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轩辕氏周游列城

泯然众人 著

其他类型连载

古老的东方有一座神秘大陆,上面分割着十二座巨城。数百亿人口已享了九世太平……老祖宗有训:事不过九!平地一声雷,登时掀起腥风血雨。妖孽从天而降,轩辕氏周游列城!

主角:轩然,应水笙   更新:2023-03-25 12:12: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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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轩然,应水笙的其他类型小说《轩辕氏周游列城》,由网络作家“泯然众人”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古老的东方有一座神秘大陆,上面分割着十二座巨城。数百亿人口已享了九世太平……老祖宗有训:事不过九!平地一声雷,登时掀起腥风血雨。妖孽从天而降,轩辕氏周游列城!

《轩辕氏周游列城》精彩片段

傍晚,清风山山顶。

一位僧人从雨中慢步而来,僧衣不见一滴雨水。说也奇怪,暴雨倾盆而下,却都长了眼睛似的避开了他。

僧人走进一座岩洞,站在洞口望着面前的群山。青山青翠欲滴,经雨水一淋,更显浓郁。岩洞偏僻,又在山顶,这里人迹罕至,却成了虫蛇蚁兽的聚集地。

僧人盘膝而坐,并没有驱赶它们。虫蛇也不敢前来骚扰,个个带着恭敬的姿态围绕在僧人四周。

这时,一位年轻妇人跑进岩洞,浑身上下已被雨水淋湿。妇人长相本就妩媚,被雨水一淋,更增娇艳。美艳妇人似乎很害怕僧人,娇滴滴的站在岩洞口,忽然一阵风吹进来,她娇小单薄的身子晃了两晃,更加惹人爱怜。

僧人冷笑,视而不见,他知道那是个什么货色。

美艳妇人脸上的幽怨一闪而逝,牙齿冻的咯咯直响,挪着小碎步慢慢往岩洞里面移,靠着一块石头坐下。见僧人起身要离开,忙向他喊道:“雨还在下,大师要走了吗?”僧人不回头道:“赶路人没有顾忌,有事在身,便只好风雨兼程。怎么?你还要留下我吃晚饭不成?”

美艳妇人嗤的一笑,“大师真会说笑,我倒有心请大师吃饭,可惜这里并无米饭可煮。”见僧人已经踏出岩洞,不觉叹息道:“大师是得道的高僧,一定是小女子扰了大师的清净。”看那僧人停下来,妇人略宽。

僧人突然回头嘻笑道:“你也算个明白人,知道我和你在一起不自在,为什么还不离开?谁叫是我先来的呢。”僧人站在岩洞门口,这分明是主人要把客人扫地出门的节奏。

美艳妇人被对方一句话噎住,有些措手不及,暗暗咒骂,荒郊野外,孤男寡女,这是正经人应该说的话吗!她只当没听见,低头玩弄衣角。

暴雨仍在下着,岩洞内突然传出一声尖叫。美艳妇人抓起一条花蛇,将它远远丢开。低头看去,脚踝上留下两个牙印,正有血液从里面流出,美艳妇人颤抖着向僧人求救,“是……是七步蛇,大师救命……”

僧人笑得亲切,根本无动于衷。

美艳妇人泪如泉涌,心有不甘,跌跌撞撞奔向僧人。将到身边的时候,僧人连忙打住,盯着她的脸,微微摇头道:“已经走了十二步了。”没错,是十二步,他数的很清楚。僧人是这么想的,被七步蛇咬到还能走十二步的人一定不简单,这个女人一定有问题。

美艳妇人暗骂一声,大意了,竟忘了这一茬,早知道说十二步蛇就好了!事到如今,怎肯轻易放弃,脑袋一阵眩晕,便向僧人身上蹭去。

僧人看的精准,将屁股一扭,轻轻松松便避开了。妇人扑个空,恼羞成怒,抱着僧人的腿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亏你还是个出家人,竟见死不救!小女子若丧命此地,绝不与你善罢甘休!”

僧人双掌合十道:“施主言重了!你都死了,还能奈我何?我救人,不救你,因为你不是人!”说着眉头一皱,但凡妇人五指碰触过的地方,全失去了肉色。此刻右腿五道黑线渗进肌肤,迅速合而为一,一股汹涌之力在体内横冲直撞,转眼工夫整条腿已是漆黑一片。

僧人却不惊慌,至体内亮起一道耀眼光芒,沿右腿缓缓而下。光芒经过的地方,将黑线覆盖,转眼间,右腿恢复如常。

美艳妇人以为得手,面露得意之色,却被僧人眨眼间破了手段,暗暗心惊,知道眼前的人不是自己能够惹的起的,便生了退却之心。妇人转身就跑,却被后面的一股强大气波撞击而飞,身子冲破石壁,掉进万丈悬崖。

妇人先是惊叫连连,而后发出瘆人的笑声,“老和尚好本领!我虽然奈何不得你,你可知道自在王的手段?他绝不会与你善罢甘休!”随着山涧升起的一团黑气,那妇人的声音越来越微弱。

她逃走了!

那团黑气无风飞行,绕山腰而过,眨眼就消失了。

僧人眉头微蹙,此刻山洞中的蛇蚁全都爬在了他身上,正张开牙口要吸食他的血肉,知道是受了那妇人黑气的侵染,已失去了本来意识,叹息道:“那妇人竟如此狠毒,连这些蛇蚁都不肯放过!”僧人自然有解救的方法,却太过耗费时间,他还要留着战力去做更重要的事。

这些蛇蚁已受蛊惑,噬血成性,留下它们只会为祸人间。僧人双手合十,身体轻轻一抖,满身蛇蚁俱化为齑粉。

僧人不停留,踏步走出山洞,将衣袖一挥,漫天乌云散去,瓢泼大雨顷刻而止,僧人顶着骄阳走入另一座山峰。

这僧人腿脚甚好,只半个时辰便翻过了十个山头,行至一座山脚下,被一家饭店吸引。在这人迹罕至的荒野,饭店处处透露着诡异。

僧人且不忙赶路,踏步而入。

刚进饭店,酒肉气扑鼻而来。

僧人在角落坐下,不大的饭店内聚集着七八位客人,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吆五喝六,热闹非常。掌柜是个老人,没有一百也有九十九,已经老的不成人样,看模样随时可能归西。旁边的小孙子才七八岁,可怜巴巴的,似乎被那几位客人吓到了,随时都有可能放声大哭。

一个汉子向这边看了一眼道:“大师一路辛苦!”僧人微微一笑,道:“世人皆苦!”汉子哈哈大笑,和众伙伴道:“这老和尚有意思,我说他辛苦,他偏要带上我们。我们有酒喝,有肉吃,一点也不苦,倒是大师清汤苦水,青灯古佛了此残生,苦的不能再苦了。”随手丢过半条羊腿,“给个面子,今日破戒,吃了它,做个俗人。”

僧人不动声色,盯着桌上的肉食,羊腿幻化成了一段烂木头。

那汉子变色,冲到僧人跟前,一个拳头挥了出来。拳头在僧人面前停下,汉子不想的,只是他遇到了无形的阻力。汉子眼露惧色,他的拳头正在深陷,突然一股反力将他弹出饭店,飞出几百米远。

剩余几个汉子登时乱将起来,“不要慌,掏家伙,将敌人围起来,共歼之。”掌柜的一改之前的老态龙钟,轻轻跳上柜台,作猛虎扑食状。小孙子身体猛然暴涨,瞬间恢复到正常人身高,还在长,脑袋顶破房顶,竟是个十几米高的巨人,原本稚嫩的幼儿脸已不见,成了个青面獠牙的怪物。

几位客人褪去遮掩,纷纷露出本来面目,都是一些夜叉、鬼怪之流,将僧人团团围起。

巨人一步走到僧人面前,抬起腿来想一脚把他踩死,突然像踩到了钉子似的跳起来,登时鬼嚎起来。掌柜的抽出宝刀,精光闪闪,一个跳跃,照着僧人眉心砍去,这一招有个明目,叫做一刀两断,顾名思义,任何物体碰上他的宝刀都会断成两截。一声纯响,僧人安然无恙,看那宝刀,已出现一个缺口。余下众人纷纷扑上来,僧人周身升起一股气波,形成防护罩,慢慢向外扩散,看似柔和,当那些夜叉接触到,身体剧颤,酒店眨眼被撞出七八个人形大洞。

僧人咕哝道:“选什么地方不好,偏偏选在坟场。各位的好意我心领了,大家既然来了,就别想走了。”说罢,地面剧烈震动,酒店化为齑粉。识破幻相,展露真容,荒山野岭,阴风阵阵,果然是一座坟场。

巨人狞笑道:“和尚又说大话,好戏才刚开始,鹿死谁手,尚未可知。说太满了,容易打脸。”

僧人看了看倒地不起的夜叉,抬头看着巨人,摊手道:“出家人不打诳语!有能耐叫他们起来再战,无所谓的,我可以这样持续一整天。”

倒地的夜叉面露惧色,他们几乎无法承受僧人的一击之力,而他现在却说还可以以这种状态持续一整天,也许有吹牛的成分,但也足见老和尚深不可测。

巨人暴怒道:“油嘴滑舌,你算什么出家人?”

僧人无辜道:“出家人不尽荤腥,只吃青菜,油嘴滑舌一说纯属扯淡?施主只顾逞口舌之快,却来诬陷贫僧,你快跪下来给我磕头道歉。”

巨人被噎的说不出话,气的哇哇大叫。

掌柜早不耐烦了,大叫一声,“兄弟们,这是个假和尚,别听他啰嗦,布阵!”

众夜叉纷纷起身,各站一个方位,自体内飘出两道黑气,遇风不散,如绳索般在空中形成一道天网。巨人更不简单,眼睛、嘴巴、两耳、两鼻孔各有黑气飘出,而且要粗很多,足见其实力强劲。九道黑气与众夜叉的黑气纵横交错,布成一道大网。

僧人居中而坐,稳如山岳。黑气网逐步缩小,至僧人三尺的地方,便停止不前。

黑气网寸步难行,眼看有向外扩张的趋势。众夜叉知道遇到了阻力,纷纷自体内飘出黑气,续接上。

黑气网威力大增,瞬间突破僧人的三尺气墙。巨人嘴角露出的笑容简直残忍,那僧人的确有两把刷子,若被黑气侵体,管叫他有死无活,招呼众夜叉源源不断的输出。

僧人如坐牢笼,任凭黑气网近身。凝聚如钢铁般的黑气刚接触僧人的皮肤,瞬间瓦解,本来凌厉的攻势化成一片黑烟,树枝摆动,如清风拂面,毫无杀伤力可言。

掌柜的一看不对头,知道碰上练家子了,传音巨人道:“不是对手,跑!”巨人正全神贯注的输出,没空理他。

掌柜这次真的有点佩服他了。相处几百年,场面话说的大义凛然,挑不出任何毛病,真动起手来,倘若三五回合拿不下对方,早在心里做好了逃跑的准备,最后留下他一个苦撑。同事这么久,掌柜的也记不清吃了多少次亏了。几次嚷着散伙,换搭档,无奈老板不答应,说他两个互补。

互补?开什么玩笑!一个贪生怕死,一个慷慨赴义,还真互补。

巨人今日的表现令人刮目相看。

掌柜看在眼里,欣慰的不行,开始疯狂输出。黑色气体是他们的命源,存活的根本,如此不节制的输出,大罗神仙也受不了。旁边的几位夜叉兄弟,个个精神萎靡,大有身体被掏空的感觉。巨人独揽九道黑气,透支更厉害,汗如雨下,气喘如牛。

这是送死!

“收阵!”

掌柜的率先收回,猛觉不对头,黑气已经不听使唤,仍呼呼的往外冒,登觉不妙。

巨人苦笑,能收的话我早收了,看来今日难逃劫难,僧人好残忍,非要我们气尽人亡。

僧人面色和蔼,下起手来一点也不软,牵引众人的黑气只管往自己身上招呼。

几位夜叉脚下虚浮,体内黑气耗尽,气体铸造的身躯正在消融,从脚下开始迅速溶解,一瞬间化为虚无。

巨人十几米高的身躯只剩下一个头颅,巨人不甘,爆吼一声,头颅下部断口处滋滋作响,似要重新长出一副躯体,然而生长的速度始终比不过消融的速度,最终留下一声叹息。

巨人惨然一笑,看向掌柜的,“下辈子……我……我们还做搭档。”

掌柜的愣了片刻,回过神,嘴巴正在消融,只说出个‘不……,字,便化作黑气飘向僧人,不知道他是不愿意下辈子再和巨人做搭档,还是不愿意就此死去,他的心思在这世上再无第二个知道。

鬼怪夜叉之流灰飞烟灭,世界又安静了。

僧人起身,衣袖挥动,凭空展露出一副地图,上面星光点点,数之不尽,似在扰乱视线。

障眼法!

僧人手掌拂过,地图上只留下一颗星光。那星光似有自主意识,极力收敛自身光芒。

僧人一脚万米,踏步而去。

自在王,我来了。


僧人走进逍遥镇的时候,天已破晓。因为要寻找的人就在前方,他已没有了之前的急切,散去幻术,踏步向着镇中心走去。

老王在镇子边缘经营着一家早餐店,每天早上有两三个小时,顾客进进出出的,看得令人动心,生意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勉强度日而已。老王年岁其实不大,因他起早贪黑,常年劳累,三十岁不到的人长的像五十多一样。

有人提意见,让他搬到镇中心去,那里地段繁华,车水马龙,保他生意兴隆。老王笑笑,不说什么,他不是没有考虑过,他曾相中了一个店铺,单是高昂的租金就令他所有的想法退避三舍。好在他是一个愚笨的人,并不去计较得失,从此断了念想。

老王每天早上五点准时起床,熬上一大锅胡辣汤,煎两锅水煎包,再备上青椒、萝卜丝几样小菜,然后坐等客人登门。

老王准备停当,想着时间尚早,打算歪在凳子上打个打盹,突听外面一个粗狂的声音传来,“打一份两掺,再来四十个肉包子。”

老王连忙应了一声,心里吃惊,好家伙,这个人胃口不小!一手端碗,一手端着盘子向外走去。

门前整整齐齐摆放着五张桌子,并不见一个人。老王愣住了,耳听四周传来公鸡打鸣,不觉笑了,一定是自己发懵,公鸡打鸣听成了人声,笑着走回来。后面有人咦了一声,“怎么又回去了,不做生意了吗?”

