只求酋耳吃得快点干净点,即使可怕如修道人类,酋耳也非真是束手无策,只是不愿徒招不必要的麻烦,能避则避。
今日若不是仗着自己有三个伙伴之多,又以为这些来砍伐天王神木的不过是些普通人类罢,不然哪会主动招惹,若是让天下人都知道这滟林中生长着这许多酋耳恐怕日后真有说不尽的烦恼。
就是这人类小孩就让人心里发怵,不但不害怕得身子发软,甚至还对自己冷嘲热讽,一点也不把比他庞大不知多少的酋耳看在眼里,看他样子似乎不太象是身怀绝技的高手,但他忽然发现一个惊人的事情,它居然能听懂这人类小孩说的话,而人类小孩也懂得自己的意思。
就在这酋耳的思想发生重大转折的时刻,蓟子训却如五雷轰顶般的震惊,他甫一见酋耳,身子早已发软,在这庞然大物的眼皮低下,自己就连地上随便被它贱踏的檽阙荆都不如,酋耳狮鼻中喷出的一阵阵反胃的恶腥气令他连昏倒的资格都被剥夺,他甚至清晰地看见酋耳的獠牙牙缝中还嵌着不知道是人还是动物的肉碴。
蓟子训恨不得身上立即生个翅膀飞上生天,他此刻无异已是这头凶晴毕露的酋耳口中肥肉,它一系列的长呼短啸无非是在饱餐自己前的热身运动。他甚至可以想象,等会儿自己身上的某块骨肉会很恶心地嵌在它獠牙缝隙。
他细瞧着酋耳的赤目,希望从中能找出可供自己活命的哪怕是一丝丝的仁慈,除了眼角那一堆黄褐色的估计是眼屎之类的东西外,没有发现什么希望。
正在胡思乱想间,他突然发现自己仿佛很清楚酋耳这一阵貌似凶悍的呼吼纯粹是一种类似壮胆的行为。它也不是真的无所畏惧,它和我一样也会害怕,也会有所顾忌。他后来发现酋耳居然真把尾巴夹起来,心中不由欣喜若狂,它能听懂自己的心声。
那边酋耳很庆幸自己没对这人类小孩下手,同时也为自己的英明决策有点沾沾自喜,还是老祖宗说的对啊,人不可貌相,水不可斗量。当时老祖宗拍了拍身边刚娶的比自己都还年轻的美丽小酋耳,对自己暧mei地眨了眨眼:“你从我的外貌上能看出来我还能夜夜春xiao吗?什么叫人不可貌相,水不可斗量,我就是。”
酋耳心中却道:“你是人吗?你不过是个老得连****都要别人扶一把的老畜牲,真是暴殄天物啊。”嘴上却是借它一百个胆也不敢说的,只有唯唯诺诺,但这句话却记得格外的牢。
这边蓟子训很庆幸酋耳终于暂时放弃自己这块肥肉了,天真好,做人真好,虽然这里看不见天,但他感觉心里却有着亮堂堂金灿灿的天。
酋耳吁了口气,蓟子训吁了口气,靠在树干上闭目养神已经恢复了大半真气的音皑吁了口气。就在所有人都感觉要雨过天霁的时候,却有一人倒吸了一口气。
酋耳原本有些夹起来的白尾巴忽地又倒竖起来,蓟子训但觉一阵腥风刮过,那庞然大物“嗷”地扑了过来,蓟子训心中一灰:自己终究要变成这凶兽的牙缝间的臭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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