老王吃惊,险些把端在手里的食物甩出去,慌忙回头查看。客人已经不耐烦,拍着桌子,忽然嗤的一笑。

老王看到旁边那张桌子前凭空露出一排牙齿,魂差点没吓跑,哆哆嗦嗦把食物送过去,忍不住看向那人,甚为震撼,这人皮肤异于常人,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想不通是怎么长的。

老王正在纳闷,突然一道寒光射来,直透肺腑,跳动的心脏缓慢下来。老王顿觉天旋地转,额头汗如雨下,一手扶着桌子苦苦支撑。

“滚开!” 客人收回眼光,不再看他一眼。

老王跌跌撞撞回到店铺,神情恍惚,回想刚才之事,如梦如幻。

这时一只手向他额头摸来,老王当时就跳起来了。眼前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年轻人,一脸震惊的看着老王说道:“王哥,你身体不舒服吗?怎么身上全是汗?”

老王认出是小轩,因他每天来这里吃早餐,两人早熟悉了,被他吓一跳,愤愤道:“混蛋!人吓人,吓死人,你不知道吗?”

小轩在一张桌子前坐下,笑道:“原来没有不舒服,一定昨晚又去潇洒去了,难怪身子这么虚。我说王哥,有这好事,竟不带上做弟弟的,这就是你的不对了。”

老王站在摊前,不听他胡诌,大声问道:“还是老样子?”不等回答,自个笑起来,“知道了,多放醋,多放辣!”

小轩满意的点着头,把孺子可教、深得朕心的话说出来嘲弄他。

老王不甘示弱,嘴里咕哝着,“小轩,轩然,我说兄弟,你这姓当真邪门,我翻遍了百家姓也没你这个姓氏。”

轩然傲然道:“不知道别瞎说,土鳖一个!我祖上有人,轩辕氏听说过没?那可是最古老的姓氏。”说着神情落寞,“当初何等的昌盛,只可惜后来凋零了!不过,不用担心,今日我轩然把话放出来,有朝一日,一定会重振轩辕氏的声威。”

老王竖起拇指,称赞有志气,“难怪起这么早,心里填满了雄心壮志!”

轩然低头笑笑,怪不好意思的,“我起这么早不为这个,今日公司放假,我想去图书馆转转。”

老王仍旧说道:“读书是好事,活到老学到老。我就是吃了不识字多亏,当初要是多读两本书,现在的铺子至少要翻上一翻。”

轩然催他赶快上早餐,肚子都咕咕叫了。

老王端上早餐,身子颤颤巍巍,神色间极是不安,刚放下,脚不沾地的跑了。

轩然很是疑惑,看他脚下虚浮,一想便了然了,笑着调侃他,凡事要有节制,再好的事,也要有个度,过了,就变成不好的了。

刚要吃早餐,觉得浑身不自在,猛然抬头,倒抽一口凉气,对面黑不溜秋的是个什么玩意!只看一眼,浑身便觉焦躁不安,不敢久留,端上碗去了另一桌。

轩然内心的焦躁情绪久久不能平复,额头上汗水狂流,眼神逐渐朦胧起来。

此刻天色已亮,街上行人渐渐的多了起来。耳听一阵躁动,然后虔诚之声不绝。

轩然神情恍惚,将要睡去,忽觉有人在他脑袋上按了一下。

被陌生人摸头,那是极大的侮辱,这是轩然的规矩,正要发作,忽觉异常,一股暖流自顶心而入,如涓涓细流,分散至四肢百骸,浑身上下说不出的舒泰。焦躁不安的情绪顿时消散,舒展筋骨,精力前所未有的充沛,心情愉悦,一时情难自禁,小小的呻吟了一声。

老王见那僧人面容庄严祥和,言语如天音,知道不凡,倒头就拜。

轩然留意那僧人,确是不凡,双眸孕育无尽光华,能看透世间一切虚妄,一身僧衣不惹尘埃,如世外仙佛游历红尘,就这通身的气派,随便往那一站,这世间再找不出第二个来。

僧人一手端碗,一手拿盘,左右顾之,似在找合适的位置。

黑人一言不发,默默看着他装模做样,门外足有五张桌子,客人只有三个,看僧人模样,似乎没有落脚之地。

僧人终于放弃了,端着家伙朝黑人这边走来。他大概的确没有看到,竟一屁股朝着黑人身上坐去。

“嘿!嘿!哥哥,这里有人呢。”黑人已经不耐烦了,看他又大又圆的屁股对着自己扭来扭去,真想一脚踢飞。

僧人当时就跳了起来,他何曾受过这个刺激,明明没有人,却传出说话声,阁谁身上也受不了。

黑人叹气,这人好会演,不禁感慨,如今像自己这么直来直去的人已经不多见了。

僧人将脸凑过去,突然眉开眼笑,拍向黑人的肩膀,“自在哥,原来是你!也难怪,别人断然不会有自在兄这般黝黑。”

自在王肩膀一扭,躲开他的手掌。僧人并不在意,偶遇老友,欢欢喜喜的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僧人拿着一个素包,迟迟不肯下口,突然像似想起了什么开心的事,忍不住痴痴笑起来,指着自在王道:“你是非洲人吗?也太黑了吧!劝你晚上最好不要出门,因为别人会无视你的存在。”

自在王脸色铁青,他已经活了无数岁月,从来只有被奉承的份,哪个敢小看耻笑他?显然一个也没有。这僧人却开了先河,心下虽凶狠异常,知道这僧人非凡,也不敢立时发难,笑道:“释迦兄,你就不要嘲笑兄弟了,生身受之父母,好也罢,不好也罢,都要珍惜,自己作不得半点主。因为不好了,有瑕疵了,便要自暴自弃,作践自己,如何对得起父母。我号自在,就要黑的自在,无拘无束,言行当在法则之外,哪个来管,我便干他!”

僧人一言不发,低头喝汤,津津有味。

自在王盯着他的脑袋瞧了半天,摇头叹息道:“释迦兄的发型挺别致的,显然非先天卷曲,而是后天花费无数时间精心打理的结果。难怪释迦兄总是慢人一步,原来时间都白白用在这里了。”

僧人小心抚摸了一下头发,眼神不善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你管我怎么弄!我迟到是有原因的,路上被一些事耽误了,并非为这些头发。”

此时街道上人来人往,热闹非常,早餐店的五张桌子坐满了人。大家见那僧人长相非凡,不免留意,听他有故事,全都伸长了脖子如鸭子那般倾听。

“众所周知,我是一个牧羊人……”

自在王一脸鄙视,欲张口揭破,突听一声爆喝,“住口!”

如雷鸣般,吓的众人一激灵。

僧人明显不爽了,好不容易酝酿好的情绪被人打断,僧能忍,佛不能忍。

自在王表情讪讪,伸手请他继续表演。

“我原本有一百只羊,那天清点,发现少了一只,我该怎么办?”僧人向众人询问,没有回答,大家都知道他已经有了解决的办法。

“为此,我不得不丢下九十九只羊,职务所在,我绝不会抛弃一只羊。”

自在王不屑道:“三千世界,那一只羊如同蝼蚁,不小心走失罢了,竟也值得你寻找。更可笑的是丢下那九十九只羊不管不顾,倘若寻到了这只羊,却不见了那九十九只,岂不损失惨重?”

僧人冷然道:“九十九只羊我已派人把守,任何人休想靠近。反而那一只羊丢失的可疑,羊群出栏,将一根木头横在栏前,第一只羊跳跃而过,后面羊群以葫芦画瓢,依次跳跃而过。羊有惰性,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不喜欢新鲜事物,不接近陌生人,所以我的羊绝不会自己走失,而是被人动了手脚。”

自在王不动声色道:“也许那只羊有了自己的想法,不想受到你的主宰,自己去外面闯荡,无拘无束,岂不快哉!既不受你庇护,它的死活自然与你无关。”

僧人眼神中的动摇一闪而逝,愤然道:“杀我羊者,如割我肉,鲜血必须用鲜血偿还!”

自在王亦愤然道:“三千大世界被你霸占,高高在上,人人顶礼膜拜,威风凛凛,不可一世。我不过寻一个容身之所,羊如蝼蚁,杀了便杀了,你奈我何。”

“杀羊者,死!”

自在王苦笑,老和尚一根筋,看情形是动了真怒,今天是不死不休了,心中尚有牵挂,“我有十二子,年岁尚小,不知……”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根本没有商量的余地。

众人云里雾里,一只羊而已,大千世界都出来了。大家听出来了,所谓走失的羊,一定被这黑人掠走了,嘴馋,杀掉吃了,多大点事,听两人话中意思,竟要动起家伙了。

轩然听那黑人说他有十二个孩子,心里忍不住好笑,这黑家伙也太能生了。十二个毕竟不是小数目,搁谁身上都是不小的负担。

心念一动,一股黑气飘然而至,几乎同一时间,一道亮光紧随其后。亮光后发先至,与黑气并驾齐驱,瞬间钻入轩然的躯体。

两股强大的气流涌入轩然的四肢百骸,黑色气体横冲直撞,霸道无比,似要破坏掉阻拦的一切。光明气体柔和中正,有包揽容纳万物的心胸,两者不相上下,肆意在躯体内奔腾。

僧人盯着自在王道:“玩玩?”

自在王摇头笑道:“正有此意。”

僧衣挥动,空间剧烈抖动起来,频率越来越快。

‘哐啷’,如玻璃破碎的声音,空间竟被撕裂,事情还没有结束,远非如此,接着是第二层空间破裂的声音,第三层,第四层……直至第九层。

僧人请自在王先进。自在王摇头,里面多半有陷阱,他才不干。

僧人一笑,踏步而行,忽见一道黑影一闪而过,比兔子跑的还快,率先进入九重空间。

僧人紧随其后,刚进入,便被自在王一个手雷投来,一团黑雾在脑袋上炸开。

僧人露出法相,万道金光激射而出,黑雾消散无踪。

自在王傲立虚空,手中黑色雾团连发,僧人忙于应付时,自在王自身又化作一团煞气,遮天蔽日,气势磅礴,朝着僧人滚滚而来。

煞气瞬间淹没金光,耳听吱吱作响,如硫酸般具有强烈无比的腐蚀性,金光暗淡的一刹那,煞气顺势而入,侵入僧人的躯体。

僧人的躯体如一个庞大的宇宙,漫漫没有尽头。煞气肆意畅游,速度快到极点,所过之处,寸草不生,腐烂焦臭的气息蔓延开来。

远处,一点星光闪耀,那是僧人的命源所在,熄灭星光,也就终结了僧人的性命。煞气汹涌而来,声势浩大,将其团团围起。

星光忽明忽暗,极不稳定,像似用尽了全部心力在苦苦支撑。团团煞气将其包裹,吱响声不断,中心地带的煞气瞬间被溶解。每溶解一层煞气,便减弱一份实力,这时自在王也是玩命了,催动更磅礴的煞气滚滚而来。

星光终于被攻破,至第十二层时,一颗枣核大小的舍利漂浮虚空。舍利发出柔和纯正的光辉,任煞气席卷,不能掩其锋芒。

突然间,舍利子耀出强大光芒,刺透重重煞气,黑暗天地登时亮如白昼。煞气千疮百孔,残余再要聚拢,不敌舍利纯钢正气,转眼间烟消云散。


夕阳穿过玻璃窗斜斜照进图书馆。

此刻,不大的图书馆只有三五个人。

轩然一个人靠窗边怔怔出神。他已有些疲倦,手边的书已读了三遍。当然,这本书很精彩,不过话又说回来了,精彩归精彩,一天之内读三遍,这个就有点夸张了。

夸不夸张不知道,轩然的确读了三遍。他只想弄清楚一件事,书中那个放羊的小子是聪明还是傻瓜?

事实证明,他的确是个傻子。安安分分的放羊本是一件很有前途的工作,如此过了两年,他早已习惯了与羊群相处的模式。

轩然叹息,“羊多单纯!没有争斗,这样平平安安过完一生一世,后来人只有羡慕的份,非要踏入人类世界!”

直到有一天,牧羊仔做了一个梦,于是踏上了寻宝的旅途。他一定是个傻子,明明宝贝就在脚下,他却不知道,跑遍半个世界,伤痕累累的回到起点,然后终于发现了脚下的宝贝。

“牧羊仔要是聪明点,这些辛苦便可以不用身受,真是个傻子!”轩然盯着眼前的夕阳光线,眉头一皱,“不对,牧羊仔也是身不由己啊。他是书中人,早在作者落笔前,结局早定,是聪明还是傻子,他都做不了主,他只是一个提线木偶。”

想通了这一点,轩然不再责怪牧羊仔,转而把不满都发泄在作者身上,他不是傻子谁是傻子。叫牧羊仔白绕这么一大圈,他什么意思?用不靠谱的实践证明荒谬的理论,即明明早就注定,明明唾手可得,不经历一些事,就得不到这个东西。

图书馆很安静,偶尔传来小声的交谈也无伤大雅,这个时间,这个地点,没有人可以打破这份沉静。

夕阳的光线中漂浮着无数细小尘埃,看得轩然鼻子无端发痒,一个喷嚏将要呼之欲出的时候,却被强行忍住了,“不行,时间不对,地方不对。”

轩然很满意,对于自己的忍耐力他一直很有自信。哪怕十分想,只要他愿意,他就可以不想,这大概也是他不同于常人的地方。

三秒钟后,图书馆内响起三声响亮的喷嚏,飞向玻璃窗弹回,撞击在墙壁上,久久回荡着。

轩然鼻涕横流,一脸惭愧,取出纸巾正要擦拭,忽觉不对劲,腿上有东西。轩然立刻就想到了老鼠,腿上用力一抖,那东西便弹了出去,耳听砰的一声,好像磕到了地板上面。

轩然皱眉,不是老鼠,那分量可比老鼠重多了,侧身往桌下看。

前方一米远,一个孩子敞开着两条腿坐在地板上,垂下头,长长的头发遮住了脸面。轩然暗叫惭愧,慌忙上前询问。孩子不回答,慢慢抬起头,一双清澈的眼睛透过长发盯着轩然看。

是个女孩,三四岁的样子,模样十分精致。轩然见她娇小可爱,忍不住便要把她抱起来亲近。小女孩连忙打住,笑嘻嘻在兜里翻找起来。轩然等着,他能想到她兜里装着的东西,一颗糖、一个小玩具,然而都不是。那是一张手帕,上面印着熊大熊二。

轩然苦笑,因为小女孩要用她的精美的手帕来擦他的鼻涕。

擦完鼻涕,小女孩起身,拍拍屁股,转身就要离开。轩然连忙喊住,问她,“你的家人呢?”女孩停下来,回过头,脸上没了笑意,对视几秒,然后蹦蹦跳跳的离开了。

轩然愣在原地,心里没有滋味。刚起身便觉得不对劲,一个高大女人站在他身边,面上既不悲伤也不欢喜,淡淡的问道:“可曾看到一个小女孩,三四岁的样子?”

轩然回头看去,那小女孩还能看得到,便用眼神示意女人往前面看。高大女人若无其事的看了一眼,继续盯着轩然询问。

轩然心里有气,看这女人没有一点开玩笑的意思,分明吃饱了没事做,消遣陌生人。陌生人一脸无辜,“不曾见过这样的女孩。”诚恳的态度让人不容置疑。

咯吱咯吱的声音从女人嘴里传出来。轩然心里一惊,咬牙切齿?有这么恨吗?女人冷笑道:“我谢谢你。”听得轩然吓出一身冷汗,不甘示弱,挤出笑脸道:“都是自家人,不用谢,再说了也没帮上什么忙。”目送女人离开。

女人走出一段距离,脚下放缓。轩然预测她会慢慢转头,再给出一个恐怖的笑脸,便立刻闪进了书架后面。

轩然自问,最近可没有做过亏心事,今日的事却处处透着怪异,倒像被人惦记,特意安排了这一出恶作剧。

“她们怎么知道我胆子小的?那对母女的演技绝对的无可挑剔,吓死宝宝了!”轩然越是深想越是心惊,本来是愉快的一天,一切都很美好,早上路边摊吃早餐的时候,他甚至还帮助两个汉子化解了一场危机。两人为了一只羊争论不休,眼看就要大动干戈,血溅街头。轩然大着胆子,三言两语说到两个的心坎里去,方阻止了一场灾难。

天色暗下来,一阵风惊醒了轩然,时间不早了,该离开了。

轩然踏步往出口走去,忽觉有些别扭起来,后背怪怪的。回头看去,书架尽头,一个老头正拿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他。老头旁边一扇红色大门格外显眼,大门紧闭,却散发着诱人深入的信号,使得看到它的人蠢蠢欲动,恨不得走进去一探究竟。

轩然忍住了,越是诱惑人的东西越能伤人,这样的例子随便可以说出十来个,比如女人……

不能进,不能进,是天堂,更是地狱。

老头在背后发出一声冷笑,怪模怪样的。老头笑声不绝,一道又一道叠加而来,穿过皮肤,直入内腑,在心窝里纠缠不清。轩然捂着心口,额头大颗汗珠滚滚而下,内心惊惧,这老头当真邪门的可以,自己差点被他笑死,越发觉得这图书馆怪异无比,不敢停留,大步朝出口走去,暗暗发誓,再也不来这破地方了。

正走着,在他面前突然出现一团迷雾,一下子涌进了双眼。轩然早已泪流满面,用一只手使劲的搓揉。

睁开眼睛,夕阳透过玻璃窗斜斜照进图书馆。嗯,好熟悉的感觉,难道刚才做了一个梦?只是那梦也太真实了,盯着眼前夕阳的光线,任微尘在其间漂浮。

猛然间,轩然有了不好的预感,他不记得在梦中是否打过喷嚏,不过现在他想打。三声响亮的喷嚏过后,留下一嘴的鼻涕,轩然发觉正在重复梦中的事,伸开手掌,是一团握的邹巴巴的纸巾。

正自神识游离,裤管被什么东西一扯,轩然第一感觉那是一只老鼠,内心深处却又发出微弱的提示,自己正在重复过去的错误,因为那根本就不是一只老鼠。

轩然放松了紧绷的神经,这时候外界突然涌入一股力道,进入身体,直奔左腿而去。轩然像是被毒蝎子蛰了一般,脚下不觉用力,似要将那外入力道踢开,却将趴在腿上的东西一脚弹开。

轩然暗叫不妙,忙弯腰查看,然后久久呆在原地。前方一个三四岁的女孩坐在地板上,敞开着两条腿。轩然发誓,这个情况绝对的经历过,如果刚才不是在做梦,那现在又是怎么一回事?

轩然心脏狂跳起来,女孩额头的长发遮住了脸面,她将头慢慢抬起,眼睛穿过头发看过来。

女孩一笑,开始在裤兜里翻找起来。轩然有所期待,也许她会掏出不一样的东西,然后打破循环,他就可以离开这个该死的图书馆了。

女孩掏出一方手帕,轩然忙将视线放在上面,然后他想哭了,手帕上熊大熊二却笑的很开心。

轩然任由小女孩用手帕将鼻涕擦干净,目送她离开,再承受着巨大的压迫感接受她的回视。

轩然不觉松了一口气,所以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转过身,差点撞在一个女人身上。是的,这个高大女人他一点也不陌生,视线在她身上扫视一番,一脸意味深长,暗自点头,这个女人果然又高、又大。

轩然这时候豁然开朗,脑袋清晰无比,知道了接下来的剧情,不等女人开口,自个先火冒三丈,指着小女孩离开的方向说道:“你是瞎还是脑子不好使?你女儿就在前面,你还来问我!我就这么好说话?我的时间就不是时间吗?”

高大女人一脸懵逼,我说什么了?我什么也没说。这小混蛋吃了火药了,一脸厌弃的擦去面上的水渍,我招谁惹谁了,被喷了一脸吐沫星子。高大女人恨的咬牙切齿,怒极反乐,冷笑道:“我谢谢你!”

轩然躲在书架后面,心里一团乱麻,自己好像掉进了一个时间线里,在里面无限循环。不想办法打破循环,自己将被困在图书馆一辈子。轩然刻意避开做过的事情,避免重复率,这样会不会走出死循环?不再想图书馆里的事,思忆跳过时间线,开始快速往回跑。

睁开眼睛,身上是朝阳洒下来的第一缕光辉,又是美好的一天!想到这,轩然皱起眉头,似乎偏离了轨迹,这句美好的一天很有嫌疑,他记得曾说过这一句话。不去想,乖!听话,咱不想。

家乡的胡辣汤总是百喝不厌,想到早上路边的早餐店,轩然吞下将要流出来的口水,然而两个怪异的男人却打扰了他享用美食的心情。一个全身上下漆黑一片,轩然虽然没有见过非洲人,但非洲兄弟见了这人,也难免发出山外有山,黑中有黑的感慨!一个是头发卷起,像花卷一样。不知是自然卷还是精心打扮过的效果。

两人不但模样怪异,心眼也是一个比一个小,为一只羊,大庭广众之下,差点大打出手。

思考是最废时间的一件事,窗外天色已晚,轩然起身往外走,这时突然想起来一件事,登时皱眉,回过头,果然后排书架一位老人正拿眼睛注视着他,旁边一座红色大门格外显眼。

轩然顿时升起一股怒火,朝着老人咆哮起来。老人不言语,眼中闪过一丝期望。轩然骂骂咧咧而去,突觉鼻孔酸痒难耐,随及打出三个响亮的喷嚏。

轩然连忙掏出纸巾,忽然愣住,抬头看去,还是白天,还是刚才坐的位置。夕阳透过玻璃窗斜斜照进图书馆,他仍没能走出循环。这时裤管一紧,好像有东西粘上来。轩然知道那是怎么回事,吓得趴在桌子上,将头深深埋进臂弯。那东西仍在,正沿着裤管往上爬。轩然忍不住睁眼看去,一个小女孩正拉着他的裤管爬上来,这时猛然抬头,与轩然四目相对。

轩然大叫一声,一脚将她踢开,扭头就走。终究心软,有些不忍,回头看那女孩,一屁股坐在地上,将两腿敞开着。

小女孩见他始终不来扶起自己,幽怨的眼神久久盯着他看,然后生气了,爬起来拍拍屁股就走了。

轩然见从她衣兜里掉出一块手帕,慌忙跑过去捡起来,上面的熊大熊二格外的显眼。到这时候,轩然已经被弄的没了脾气,谁能告诉他接下来该怎么做,他已用尽全力不做重复的事了,然而循环仍在继续!突然身体如敏捷的兔子般向前扑去,又连着几个拐弯抹角躲到书架后面。他知道刚才身后站着一个高大女人,之所以避开,因为他害怕了。

他害怕那个小女孩,害怕高大女人,害怕老人,害怕红色的大门,更害怕这个走不出去的图书馆。想到图书馆,轩然更加疑惑,他来这个城市五六年了,竟从未留意过有这么一座图书馆。凭空而来的图书馆似有目的的将他困在其中,然而,目的是什么呢?轩然愈加烦闷,冲着图书馆喊道:“我笨,要不然您还是开口吧,您不说我可猜不出来,要不然给个提示也行啊。”说完,两眼盯着四周看,是否有东西发出异常。

图书馆很安静,所有的东西都摆放有序,并无不妥。突然有水滴滴落的声音响起,一声,两声……轩然听的入迷,猛然惊觉,手臂上已血迹斑斑,仍有鼻血从鼻子里流出,刚要伸手去擦,这时心里雪亮。

这是一个提示,血是红色的,轩然几乎立刻就想到了那扇红色大门,走出循环的关键一定和那个老人、那扇大门有关。

老人见他从书架后面跑出来,露出意味深长的笑脸,退入黑暗中。

轩然来到红色大门前,两边看看,不见了老人,也不以为意,独自推门进去。房间很大,两边的书架足有几百米高,数不清的书籍摆放其中,中间的过道绵延而去,似乎没有尽头。古朴气息扑鼻而来,这里的东西不知存放了几百年了。这时候的轩然反倒没有了之前的惊慌,回头看那红色大门,果然被关上了,伸手去拉,纹丝不动。既来之则安之,一个人悠然在书架前浏览起来,有心要拿出一本书来看,竟拉不出,接二连三,都是做无用功。

前方一声脆响,一个黑黝黝的东西从书架里弹出。轩然走至跟前,那黑黝黝的东西却是一本书,拍去上面的尘埃,书本上写着《五行之力》四个大字。

轩然当然知道那是这本书的名子,有心要看一下它的内容,翻开书本,上面写道:远古的东方有一片神秘大陆,上面分割着十二座巨城。每一座巨城居住着数十亿人众,人们安居乐业,互敬互爱,已经享了九世太平……

老人久久守在门外,直到里面有声响传出,露出笑容,推门而进。老人从地上捡起那本书,拍了拍说道:“就看你了!”将书重归书架。

老人置身两排数百米高的书架之间,迎着光芒向前方走去,每踏出一步,图书馆便是一阵颤抖。老人不管不顾,依旧踏步前行,身后的图书馆好像泄了气的皮球一般极速缩小,转眼间,一座庞大的图书馆便消失不见了。


远古东方,天地间坐落着一座神州大陆,东西距离五十二万公里,南北距离五十五万公里。神州大陆上分割成十二座巨城,有数百亿人口。

五方神圣守护着这片大陆,亿万众生已享了九世太平。

二月初一这天,一轮朝阳从东方冉冉升起,光辉润泽万物,鸟语花香,一片祥和的景象。

突然一声惊雷,苍穹之上破开一个大洞,团团黑色气体涌入而来,遮掩了朝阳的清晖,天空漆黑一片。

黑色气体极速下降,接近地表时,五道气波东西交错,南北纵横,如一张蛛网守护着神州,不使其靠近。

气波威力强大,东西两方尤甚,爆发出磅礴的气势。黑色气体舒展开来,,顺着南北薄弱点,漫漫侵入,虽如此,仍被削去了五分之一的实力。

不多时,西方一老者踏空而来,撤去防护气波,两眼射出金光,查看周遭,仰望东方,询问道:“师兄,可有异常?”

良久,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无异常。”如同沉睡了万年的古圣人于此刻苏醒。

西方老者眉心精光滚动,化作一道长虹直冲云霄,将漫天乌云席卷。眨眼间,朗朗乾坤依旧。

西方老者乘风而去,五道气波复隐藏于霞光之中。

子虚山。

一十八九岁青年隐蔽在山石后,背负弓箭,聚精会神的盯着前方。十几米远的地方,一只梅花鹿正在啃食青草。待梅花鹿安定下来,男子抽出长弓,搭上利箭,力发腰间,弓拉满月,正要穿透而去,突听后方一个声音响起,“少爷!”

梅花鹿受惊,跳跃而去。男子受他打扰,一箭射在了灌木上。

男子望着梅花鹿逃去的方向,笑道:“该你好运,何真救了你一命。”

男子收起弓箭,看着何真跌跌撞撞的跑上来,皱眉道:“还是这样!慌慌张张的成个什么样子?后面有老虎追你?今天的晚餐都被你吓跑了。”

何真掩不住的惊慌,说道:“柳少爷,真的有老虎呀!我刚在溪边解手,亲眼看到一男一女被老虎追。”

柳一品正色道:“后来怎么样了?”

何真道:“我想着山上不太平,这不跑回来给少爷报信来了。”

“哎呀,我说的是那两个人!”

何真道:“那个少年失足滚落山坡,女孩抱着哭的死去活来,多半是死了。”

柳一品跌足道:“你这个人也太没有同情心了,竟然见死不救。他们两个年轻人冒险上山,定是生活所迫,不过是采摘一些药材去卖,为了填饱肚子,却不曾想遭遇无妄之灾,又偏偏碰上你这么一个铁石心肠的家伙,置他人安危不顾,以后走在路上,千万别说认识我,真够丢人的。”

何真嘀咕道:“我这不是担心少爷的安危嘛。再说了,我也打不过老虎呀!”

柳一品道:“我修为已进入仁者境巅峰,体质远超常人,纵有猛虎也敢和它搏一搏,你是瞎担心。”从腰间解下玉佩,交给何真,“他们生活窘迫,哪还有银钱看病,快把这个拿给他们,以解燃眉之急。”

何真却不愿意接,脸色难看道:“少爷,你又胡乱给人家钱了?”

柳家本是名门望族,只得柳一品一子,早年双亲去世,留下他一个守着万贯家财。柳一品乐善好施,救人于危难,美名远扬。有朋友千里奔赴而来,他从不吝手中银钱,大把大把的赠送,当时虽也口中承诺,并写下欠条,却都知道他不计较这些,因此,欠条存放了一麻袋,却从未见一个来还钱的。

何真尤其不愤的是,这些欠债的,有些人早已飞黄腾达,做着高官,拿着厚禄,即使见面,钱财一事,绝口不提。

整个子玄镇九层以上的人都受过柳一品的好处,这些人不知是善忘,还是习以为常,根本没有感怀之心。如今万贯家财被少爷挥霍一空,镇上受过恩惠的人却视而不见,在少爷吃不上饭的时候,绝不会有人送来一只烤鸭,甚至一口汤水。

柳一品本是豁达之人,如果助人时总想着对方日后如何回报,那就算不上真心了。自己手脚健全,想吃肉了,又何必等着别人来送,子虚山上猎物无数,有本事自己猎去,吃多少有多少。

柳一品将玉佩塞进何真手里,催他道:“快去!快去!”终究不放心,远远跟在后面。

何真在前方边跑边说道:“少爷把最后一件值钱东西也给别人了,以后怎么活!”心里却想,这玉佩是老爷留下的,据说是祖传下来的,这么轻易就送人了,真是败家。

柳一品听他话里带着哭腔,不觉好笑道:“怎么活下去不是你该操心的事,跟着本少爷,什么时候少你吃?什么时候少你穿?放心就是,明天会更好的。”话说完,突然从路边的草丛跳出来一只兔子。

柳一品抚摸着肚子,笑道:“老天可怜我,今晚有口福了。”当即抽出弓箭,却迟迟没有发射,只觉兔儿好生奇怪。

一般情况下,野生的动物都是怕人的,虽常有野生动物伤人事件发生,那也是无意触犯到了它们的领地,或招惹到了它们,这世间没有无缘无故的攻击。

眼前的兔儿十分怪异,见到陌生人并不惧怕,眼睛直勾勾的盯着看。柳一品诧异,收起弓箭,上前查看。

柳一品以手触摸它的毛发,并无异常,猛然留意到它的眼睛,温顺与凶恶频繁交换,似要做出一个艰难的决定,一时却拿不定注意,苦苦挣扎。

柳一品吃惊,莫非这兔儿通了人性?它见到我并不逃跑,冒着被捕杀的危险依然留下来,定有事所求,我若就此离去,岂不辜负了它。

他本是富家子弟,本就有些痴心,如此一想,更坚信了这只兔子有事相求,只是人兔有别,不能以言语交谈,这倒是一件十分麻烦之事。

柳一品留心观察,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些蛛丝马迹,以解兔儿燃眉之急。突见兔儿翻身倒地,四肢绷直,在地上滚来滚去,惨叫之声不绝于耳。

兔儿痛苦到了极点,足在地上滚动了五六分钟,然后僵直的倒在地上,两眼布满血丝,身体早已疲累不堪。

事情还没有结束,兔儿身体向外伸张,体内似乎隐藏的什么东西正要破体而出。

柳一品忙踏步向前,立刻又退回来,兔儿至肚皮开始破裂,砰的一声清响,一道血雾喷洒而出,从里面跳出一副黑色骨架。

黑色骨架已通灵性,血肉俱无,面目狰狞,跳跃十分敏捷,向自己的猎物奔向而来。

柳一品已仁者竟巅峰,见骨架凶恶,却也不惧,至丹田升起一股真气,涌入四肢,抽出弓箭,赋予真气,一箭射出,利箭声刺破山林,浩浩荡荡而去,势不可挡。

黑色骨架应声倒地,立刻传来骨骼粉碎的声音,尖锐刺耳,不过眨眼的功夫,黑色骨架彻底消失,从地下缓缓升起一片黑雾飘向空中。

黑雾漫漫无所归,缭绕在柳一品头顶,久不散去。柳一品向前走一步,它便挪动一点。柳一品发足狂奔,黑雾转瞬即至,始终不离开他头顶半寸。

柳一品发怒,连发数十箭,皆穿体而过,不能伤它分毫。

柳一品纳闷半天,始终担心少年伤势,快步下山而去,刚跑出十几步,后方响起惊天霹雳,黑雾聚而成型,化作一头凶恶猛兽,汹涌而来,进入柳一品体内。

柳一品吃惊,忙运起真气与之抵抗,发觉身体并无异常。黑色巨兽已化作枣核大小存留于丹田,与体内真气互不侵犯。

柳一品不再理会,下山与何真相聚,旁边就是他提起的那两个青年男女。男子从山坡滚落下来,此刻闭上双眼,不知死活。看他年纪不过十五六岁,虽满脸血迹,却难掩清秀之色。

一旁的女孩更小,不过十三四岁,趴在男孩身上哭的梨花带雨,死去活来。

柳一品安慰道:“他伤势虽重,不过暂无生命危险,小姑娘莫要伤心过度了。”

小姑娘一听,登时收起眼泪,喜上眉头,立刻又埋怨起来,“他没死你怎么不早说,害我白白哭了半天,你不知道我的眼泪可是很值钱的。”又与他主仆抱拳道:“劳驾两位,暂时照顾我家哥哥一二,我去去就来。”从地上抄起一块石头,就要找那老虎拼命。

柳一品看她一顿操作真是无语,不是看她年轻,说不出好听的,忙喊道:“虽暂时没有性命之忧,却也伤的不轻,需赶快救治,耽误了,留下病症就不好了。”

三人合力将受伤男子送去医馆救治,医生检查伤势,对症下药,虽保住了性命,这双腿算是作废了。

女孩不免又痛哭了一场,听那医生言语,竟要在这医馆住上一两个月方能回家,不禁心下作难,拉医生去一边,陪笑道:“叔叔,咱家医馆能赊账不?”

小姑娘年岁尚小,却如出水芙蓉般俊秀,此时有事相求,软语绵绵,更显的楚楚动人,大叔听了一定是有求必应。

医生显然不在此列,虽还没有直接开口拒绝,那面容愈发的难看了。

柳一品摇头苦笑,向何真一点头。何真将玉佩递到医生手中,以眼神询问,这个够不够。

不但够,而且多了,医生已笑的合不笼嘴。

小女孩走上前,面对着柳一品道:“我叫应水笙,”手指躺在床上的男子,“他叫轩然,虽不是我的家人,我却看的比家人还重,我们都是孤儿,相依为命,今天你救了他一命,就是救我一命,这份恩情我记下了。他日有效劳的地方,尽管开口,义不容辞。”

柳一品看她小小年纪,江湖气十足,不禁莞尔,听她言语决绝,不容相疑,又生相敬之心。

何真暗下撇嘴,类似的场面话,他听太多了,结果全是有去无回,只是没有想到的是,这女孩小小年纪竟也学起了虚伪这一套。

子玄镇,柳府。

柳家本是名门望族,府院极大,占据了半条街。自柳老离世,柳一品年岁尚小,不善打理家务,只三二年的光景,已是家道中落。

先时宅门外,车水马龙,宾客盈门,热闹非凡。现在没落了,大门外冷落无人,已不比先时光景。秋风扫落叶,难掩萧索之意。

主仆二人回到府上,已是傍晚时分,何真忙着打点晚饭。柳一品只觉身体懒懒的,怎么也提不起精神,哪还有胃口吃饭,招呼一声,走去卧室躺着。

何真耳闻目睹,不觉叹息连连,自古由奢入俭难,少爷锦衣玉食惯了,怎么吃的下粗茶淡饭,难怪没有胃口!希望经此一难,莫要颓废下去,养精蓄锐,日后重整旗鼓,保留下这座祖宗遗产。

柳一品躺到半夜,燥热难当,喊起何真,从深井打起凉水倒进半人多高的木桶内。木桶直径一米,柳一品光着膀子,盘膝而坐,任由凉水劈头淋下。

何真一口气倒进去二十多桶井水,看看水已没了少爷脖领,便停下来,气喘吁吁的守在旁边。

柳一品身份尊贵,且又光着膀子,虽都是男儿身,毕竟主仆有别,何真在一旁侍立,目不斜视。

月至中天。木桶旁,何真如泥塑木雕般一动不动,耳听异响,忙回头查看,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柳一品在桶内端坐,皮肤透出诡异的火红色,木桶内滋滋作响,水花迸溅,竟已沸腾了。

何真这一惊非同小可,忙伸手去推少爷,触及皮肤,犹如碰到了烈火烧透了的铁块一般,惨叫一声,被弹出数十米远。

柳一品闭目而坐,体内那团黑气焦躁无比,肆意游走在丹田之中,体积比真气大了数十倍。黑气横冲直撞,耀武扬威,大肆破坏,似要引起体内真气的注意。

真气不动如岳,不论黑气如何挑衅,它始终充耳不闻,稳如泰山。

黑气狂暴,变换多种形态,势要真气臣服,见它始终不肯就范,扩散而来,将真气团团包裹,三百六十度无死角见缝插针,誓要侵入内部。

却不知柳一品为人正直,乐善好施,有菩萨心肠,他体内的真气亦散发着中正纯罡之气,黑色气体虽霸道无比,一时间也难以攻入。它虽有手段入侵,只是不想弄个鱼死网破,那样的话就得不偿失了,只得暂时罢手,日后再慢慢寻找机会。

柳一品抵住了黑气入侵,皮肤上的怪异之色也随及消失,这时他已耗尽了心神,只听扑通一声,倒在木桶内。


柳一品是被人推醒的,睁眼便看到何真站在床前,一脸欠揍的表情,不悦道:“你这家伙越来越没规矩了,我睡的好好的,你推我干嘛?”

何真看到少爷终于醒了,舒口气,面露喜色道:“少爷,你真能睡,这都睡三天了。那晚真是怪异,发烧发热的也见过不少,从没一个像你那般恐怖的,竟能把凉水煮沸腾了。”

柳一品想起那晚之事,也觉怪异,忙去查看,黑气仍缩小成枣核大小,与真气共存于丹田之中,互不侵犯,感受身体,并无异常,当即心宽,舒展懒腰,笑道:“我竟睡了这么久,看来把这几年的觉都补回来了。这几天亏你照看,待我洗漱,领你吃好吃的去。”

说着便要坐起,两手竟没力气撑起身体,复又倒在床上,眼看何真,满脸疑惑。

何真上前,将柳一品安置好,安慰道:“少爷大病初愈,身体虚弱,医生嘱咐,还得好好休养几天。”

柳一品不信邪,暗自发力,丹田之气凝固了一般,稳如磐石,不为驱使。柳一品连试几次,皆作无用功,眼瞅着何真笑道:“我成个废人了!”

不等何真回答,门外一个声音响起,“不过偶感风寒,实乃人之常情,柳兄何出悲天悯人之言。”话落,一人踏步走进卧室。

柳一品一听到声音就知道是好兄弟董川来了,拍着床铺让他上来坐。

柳一品和懂川是一块长起来的,两人年岁相当,性格相投。懂川父亲曾在柳府做管家,懂川十五岁那年,父亲辞去管家职位,离开柳府外出做生意,只两年,便把半生积蓄赔个精光。此后,母亲日日数落,后来跟一个卖猪肉的跑了。半年后,父亲郁郁而终,原本的三口之家,只留下董川一个。

董川在外闯荡了半年,无一技傍身,弄的衣不遮体,食不果腹,又狼狈回到了子玄镇。

好兄弟有难,柳一品怎能袖手旁观,衣食款待,大把的银钱相赠。董川坦然接受,却不愿留在柳一品身边。

董川不愿在柳府,却也没有走远,每日在子玄镇上晃荡,银钱用完了,便去柳府走上一遭。有人曾看到他和官府的人在酒楼上吃饭,两年后,他已是方镇长身边最红的人了。

董川这次来柳府不为别的,正是方镇长相托,有事相求。

董川先问柳一品这方镇长为人如何。

柳一品倚在床头,听他这么问,不觉笑道:“我柳府向来不与官打交道,他是好是坏,我却不知。”

董川听了也不介意,笑道:“柳兄千万家财,坐享富贵,外面的事自然不晓得。方镇长为官一方,廉政爱民,实在是难得的好官,镇上人民无不交口称赞。物以类聚,他要不是如此,我也不会和他靠近。”

柳一品点头道:“如此,方不负他十年寒窗,兄弟的才华也有了施展的地方。”

董川听他上了心,连忙道:“这是我们子玄镇的福分,他这样的人打着灯笼也难找。我这次来不为别的,为的是三日后他老人家五十大寿。”

“他老人家为人清廉,虽没有说什么。我们这些手下的人不知道也就罢了,既然知道了,他老人家年头劳碌到年尾,再当没看见,不作表示,还是个人吗?”

柳一品笑着听他往下说。

“于是我们私下说起,原来都有此意,一拍即合。苦于没有合适的地方,太过寒酸的,怕方镇长面上过不去,到底是一方父母官,思来想去,柳府不是空着吗?也是我糊涂了,放着近路不走偏走远路,再没有比柳府更合适的地方了。”

董川说完看着柳一品笑道:“没有别的意思,借柳府一用,三日后归还,借还是不借?”

柳一品笑道:“是方镇长的意思还是你的意思?”

董川措手不及,被他噎了一口,略显尴尬道:“都是兄弟的主意。当然,柳兄要是有为难的地方,只当我没说过,不要为着是方镇长便为难了自己,况且他并不知情,也不怕得罪人。就是过寿的钱也是我们私下凑的,多少不论,不过是到那日应个景罢了。”

柳一品知道问的唐突了,看董川涨红了脸解释,拉起他的手道:“我不过这么随口一问,你脸也红了,脖子也粗了,弄的我有意看兄弟笑话似的。钱财乃身外之物,兄弟如此敬仰他,区区一府邸算得了什么,别说三日,便是三十日,三百日我也愿意。”

喊来何真,“看看家里还有什么值钱的东西,拿了去当铺换几千银钱交给懂兄弟,人生有几个五十?风风光光办它一场,岂不快哉!”

董川热泪盈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果然我没看错人,不枉我和柳兄相交一场。”

柳一品笑而不语,说他见外了,朋友原该如此。

下午。

柳府门外。

何真手持独轮车,柳一品躺卧在上面。主仆二人盯着前面看。柳府大门前,人来人往,请的戏班子鱼贯而入,后面又有做菜的,打杂的,人口众多,热闹非凡。

何真感叹道:“多少年没有这样的盛况了!”

柳一品不吭一声,不知心里作何感想,过了一会,懒懒说道:“我们走吧。”

何真架起独轮车向前行驶,心里始终不解,“我说少爷,你把府邸借出去也就罢了,又何必自己也出来,搞的现在无家可归。”

柳一品躺卧在独轮车上似已睡着,过了一会才说:“我在家,他始终有束缚,施展不开,我既然想到了这一点,再不老实的走出来,就不是帮人的意思了。”

何真一愣,还有这种说法,想他人所想,无微不至,绝种好少爷啊!

“现在我们去什么地方?”

“我想到一个好去处,今晚我们在那里睡觉。”

夜晚,

桥洞下噼啪之声不断,每一声响伴随着一句咒骂。

何真又朝着胳膊上来了一下,这次下手狠了,皮肤生疼,不满道:“少爷,这就是你说的好去处?”

柳一品正为蚊虫所扰,心情不佳,听他嘟囔个没完,真想一巴掌呼死,不耐烦道:“我做少爷的还没说什么,你先抱怨起来了,啧啧,这小弟当的,当真顶呱呱。”

何真心里有苦难言,很不是滋味,你当然不说什么,你是自作自受,放着大宅院不住,浪的借给别人作人情,自己睡桥洞,白白把我搭进来。

过了一会,柳一品道:“喂,睡了没?我饿了,你去弄点吃的。”

何真听到这个又为难起来,现在身无分文,去那弄吃的,话虽如此,却不敢说出来。少爷现在是病号,正需调养,柳家就剩下这么个独苗,再饿出个三长两短,更了不得了,应一声,外出觅食。

夜已深,凉风吹过,蚊虫已不似先前那般张狂。

柳一品置身黑夜,雨水冲洗过的泥土气息沛人心脾,满耳的虫鸣蛙叫,这些都是天地的馈赠,心中不觉感慨,想他一生富贵,若不是此次机缘,又怎能感受这人世间点点滴滴的美好。

柳一品已经忘却之前蚊虫叮咬,几乎迷恋上了这荒郊野外。三日后,方镇长五十大寿,董川必来相请,人多口杂,易生是非,如何比得这野外的自然,和谐。

脑中思想,眼神逐渐迷离,迷迷糊糊将要进入梦乡时,便听到何真嘴里喊着少爷往这边跑。

柳一品登时睡意全无,撑起身体,接来食物,吃了两口,食不知味,难已下咽,便停下来不吃了。

何真守在一旁,小心问道:“少爷怎么不吃了?”

柳一品富家子弟,平日里吃的是山珍海味,如此粗茶淡饭,哪里有胃口。

何真一声不吭,蹲在一边,小声抽泣起来。

“你为什么哭了?”

何真撒谎道:“路上被一只疯狗追咬,慌不择路,摔了一跤,现在皮肤生疼,一时没能忍住,打扰少爷用餐了。”

柳一品也不捅破,哈哈笑道:“疯狗可恶!竟敢欺负我柳府的人,明天我身体好了寻到它,宰了吃狗肉。”说完大口拔下饭食,吃的津津有味。

主仆俩都是明白人,谁也没有捅破谁。

疯狗一说自然是何真编造的,他的痛不在皮肤,在心口。

当柳府还不曾破败时,少爷乐善好施,仗义疏财,镇上有九层以上的人家都受过恩惠。现在柳家没落,帮衬之人无一,何真已然愤愤。

今晚何真外出寻找食物,在子玄镇足足拍了二十户人家的大门,结果每拍一家便心寒一次,要么闭门不出,要么各种理由推辞,更有甚者竟指着他的鼻子大骂,说他背地里借着主子的名头四处招摇撞骗,再啰嗦,好不好先揍个半死,再拉去柳府去评理。

何真害怕了,人情薄凉竟到了此种地步,就算他是一个乞丐,也不会有这种对待。

何真不敢空手而回,少爷还饿着肚子呢,一个人漫无目地的在镇上晃荡,此时天色已晚,街上只有他一个人,更增凄凉。不觉走到一个去处,耳边传来喧哗之声,抬头看去,周记饭庄四个大字映入眼帘。

饭庄内飘出酒肉香,何真咽了一下口水,肚子不争气的叫了起来。这姓周的老板亦受过少爷的好处,而且不止一次。何真已不敢奢求,只找个偏僻角落蹲着。

周家老婆已留意到他,只当没看见。

何真待那桌客人酒足饭饱,起身离店,趁着老板不在的空挡,一个闪身跳进饭店,对着饭桌的残羹剩饭一阵风云残卷,收拾个干净,待老周的老婆骂骂咧咧的出来时,早跑了个没影。

随后老周也出来了,安慰老婆道:“算了,只是一些剩菜剩饭,我们留着也没多大用,不过是喂猫喂狗。”

周夫人怒目圆睁,“狗还知道看家护院,白白给他吃了,我咽不下下这口气!”

见夫君不言语,本来有三分气,现在有七分了,“你就是猪脑子,什么都不懂。镇东头王麻子家开着同样的饭庄,为何他家生意兴隆,财源广进,我们家就差了许多,什么原因,你想过没有?难道是因为他王麻子脸上的麻子招人稀罕,客人流连忘返,恐怕不是吧。”

“当时我们和王家同去借钱,柳府只给了我们三百银钱,竟给了王家一千。这柳府也太会看人下碟了,借钱竟借出个高低之分来,我们哪里就低人一等了!”

这事虽已过去了两年,老周却记忆犹新,这件事确是柳府做的不够地道,借钱分高下,岂不寒了借钱人的心,为此事,老周曾一度怀疑自己的人品有问题。

老周夫妻虽得了柳府银钱,却不曾有过感激之心,每每念及此事,更多的是怨恨。今日王麻子饭庄的红火,必是那一千银钱扎深了根基,选的是旺铺,请的是大厨,想不火都难。

周夫人默默收拾饭桌,突然大声嚎叫起来,“他顺走我一个大碗,这小王八蛋!”

柳一品吃过饭菜,触摸着手中的碗,笑道:“这个先留着,恐怕这两天都得用到它了。”

第二日,清早。

何真睁眼不见了少爷,这一惊非同小可,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四出寻找。

“我在这里。”

前方河边,芦苇掩映着一个白衣男子,正是柳一品。

何真一看不妙,,少爷受尽人情冷暖,别一时想不开,投河自尽吧。

一路跑来,从后面抱住了柳一品。

柳一品一愣,“你做什么?”

何真这才留意,少爷手中一把石子,正一颗颗的投向河中,原来是自己想多了,笑道“河水深,少爷小心。”将车子向后移了半米。

何真蹲一旁,眼瞅着少爷投掷,甚觉好玩,“少爷好雅兴。”

柳一品哭笑不得,“你以为我玩呢。你看这河水中游鱼甚多,可恨我气力没有恢复,虽每投必中,却不能伤其身,令人恼火!”

何真看过去,河水翻滚,上面游了一层鱼,欢呼雀跃,卷起裤管,立刻就要下河抓鱼。

柳一品看见他如小孩子一般,也觉好笑,后面嘱咐,“你小心点。”

水至双膝,何真便不动了,把两只眼睛盯着少爷看。

柳一品笑弯腰,朝他招手,“现在害怕了?”

“少爷,我抓到一条鱼。”

“鱼呢?”

“鱼在脚下。”

“别闹,快点上来。”

何真双手去脚下摸索半天,提出一条两斤重的鲤鱼。


主仆二人美美的享受了一餐烤鱼。

吃的时候,柳一品总感觉有股说不出的味道,看一旁的何真肆无忌惮的狼吞虎咽,也就放下了疑虑。

第三日,主仆二人起个大早。

柳一品洗漱完毕,又把自己整理一番,心情绝佳,与何真对视一眼,各有期盼。

今天是方镇长五十大寿,中午时分董川必来相请,昨天还在为食物发愁,今日便可享用大鱼大肉,人生的起落之快令人难以琢磨。

已是中午,仍不见董川过来,何真焦躁起来。柳一品思讨一番,必是这个原因,他主仆二人身处位置太过于偏僻,以致令董川兄弟寻找不到。也不对啊,他是当差的,手下有的是人,若有心寻找,躲在哪里都给找出来。

原因二,今日人多事多,事事需他打理,他忘了这一出。这种想法颇令柳一品欣慰,人都有遗忘的时候,这个算不上过错。

何真就没有想这么多了,因他的大餐泡汤了,直接骂董川忘恩负义。吃主人家的,用主人家的,结果把少爷晾在一边,生而为人,他不配。

柳一品大声呵斥,他真有些生气了,别人即使有天大的错误,也不该在背后评论,那和小人有什么区别。何况那人又是自己的生死兄弟。

何真无辜受气,心里憋屈,便走去外面散心,傍晚时分才回来,手里捧着两个馒头,嘴里说道:“路过周家饭庄,这老周也不知道怎么搞的,说看我可怜见的,给了我俩馒头。”

柳一品手持馒头,正色道:“人家的东西,给我们,才能要。不给,不能有别的心思。”

“真是老周给我的,不信你可以去问他。”何真倔强的毫无底气。

柳一品指他脸上一块红肿的地方,问他是不是又被疯狗追了。

何真无言,没有疯狗追他,不过,追他的人比疯狗还可怕,手中明晃晃的菜刀和他脸上表情一样令人惧怕,为两个馒头,至于吗。

“接住。”

主仆两个一人一个馒头,还别说,这老周为人如何暂且不论,蒸出来的馒头真是无可挑剔,虽无菜可伴,吃起来仍觉津津有味。

何真说起下午的见闻,柳府内锣鼓喧天,鞭炮齐鸣,府外人众层层围观,热闹非凡。董川为这件事操足了心,镇长高兴了,上调的事,指日可待。

“我心里念叨,柳府又兴盛起来了,不觉忘乎所以,向前多走了两步,守大门的差人便出来辱骂,观察两人势头,我再多说一句,恐怕就得挨打。可我是柳府的人啊,竟被拒之门外,这是什么道理。”

柳一品听了乐出声来,连说岂有此理。

三日期限已过,主仆二人终于可以打道回府了。

柳府大门外,安安静静,无一行人,不复昨日热闹景象。

大门两侧,却有两个差人把守,不等他主仆二人靠近,一官人上前拦下。

何真手持独轮车,看了一眼少爷,很是不解,向差人嬉笑道:“多谢两位老哥帮我们看护门院现在我们回来了,这里不劳费心了,早点回去休息吧。”

这位差人的脸上露出不耐烦的表情,这老哥的称呼听的他极为不爽,好歹是个官差,吃公家饭的,一个下人不知轻重,胡乱叫喊,简直目无法纪,长此以往,还得了!

“管家府邸,闲杂人等不得入内。”逐客令已下,再有刁民说三道四,就得用法律解决问题了。

何真一听,当时就乐了,什么官家府邸,这分明是柳府,抬头看去,愣在原地,柳府已改作方府。

柳一品久久盯着那方府两字,好像看痴呆了。

何真上前理论,“我说老哥,你们一定是弄错了,这明明是柳府。三日前,懂川借去为方镇长过寿,说好的今日归还,怎么转眼成了方府了,你怎么睁眼说瞎话。”

官差强压下怒火,心里发誓,如果这小混蛋再喊他一句老哥,他一定拿拳头抡他,不耐烦道:“方镇长现在就在府上,惊动了他,保管你们没有好果子吃,到时候别怪我没提醒你们。快走快走!”

柳一品于独轮车上波澜不惊,问那官差,“你可认识我?”

官差一下被问住了,一时无言。在子玄镇,没有人不认识柳少爷,他也不例外。不但认识,而且还受过柳府的恩惠。只是身为下属,他身不由己,人情于公事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何真拍手称快,向着那官差道:“你怎么不说话了,一定是心虚了吧。你只要胆敢说不认识我家少爷,我就服你。”

官差恼羞成怒,这小混蛋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自己的底线,忍无可忍,五指紧握,一拳挥出。

他初入仁者竟,筋骨强健,气血翻腾,全力爆发之下,三五个人难近其身,这一拳虽只使出了五分力,何真已飞出了两米远。

何真血肉之躯,如何能抵挡这一拳,当时就昏死过去了。

柳一品见何真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不知死活,怒问那官差,“你怎么打人?”

官差不理会,回头和后面那人交代了几句,那人便跑进了方府。

方府大厅。

方继庄居中而坐,两边都是自己的亲信,董川亦在其中。众人为镇长新得一府邸再次举杯庆贺,方继庄甚是满意这座府院,几杯酒水下肚,加上众人恭维之词不绝于耳,有飘飘欲仙之态。

一公差突然闯入,去方继庄耳边如此这般把外面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扰我兄弟雅兴!”方继庄面上略显怒色,看向懂川,随及露出笑容,“懂兄弟煞费苦心,做哥哥的记心上了。但是这座府院,恐怕我无福享受了。”

众人不解其意。

方继庄笑着把外面发生的事讲了一遍,见董川不言语,叹息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我虽对此院爱不释手,现在原主来了,也只好忍痛割爱。”

方继庄身后站着一人,这人叫许寿,乃是方继庄的贴身侍卫,身材虽矮人半头,两只眼睛却闪着精光,哪位有幸被他瞧上一眼,保管得哆嗦半天。

许寿平日几乎不言语,他更喜欢用拳头做事,这样更直接,更有效率,这时开口道:“我去去就来。”

方继庄伸手制止,眼睛却盯着董川。

董川心里已有了计较,不愿此事太过张扬,“是兄弟做事欠考虑,下面的事就由我来处理吧。”

何真悠悠醒来,只觉口内极不自在,舌头左舔右舔,竟少了两颗牙齿,痛骂官差,谁都拦不住。

柳一品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听他说话漏风,不觉好笑道:“你醒了,少两颗牙齿算什么,人没事就行。”

何真正要诉苦,发现身处的环境不一般,小心问道:“少爷,我们这是在监狱吗?”

柳一品无奈道:“辱骂官差,私闯官家府邸,看你做的好事,把我也连累了。

何真倒抽一口凉气,这么说,果然是监狱了,身入囚笼,便是阶下囚,失去自由身,是死是活全在别人手中。

“喂,有人来看你们了。”狱卒敲着囚栏怒吼。

何真吃惊,果然如此,一但进来这个地方,人都不算人了。

“你终于出现了。”柳一品盯着囚笼外,喃喃自语。

董川忙无公事,一脸疲惫之色,匆匆走来,一见面便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何闹到如此地步。”回头呵斥狱卒,立马放人,“好啊,竟敢不把我放眼里了,我现在就去找方镇长,他敢不放我兄弟,这工作我是不会干了。”

柳一品不言语,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他的双脚,看的清楚,一步也没有往后退的意思。

“柳兄,到底为了何事?”

柳一品叹息道:“三日前,我把柳府借与你,三日后,柳府成了方府。何真上前理论,反被人暴打,然后,我们就被你们的人送进这里来了。”

董川恍然大悟,“原来为了这件事,说起来都是做兄弟的考虑不够周全。听兄弟说来,方镇长早有意把柳府买来作为自己的府邸,他为官造福一方,百姓无不称赞。柳兄乐善好施,亦为百姓称颂,二位算是同道中人。方镇长有意此宅,柳兄自然拱手相让。”

董川夸夸而谈,这时笑道:“况且也不白要你的,多少钱,柳兄开个价,我在中间协商,再没有不成的理。何必为了区区小事,大家伤了和气,我夹在二位中间,柳兄不为自己,也要为兄弟想想,相烦务必周全兄弟一二。”

柳一品笑道:“别的都好说,这座宅院乃祖传之物,我虽不孝,还知轻重。我视钱财如粪土,独这一样,任何人都不能动其分毫,若有图谋不轨者,小弟虽势单力薄,必然周旋到底,懂兄弟休再多言。”

懂川听他说的决绝,再没有回旋余地,笑脸道:“我会传达柳兄意思,容兄弟两日,想出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说完作别,和狱卒交代几句,大声道:“这是我兄弟,一场误会而已,万万不可怠慢。”

自懂川来过,两狱卒态度明显好转,已没了之前的嚣张跋扈,和柳一品交谈,甚至都带起了尊称。

何真出奇的安静,始终不发一言,不知心里想什么。柳一品嘲笑他被官差打怕了,话都不敢说了。

傍晚,狱卒送来一只烤鹅,一瓶好酒。

柳一品面露喜色,“果然有人好办事。我正肚子饿,你就送来好酒好肉,何真快扶我起来。”

何真从地上爬起,并不过来扶柳一品,直奔烤鹅,捧在手里,一顿狼吞虎咽。

“你多少给我留点。”柳一品心里着急,几乎是恳求的语气。

何真嘴里塞满烤鹅,一口酒冲下,不回头说道:“少爷,我好饿,全给我吃了吧。”

这孩子怕是饿疯了吧,柳一品自然不会和他抢食,只得勉为其难的答应他着。

何真突然变的食量惊人,一只烤鹅,一瓶烧酒,眨眼就送进了肚子,其间不时回头,生怕柳一品来抢他的美食。

柳一品简直苦笑不得。

何真仰面躺下,拍着肚皮问道:“好久没吃这么饱了!少爷,你说我们会死吗?”

柳一品一愣,何处此言啊,这孙子越来越没规矩了,有烤鹅不先拿来孝敬自己,自个吃独食,吃饱了,开始消遣本少爷了,不去理会。

“会死吗?”何真继续。

柳一品见他没完没了,没好气道:“谁死了你也不会死,你会一直好好的活下去。”

“少爷别骗我,因为我只相信你。”

柳一品都快骂娘了,这孙子今天反常,费话多的要命。

“有我在,你死不了。”

何真终于放心了,沉默良久,忽又悲伤道:“少爷也不是无所不能,大概也有说错的时候吧。”

“什么时候?”柳一品脸色不好看,有人竟敢质疑他。

“比如这次。”何真说着,突然大叫:“肚子好痛。”

柳一品称心道:“该!叫你吃独食。”

何真在地上来回翻滚,似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柳一品断定他不是装的,忙爬过去,只见何真面容扭曲,喘气声粗重。

柳一品慌了,抱他入怀。

何真惨然道:“少爷何曾见过我吃独食?其实我不想的,可是没有办法呀,因为我好害怕少爷出事。”

柳一品紧紧抱着他,道:“不用害怕,我不会出事,你也不会死。”

何真突然笑道:“少爷保证?”

“我保证。”

何真气若游丝道:“少爷你错了,这次哪怕是少爷你也不能保我周全。不过还好,能死在少爷怀中,我死得其所。”

何真奄奄一息,说话声越来越小,柳一品不得不将耳朵凑过去。

“我都听到了,你的好兄弟懂川交代的,命令狱卒将我们毒死。少爷拿他当自家兄弟,他却要害少爷性命,真是该死!”

何真突然直直坐起,面目狰狞道:“言而无信之人必死!”说完身体瘫软,死在柳一品怀里。

柳一品心情大恸,嘴里机械般重复着,言而无信之人必死。

此刻,柳一品丹田之中那团黑气蠢蠢欲动,真气中蕴含的中正纯罡之气正在慢慢消散。黑色气体伺机而动,瞬间将其包裹,轻而易举便将其融合。

黑色气体瞬间壮大,暴躁无比,一股邪恶之力滚滚涌入四肢百骸。


两位狱卒计算着时间,看看差不多了,便来为他主仆二人收尸。

打开牢笼,他主仆二人或躺或坐,皆死于非命。一狱卒不觉叹息道:“没想到柳少爷落的如此下场!”

另一狱卒同感,“谁说不是呢,我还欠着柳府不少银钱呢。他今日撒手人寰,他日我想还都找不到人!”话虽如此,他却从来没有打算还钱。

两人将何真放入裹尸袋,然后去抬柳一品。柳一品身体直直坐在地上,脑袋下垂,看情形早已死透了。

然而,他的身体却有千斤之重,两位狱卒都不是软弱之人,此刻合力,竟难以撼动。

“言而无信之人必死!”正在二人发力之时,一个声音在二人耳边响起,冰冰的,无任何感情,听的人发寒。

二人俱是一惊,此刻囚笼内再无第三个活人,两人同时看向柳一个品。柳一品依然端坐,头不抬,口不张。一狱卒伸手试探他有无呼吸,猛然见他睁开双眼,吓的心跳险些骤停,两条腿如抽去了骨头般,想逃,却无力。

月至中天,月光朦胧,为世间万物添了一层光晕。一片乌云迅疾而来,将月亮瞬间遮掩,人间陷入了短暂的黑暗。乌云过后,圆月复挂中天,不再皎洁,如蒙上了一层血雾,漫漫洒落,世间万物俱呈血红之色。

风起长林,更增凄惨。

两声惨叫几乎同时传出,因时间太过短促,并未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周家饭庄。

老周家生意惨淡,准备收拾妥当,早点休息。客人都去了王麻子家!最近入不敷出,已令他非常苦闷,时常老婆又在旁啰嗦个不停,拿王麻子作比较。

那王麻子算什么东西,也配拿来和他比较。老婆却忽略了他的一脸麻子,不讲人品,不比相貌,只拿挣钱多少说事。老周有口难言,气炸心肺,有这么一个不懂事的老婆,简直生不如死。

老周正准备关门,忽见一位客人如幽灵般走进来。那人将长发披散,遮住面目,看不清相貌如何,往凳子上一坐,开口就要两只烤鹅,二斤烧酒。

老周嘴里答应着,却不移步,小心问道:“我家烤鹅每只重五斤,两只便是十斤,客人吃的下吗?”看客人身子单薄,如何吃的下十来斤的食物,吃不完不就浪费了。

周夫人听到声响,已从后厨走出来,看到老周又在犯傻,上去就是一脚,吃完吃不完,是他的事,只要有钱赚,管他呢,扯着老周就去后厨了,怕慢了手脚,这单生意又给老周弄黄了。

不一会儿工夫,两只烤鹅并一瓶烧酒端上桌子。客人不言语,撩开头发便吃。

周夫人眼尖,只一下,便已认出,朝着老周努嘴。老周看去,立刻便认出这位客人不是别人,正是子玄镇上柳大少爷柳一品。

周夫人脚踢老周,叫他把酒肉撤下来,她已听说柳家主仆犯事被关进了监狱,这时出现在这里,一定是越狱出来的。她可不想吃官司,这种人离他越远越好。

老周唯唯诺诺,不敢上前。周夫人骂一句没出息,亲自走过去。

柳一品早知她来意,暂且不吃,将头发隆去,问道:“你可认识我?”

周夫人不惧他,一个逃犯有什么好怕的,坦然道:“你是柳家少爷。”

柳一品点头,见那夫人要将盘子端走,微微一笑,一根手指搭在上面,任周妇人使尽气力也不能动其分毫。

柳一品完全无视,似在回想一件遥远的事,思绪回转,和周夫人说道:“大概两年前,你夫妻二人曾从柳府借了一笔银钱,可有这么一回事?”

周夫人望向老周。老周无可抵赖,只得点头称是。

柳一品笑的可亲,继续道:“当日你夫妻承诺,过两日便还钱,我说不急,待手头宽裕再还不迟。当日你二人保证,一年之内必还,现在已过了期限,你怎么说?”

老周一时无语,也是明仗着柳府乐善好施,当日虽有承诺,他夫妻根本没当一回事,从来没想过还钱。因为大家都是这样,借了钱没有还的,也没见柳府上门讨债的,他那么一大户人家,不会和平民计较的。

周夫人虽是女流,反应却快,一看这架势就知道来者不善,大有不讨回银钱不罢休的势头。钱财入手,怎肯轻易松开,况且那是一笔不小的数目,纵然能拿出来,也非得伤筋动骨不可,傻子才会还钱。

周夫人不是傻子,她不会还钱,却会笑,笑的令人不自在,“我们会还钱的,却不是现在,将来某一天也许会还的。”

柳一品淡淡说道:“我一个好兄弟曾说,言而无信之人必死,我觉得他说的有道理。”想到何真,又是一阵心酸。

柳一品突然抓住周夫人的胳膊,体内随及传来声响,皮肤之内的骨骼无限反转、扭曲,一个大活人眨眼被扭成了麻花状。

周夫人如空布袋般瘫倒在地,就此死去,从头至尾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老周傻了,他见过死人,却不曾见过这般死法,如一滩烂泥,令人作呕。

老周不知双腿是何物,除了剧烈的颤抖,再无第二个用途。

柳一品手指轻弹,从指间飘出一团透明气体,如雾般轻盈,飘向老周。

老周已经看到了,心里害怕,急忙屏住呼吸,不使其进去体内。

透明气体无风而动,自身载有一股力道,你不给进,它便强进。它有无孔不入的本事,哪怕手捂口鼻,它也能从汗毛孔进入。

老周心底一凉,透明气体已缩成一团,不再动弹,似有图谋,惊惧不已,不知它要闹出什么幺蛾子来。

柳一品撕下一只鹅腿,吃自己的,不再理会他。

老周一看,机会来了,慢慢平复心情,镇定下来,腿脚竟能动弹了,慢慢向后退去,至门口这段路不过几步远近,他心急如焚,像走了一年。

老周退至门外,别无他想,只一个字,发足狂奔。一口气跑出二三公里才罢休,此时早已汗流浃背,气喘如牛,好在终于捡回了一条性命。至于夫人惨死,事已至此,那也是无可奈何的事,人活着就好,别的事,日后再作打算。

周家饭庄内,柳一品独坐,鹅腿啃的不亦说乎。猛然停下,身体运作,体内黑气牵引,进行远程超控。

老周喘息未定,忽觉身体异常,透明气体开始扩散,漫漫侵入身体每个角落。老周不敢动弹,带着恐慌细细感受,忽然大叫一声,然后瘫倒在地,嘴里大喊着好涨。

老周身体如气球般被人无止境的往里面打气,肚皮,四肢越来越膨胀。气球到了承受的极限便会爆裂,老周的身体亦是如此。

砰的一声响,柳一品摔碎酒瓶,离店而去。此刻,他记忆清晰,谁家欠他银钱,他记得一清二楚。下一家,王麻子饭庄。

王麻子走运,因如厕捡回一条命。柳家少爷疯了,平时那么斯文的一个人,想不到今日竟大开杀戒,而且手段极其凶残,王家饭庄几十号人,杀起来如切瓜,根本不带眨眼的。

王麻子已不记得跑了多远,他根本不在乎,逃命要紧,他宁愿在路上累死,也不愿落在那人手里。前方忽然露出一座府邸,竟到了方府。府内灯火通明,两官差如天神般守在大门外。

王麻子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嘴里喊着官爷救命,踉踉跄跄跑到官差身后躲藏。

两官差认识王麻子,见他行动反常,一时不明所以。

王麻子断断续续道:“有人要……要杀……”

一官差伸手制止,他已感受到了,一股不寻常的气息正席卷而来。

柳一品从黑暗中走出来,认出其中一个官差,就是他一拳打掉了何真两颗牙齿,直视道:“你的拳头很硬,我们比试比试。”

那官差认出他来,便出言劝道:“柳少爷,你现在逃犯,罪上加罪,现在束手就擒,方镇长开恩,或许能留下你一条性命,不要再做无谓的挣扎。”

“成了缩头乌龟了吗?”

守门官差早知方镇长和懂川要将柳府之人杀尽,以绝后患,什么留他一条性命,都是诳人的话,此刻听他言语挑衅,再无顾虑。取他性命,大功一件,日后飞黄腾达,全在此刻。

官差紧握双拳,立时青筋暴起,双臂有千斤之力,自信顷刻之间就能将他拿下。没有多余花招,猛然挥出拳头,拳风呼呼作响,直奔对方面门。

柳一品纹丝不动,待铁拳将至他面门,同样一拳挥出。守门官差身体好好的站着,一条胳膊却不见了。

难以置信,他甚至没有感觉到疼痛,又见柳一品挥拳,接着另一条胳膊也不见了。言语已不能表达守门官差的震惊,事实上他已无法开口,柳一品又是一拳,然后他的脑袋就不见了。

柳一品身如闪电,又一拳将另一位官差哄碎。鲜血令他振奋,杀戮使他癫狂,今晚,他要大开杀戒,杀尽天下言而无信之人。

王麻子跑进方府,直奔会客厅。

此刻,方继庄宴请宾朋,座无虚席。王麻子一路哭喊着跑进来,求方老爷救命。众人见他血淋淋的成了一个血人,无不震惊。

方继庄大怒,“什么人敢在我方府闹事,速速拿来问话!”话音未落,一道身影闪过,方继庄身后的许寿不见了。

忽听外面一声闷响,众人知道这是干起来了,一涌而出,只见庭院站着两人。

许寿一言不发。柳一品头颅低垂,亦不言语。两人拳头互怼,高下立判。柳一品右臂肌肤爆裂,白森森的断骨裸露在外,甚是可怖,意念稍动,立时有股黑气侵染进行修复。

柳一品不去理会,自言道:“血气充沛,你是师者镜高手。”

许寿冷冷道:“仁者巅峰,不是对手,你这样的我可以打十个。”

“柳一品,今日你犯下滔天罪行,千夫所指,万死不辞,此刻束手就擒,本官给你个痛快。”方继庄怒发冲冠,挺身而出。

柳一品狂笑道:“我信你个鬼,在座各位,没人杀的了我。”说着嘻嘻一笑,“想尝尝鲜血的滋味吗?”

什么?方继庄听的有些发愣,见他笑的邪恶,心里预感将有不好的事发生。这时候,身旁的王麻子痛的叫唤起来,随着砰的一声,血肉横飞,溅的方继庄满脸满身都是。

“这一下露出本来面目了吧。”

“杀了他!”方继庄怒气冲天,此子猖狂至极,不杀此人,誓不为人。

许寿踏步向前。

柳一品傲然道:“打我十个是吧,我倒想试试你有几斤几两。师者镜又如何,今日我越阶杀你。”

柳一品简单粗暴,只出拳与他互怼,伴随着剧烈的震动,每一次收回来臂膀必是血肉模糊。柳一品不在乎,随及有黑气萦绕为他修补,速度之快,令人咂舌。

许寿已感觉到不对劲,这小子简直邪门,不知使了什么手段,身体竟有自主修复功能。他是师者镜中段,对方是仁者镜巅峰,两人根本不在一个级别。差了一个等级,其实有天壤之别。师者镜杀仁者镜简直不要太容易,许寿说打他十个,并没有夸张的意思,正常情况下,打三五十个都不是问题。

此刻的许寿却是越打越是心惊,柳一品虽处下风,气势却是越来越强盛,隐隐有压过他的趋势,而且他变态的修复功能简直丧心病狂,犹如打不死的小强,任你如何揉捏,他仍旧跳的欢快。

“第六个我来了。”

柳一品已看出他气血下滑严重,之前的威猛之势已降了一半下来,趁他虚,要他命。

两只拳头继续碰撞到一起,一股黑气从柳一品身体剥离,由拳头迅速穿入对方体内。

许寿气血无法聚拢,发出的实力不过平日的十之五六,形势已十分危急。

“第七个我来了。”柳一品一拳挥出,许寿被动出拳抵挡,咔喳一声,传出骨头碎裂的声音。

众人都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一看不对头,四散奔逃。

许寿右臂垂下,再无力挥拳,哪怕到现在仍不敢相信,自己堂堂师者境中段,竟会败给一区区仁者境。

柳一品走近,嬉笑道:“我说你吹牛吧,竟敢大言不惭打十个我。现在明白了吧,七个我就是你的末日。”举起拳头道:“你猜我现在做什么?”

许寿根本不惧,“有本事你断我另一条胳膊。”

“错!谁说我要打断你另一条胳膊了。”柳一品盯着他的脖子,笑的无比开心。


柳一品精神进入癫狂状态,杀人见血,杀顺了眼,看谁都不爽,见鸡杀鸡,见狗杀狗,见人杀人,无人可挡。在他眼里,子玄镇无人不可杀,言而无信之辈,留他何用。

方继庄侥幸从方府逃出来,他虽为官多年,做的都是斯文的勾当,何曾见过这种场面,不是他腿脚利索,跑的快,此刻恐怕早身首异处了。

方继庄跑的飞快,有人比他跑的还快。刚逃出方府,方继庄与懂川并肩前行,生死关头,两人拼尽全力,跑个旗鼓相当。

时间一长,两人差距就出来了。方继庄毕竟上了年纪,养尊处优惯了的,如何比得了董川年轻人血气方刚。

前方的董川如兔子一样走位轻巧,节奏保持的相当稳健,好像永远不知疲倦,看的方继庄羡慕嫉妒恨。

“董兄弟,我的脚崴了,你来扶我一下。”

懂川皱眉,你什么时候崴脚不好,偏偏这个时候,不是找死吗,你找死可别拉上我,我年轻还想多活几年呢,当时听见了就当没听见。

前方,董川速度不减,而且明显有放快的趋势。方继庄恨的咬牙,真是大难临头各自飞呀!从前一口一个大哥,叫的好亲热,如今不提也罢!真是讽刺,我就知道没好事,嘴甜心狠,人面兽心,祸事降临,跑的比兔子还快,正常人可干不出这样的事,心里发狠,这次能活下来,找机会一定要弄死他。

“懂兄弟,你和他是发小,什么大不了的事,你一句话就说开了,他杀别人,还能杀你!再为兄长美言几句,都是误会,前因后果道个明白,说不定连我也不杀了。你只顾跑,显然心里有愧,什么发小不发小,杀了完事。”

懂川快被他逗笑了,这事可说不清,明明是两人要置人于死地,结果被人家绝地反杀,这时候除了跑还是跑,傻子才去拉关系讲道理。

夜色如洗。

寂静的街道上弥漫着诡异的气氛,几声惨呼打破寂静的夜,而后是更加寂静的夜,方继庄被淹没在无边夜色里。

柳一品从后方杀过来,几声惨呼代表着几个生命的终结。柳一品如杀神一般融入无边夜色,今晚是他的主场,唯有杀戮。

方继庄心急如焚,眼看董川远远将他甩开。罢了罢了,看来今晚难逃一劫。终究不甘,死也要拉个垫背的。

“董兄弟真绝情!今晚我有死无活,临死前,我没有别的要求,只求说一句话。”

董川听的一愣,看他胸有成竹的样子,他想说什么话。

“这一句话不是别的,他柳一品所以如此,全是拜你所赐。我只说这一句,赌一把,信不信由他。我左右是个死,就看他信不信了。信了,你跑的过我,却跑不过他。”

懂川慢下脚步,他本就心里有鬼,整件事与他脱不了干系,哪还经得起别人添油加醋。

方继庄暗喜,随口一句唬人的话,竟然见效了。

“方镇长,你脚崴到了,我来背你。”董川弯腰做出来一个背人的姿势。

方继庄坦然跳在他背上,深知在劫难逃,不过,两个人死好过他一个人死,况且,他并不喜欢这个人。迫不得已时,能与不喜欢的人一起上路,也是一件人生美事。

叹息道:“影响了懂兄弟的速度,真是该死!”

懂川脚步不停,喘息道:“方镇长说笑了,乌龟本来就不以速度见长。”

乌龟?方继庄一头雾水。

“懂兄弟休要胡思乱想,逃命要紧。”

懂川一笑,不再言语,跑了一会,又道:“乌龟不但速度奇慢,而且还有一个致命的弱点,方镇长知道吗?”

方继庄皱眉,又来,这家伙到底想干什么?火烧眉毛了,不急着逃命,现在是说乌龟的时候吗?心里虽这么想,嘴上却忍不住问道:“什么致命的弱点?”

“把乌龟四脚朝天,它绝对翻不过来,你说这个弱点能不能要了它的命?”

没错,乌龟四脚朝天,自己的确难以翻转,不过,这和他们有什么关系?没一毛钱的关系。

“镇长不信?”懂川如发现了新大陆,笑的意味深长。

“我信,我信。”

方继庄真是怕了他了,这家伙是不是被吓出毛病来了,怀疑自己上了贼车。

方继庄犹豫,要不然还是放我下来吧,这辆车前途渺茫啊。

懂川气喘如牛,神情却兴奋到极点,“单说无用,我做给镇长看。”说着跳上路边半米高的石阶。

方继庄发觉不对头,懂川把两人比作乌龟,而他就是乌龟壳。假如乌龟四脚朝天,他这个乌龟壳必然先着地,想要挣脱束缚,两腿却被他紧紧抓住。

“懂兄弟别闹,快放我下来!”

懂川面色从容,突然仰面而倒,两个人合起来三百斤的重量,重重摔在石板路上。

方继庄闷哼一声,接着嘴里噗呲一声。

懂川只觉后脑壳一热,嘿嘿一笑,见效了。复又爬起,跳上石阶,如此三番。

懂川受伤不轻,却把四肢朝着空中欢快的摇摆,开口问道:“镇长,这下知道什么叫四脚朝天了吧?就是这样。”

没有声息。

方继庄血肉之躯,如何能承受这三下撞击,早在第二次倒下时,便已气绝身亡。

老东西,自寻死路!记住了,下次两个人走夜路,不要随便叫人家背你,哪怕你脚真的崴了,不然很容易被摔死。

懂川想要站起来,继续逃命,脖子却被方继庄牢牢勒住,用手去掰,纹丝不动。

这是有多大的怨气,死了都不肯放手。

懂川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始终不能松开分毫,想要翻个身亦不能够,最后只能干瞪眼、喘粗气。

懂川说的没错,把乌龟四脚朝天,它一定不能够自己翻转过来。这个道理他多少有些存疑的成分,干脆拿自己做一回实验,结果显而易见,他说的一点没错,四脚朝天的乌龟,的确不能自己翻转过来。

懂川还要惨一点,至少乌龟还能呼吸,而他却不能,两条没有生命的胳膊正在剥夺他的生命。

懂川从未想过会以这种方式死去,生命正在一点点流逝,他能感觉到。

这算什么?他想笑。

别人也在笑。

柳一品蹲在一旁,盯着两人奇怪的姿势,一脸诧异。

他立刻就想到了乌龟,一只四脚朝天,无法自个翻转的乌龟。

“救……我。”懂川苟延残喘,眼中闪过一丝光芒。

“为何杀我?”

“容我……喘……喘一口气。”

柳一品松开方继庄的胳膊。

董川立刻坐起来,大口呼吸。

一口,两口……柳一品见状,当时就摇头了。

董川缓过神,“柳兄,听我解释。”

柳一品直接摇头,“不需要解释了。”

什么?董川有些发懵。

“你刚才是不是说过容你喘一口气?”

柳一品摇头,念在一起长大的情面上,这是他人生的最后一次耐心。

董川承认说过这句话,现在他也不敢撒谎。

“你食言了,因为你喘了不止一口。”

“这有关系吗?现在我想和你说说何真的事。”

柳一品大摇其头,“这很有关系,何真的事暂放一边,现在我们只说喘气的事。你说容你喘一口气,结果喘了何止一口,而且现在还在继续。你知道的,当何真死后,我曾发誓,杀尽天下言而无信之人,今晚,你在此列。”

不等懂川做出反应,一拳直接洞穿了他的胸口。

董川死不瞑目。

柳一品一路杀过去,子玄镇尽是言而无信之人,尽是可杀之人,一夜之间,杀的子玄镇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子玄镇人口十去八九,剩下的一二不过是幼齿小儿和白发老人。

柳一品丹田中黑气奔腾如洪流,似有溢出的迹象。柳一品完全放弃抵抗,任由黑气漫出丹田,与血液强行融合一体。血液有了黑气的的加持,瞬间活跃数倍,如野马奔腾,眨眼融入四肢百骸。

肉体突变,柳一品强忍痛苦,体表肌肤漫着一层淡淡的黑雾,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的越发紧致。

柳一品的境界正在快速提升,从仁者境巅峰段进入师者境,然后进入师者中段,一路畅行,无可阻挡。

柳一品以手触摸自己的肌肤,暗自欢喜,紧致的皮肤至少是寻常人的四五倍。

事情的发展远远超出他的预料,柳一品正在为进入师者中段得意时,皮肤之下的血肉快速凝聚,同时空缺出的地方立刻滋生出新的血肉,然后不断的凝聚融合。

肉体上的突变为他带来巨大的痛楚,柳一品根本无法忍受……

不知过了多久,柳一品悠悠醒来,惊喜的发展,他已进入师者境巅峰。连忙查看自己的身体,并无异常,很是纳闷,此刻只觉得自己身体有五六百斤重,然而从外表看不出任何差异。

柳一品腿上用力,脚下青石砖碎裂开来。

这就是师者境巅峰,以血肉之躯可摧毁坚硬的花岗石。

柳一品体内血液活跃异常,有一股想要冲出去的冲动,有心一试。一步踏出,利箭般冲了出去,动若狡兔,奔腾如虎。

两耳疾风呼啸而过,周遭事物极速退去。柳一品奔跑两刻钟,停下来暗自摇头,他的速度已然极快,可要离地而起,飞向空中,这是他目前无法做到的。

柳一品已经在师者境顶峰,仍无法做到空中飞行,看来想要腾空,需要更高的境界。

柳一品并不着急,由于境界提升的太过迅速,体内真气涣散,横冲直撞,简直一团糟,当下需要引导、融会贯通,做到力量运用最大化。

柳一品明白,境界的提升于他而言已不算一件难事,这跟黑气侵入他的丹田密不可分。黑气为他打下了坚实的基础,真正的爆发来自他的杀戮,每杀一个人都能为他提升一份实力。

柳一品笑了,子夜城数十亿人口,言而无信之人最少对半,简直杀之不尽。杀不尽也得杀,何真死前我曾承诺过的,倘若不然,我岂不是也成了言而无信之人?我岂不是也该死?

柳一品心意已决,不再多想,眼下当务之急是找个僻静的落脚处疏导体内的真气。

柳一品一路向西,正是傍晚时分,往日的子玄镇人流来往,热闹非凡,今日成了一座死镇。

深夜。

子玄镇向西五公里处有一座西芒山。此山被一群恶人霸占,雇下三五百人开采矿石。当日矿场开出来的条件无比诱人,应招者络绎不绝,待差不多聚集了三五百人,恶人下令封山。外面的人固然进不去,里面的人也绝对出来来,其中各种压榨,种种惨无人道的恶行不胜枚举,稍加反抗者无不被打个半死,众人敢怒不敢言。

唐氏三兄弟找机会料理了一个守卫,摸黑逃了出来。

三兄弟在黑夜中狂奔,事情隐瞒不了多久,很快就会暴露,矿主暴怒之下必然派人追赶,抓到了,必死无疑。

三兄弟都是十六七的年轻人。老三唐豹已被两位哥哥甩出一段距离,越想越气,这么跑下去,敌人还没有追上来,自己先累死了。被人抓到了是死,再跑下去累死,左右逃不过一死,还跑个什么劲,一屁股蹲在地上,身体顺势倒了下去。

“老三,起来!”二哥唐虎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你想死!”

“死就死吧,一个月了,没吃过一顿饱饭,身体无休无止的干活,好不容易逃出来了,水米还没有吃一口,你好意思叫我跑?不是不给你面子,我已跑了几十公里,已经够意思了,现在一点也跑不动了。”

“咦,快看,前面有灯光。”

唐豹笑起来,“大哥,别闹了,我明白你的意思,指望你这句话,再让我跑个几公里对吗?我可做不到。大哥,二哥,你们快逃命去吧,我不想连累你们,我在这等死!”

唐龙走过来一把拉起他,指前方给他看,“两公里不远,你还能跑过去的话,我保管有东西吃。”

前方树林掩映着一片灯光,虽然微弱,却给三兄弟带来了曙光。

唐豹一马当先冲了出去,刚才要死要活的状态已不复存在。

唐龙笑着摇头,总算解决了这个大麻烦。正要叫上二弟一块追上去,却见他面有疑色。

“大哥,前方好像是子玄镇。”

唐龙听到子玄镇三个字,登时眉头紧锁,矿场传的沸沸扬扬,那里出了一个妖孽,见人就杀,一夜间将镇上的人杀的干干净净。

“大哥,我们怎么办?”

唐龙咬牙道:“左右是个死,赌一把。”

唐虎惨笑道:“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我们三兄弟运气一向不好。”

唐龙盯着前方,三弟跑的好欢快,因为前方有东西吃,这时候告诉他,前方非但没有吃的,而且还有一个恶魔等着,他会是什么表情?后有恶狼,他们无法阻挡,前有猛虎,更是不敌,罢了罢了!“运气不好,我们三兄弟共赴黄泉如何?”说着伸出一只手。

两兄弟哈哈大笑,携手追了上去。


子玄镇一片凄惨景象。

唐氏兄弟敲了十几户人家,皆无人应答,原本繁华的子玄镇成了一座空城。

秋风萧瑟,层林尽染,更增凄凉。

人都去哪里了?唐龙隐隐觉得不妙。

唐虎在侧,早已警惕起来,矿场传闻,子玄镇出了一个妖孽,凶残无比,杀人无数,看来传闻也许不假。

夜色弥漫,庞大的子玄镇连只狗叫声都听不到,唐龙唐虎暗叫邪门,这鬼地方越来越不对头了,还是趁早离开为妙。

这时候,远方传出一声惨叫。两兄弟寻声跑过去,那是唐豹的声音。

一家饭店内,唐豹不知从哪里翻出一只烤鹅,配上烧酒,正吃的津津有味。忽见两位哥哥正吃惊的看着自己,招呼他们过来一起吃。

唐龙与唐虎相视一笑,此时已没有任何脾气,惨叫和欢呼是两种状态,老三已无法正确表达自己的情感。不是看在烤鹅烧酒的份上,少不得一顿收拾。

店外,不知何时站了一个人。这人在夜色中如一座雕塑,一动不动,长发掩映着的眼神犀利,阴狠,两眼盯着小店内三兄弟胡吃海塞。

唐龙吃了两口烤鹅,又喝了一口烧酒,忽然从店内跳出来,怀里似藏着东西,出门来便一路向西,对外面的人视而不见。

唐龙越走越快,那人如影随形,始终不离开他身边。唐龙一口气奔出五六里路,忽然止步不前,回头看那人,距自己不过五四五米远。

唐龙暗中松了口气,终于把这家伙引出来了,一只手又不经意间摸向腰间。

这引起了夜行人的注意。

唐龙摸索半天,然后从里面拿出半只鹅腿来。

夜行人微微叹息,也许,你不该欺骗我。

唐龙炫耀道:“想吃我的鹅腿,没门!罢了罢了,看你追的够辛苦,留一点给你好了。”说着两口将肉吃下,把剩下的骨头丢过去。

柳一品眉头微皱,上回有人曾这么对他,现在连后悔的机会都没有。

“你不是本地人?”

“明知故问!”唐龙十分不屑,矿场派来杀他们的走狗,也配来问他。

“我最痛恨别人欺骗我,念在你为了两兄弟,这次不跟你计较。为何来子玄镇?”

这人好像不傻,难道不知子玄镇出了一个妖孽,来这里没有好果子吃。

唐龙嘴里嚼的津津有味,没有好果子,有好烤鹅。眼前人不管是矿场派来的,还是子玄镇上的妖孽,今晚他都死定了。

当三兄弟在小店时,他察觉到这人的时候,就已经想到了。考虑到伤亡最小化,他选择牺牲自己,拖延的这点时间,希望可以帮到两兄弟逃生。

柳一品似已看穿他的心思,笑着摇头,“你有此心,难为你了,可有人就是不知好歹……”朝空中左右挥拳,分别击中从两边跳出来的唐虎唐豹。

唐氏兄弟蜷缩在地上,要死要活。

“这一拳我只使出了一层力。”

柳一品根本懒得看他们,不是他另存了心思,他们连疼的机会都没有,死人是不会疼的。

唐龙踏步走上前,“放他们走,我留下来,你要我怎么样都可以?”

柳一品玩味道:“你确定怎么样都可以?”

唐龙不禁退后一步,看这人神情恍惚,精神不大对劲,难道还有别的癖好不成?

“大哥二哥,你们走,我留下来。”唐豹视死如归,他已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怎么样都可以,我无所谓的。

“老三,胡闹!”老二开口了,笑嘻嘻的说这种事他是行家,别的人干不来,只会添乱。

柳一品不耐烦道:“再有一个多嘴,叫你们都死!”冰冷的话语渗透空气,听得三兄弟直打寒颤。没有人敢说话,虽然三兄弟天不怕地不怕,但为了一句话就得死,太不值了。

自己的话见效了,柳一品很满意,再问:“你们从哪里来?”

唐龙冷眼旁观,已大致看出眼前这人不是矿场派来了,否则哪还有闲工夫和他们废话,早被干掉了。既然不是矿场派来的,此人出现在子玄镇……

想到此处,唐龙不由得心头一紧,此人莫非是子玄镇出来的妖孽?虽不敢十分断定,却已谨慎万分。也许传闻不实,他虽杀人,却不滥杀无辜,不然三兄弟现在哪里还有命在。见他问话,不敢心存侥幸,将三兄弟的遭遇一一如实告知。

柳一品默默听完,又道:“你们可曾失信无人?”

唐龙忽然笑起来,“不曾失信于人,”忽又自嘲,“恰恰相反,自我三兄弟懂事以来,所处之人,言而无信者数不胜数!”

耳边传来咬牙切齿之声,正是对面那人所发,三兄弟听得心惊胆颤。

柳一品双眼从三兄弟面上一一扫过,量他们也不敢撒谎,手指子玄镇朗声说道:“此镇之人皆是我杀,所杀之人皆是言而无信之人,他们死的不冤!你们三兄弟可愿追随我?”

“追随你有什么好的?”唐豹心里嘀咕,子玄镇出来的杀人妖孽,躲还躲不及呢,我疯了!

柳一品笑道:“饭管够!”

唐豹是被饿怕了的人,这句话正说到他心坎上,当即就答应了。

唐虎说道:“追随你有什么好的?”唐龙也是这个心思,别拿饭说事,那也只能糊弄糊弄三弟,他们想听点精神层面的,叫人热血沸腾的东西。

柳一品猛烈摇头,一直摇,似要甩掉一些沉重负担,“太吵闹了!这些人扰乱秩序,把一切搞的乱七八糟……应杀尽天下言而无信之人,还世界一个清净!”话出口,人已踏步而去。

唐龙、唐虎紧随其后,他们无话可说,该说的都被柳一品说了,他们只负责把热血沸腾起来。啥也别说了,杀尽天下言而无信之人,这就是他们终身奋斗的目标。

去什么地方?唐豹一脸懵逼,老大,老二一言不发,中邪了似的,拦都拦不住,刚才发生了什么?

“西芒山!”

唐豹登时腿脚发软,疯了吧,刚逃出来,又去送死!看着前方老大老二坚定的步伐,罢了罢了,死就死吧!总觉憋屈,答应了追随你有饭吃,可饭还没吃到呢,此刻倒贴上去,就是个便宜货,根本不是那回事,多少有些买二送一的感觉。

子虚山脚下,洛氏医馆。

此刻一中年男子蹲在医馆门前一筹莫展,这人就是洛氏医馆的主人洛方。他一生未娶,无儿无女,本来是清净惯了的,自两个月前两个病人住进来,他的噩梦就开始了。

这两个小鬼年岁又小,每日叽叽喳喳,吵的他不得安生,尤其那个女孩,苍蝇一般挥之不去,令人痛不欲生。

已经两个月了!洛方想起来就头痛,不免唉声叹气。以他的医术,送来的人只要还有口气,他就可以救治过来,偏偏那男孩是个奇葩,不知是先天体质弱还是别的什么问题,不过是断了一条腿,硬是耗了他两个月。

两个月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好说不好听,别人知道了会怎么想?一传十十传百,岂不砸了他洛氏医馆的招牌。

洛方有些坐不住,别的暂且不论,单说医药费,他已做了亏本买卖。那日柳公子虽给了一些医药费,但救治断腿熬制的药材已十去六七,假若病人住个三五日,就此离去,他尚有赚头。如今两个月下来,早赔到姥姥家去了。

每每索要医药费,两人便装出一副可怜相,钱财固然没有,而且那女娃极其刁钻,仗着他是个老实人,每日变着花样要吃的。

洛方受够了,今日就做一个坏人,无论如何都要将两人扫地出门。

洛方大步走到病房,一把推开门,丝毫不带犹豫的。房里扫视一圈,脸色阴沉的问躺在床上的男孩,“你妹妹去哪里了?”

轩然在床上正承受着断腿带来的阵痛,见洛医生怒气冲冲的走来,登时心神不定,挣扎着就要坐起来。

洛方哪只眼瞧得上这副模样,将头扭开,朝他摆手,躺着说也一样。

轩然受宠若惊,又觉不大礼貌,将一只手不尴不尬的支撑着身体,恭敬说道:“我妹妹说久扰洛神医,甚是过意不去,趁着今日风清气爽,去山上打一些野味,运气好的话,晚上我们吃大餐。”说的太过入神,竟有口水流出来。

洛方哼的一声,一条断腿,医治两个月,总觉这神医两字满满的讽刺,也不多作计较,既然女娃不在,赶人一事,暂且不提,出门前好心提醒,“近来不太平,待你妹妹回来,劝她少出门,最好不出门。只顾疯,哪天丢了小命别怪我没提醒你们。”

轩然唯唯称是,吃过午饭,仍不见水笙妹子提着野味归来,心中不安。

下午,一个婆子来抓药,神神秘秘的和洛医生说什么地方出了乱子,本来一件不大的事,不过吵吵闹闹,说红了眼,竟动起刀子来,杀的尸骸成山,血流成河。

轩然也不知真假,那婆子多少有夸张的成分,因心里有事,正应了这个景,总觉心惊肉跳。

傍晚时分,轩然从病床爬起来,不能再等了,万一妹子有个好歹,他不能原谅自己。断腿早已接上,要下床行走,亦非难事。

“这是准备出院了?”

轩然刚出门,便给拦下来。

洛方蹲在院子里,两眼盯着夕阳西下。

“我要去找我妹妹。”

“你的腿正在愈合阶段,非常时期,经不起跋山涉水。今日不听劝,保管你终身残疾,你想好了。”洛方不回头,两眼只管盯着夕阳看。

轩然一咬牙,残疾就残疾吧,在柴火垛抽出一根木头,拱手道别。

洛方视而不见,沉醉在夕阳的美色中,不知多久,猛然回神,面作痛苦,麻的,看太久,眼睛顶不住,泪流满面。

山路难行,腿脚不便,轩然走的甚是辛苦。走了一段路程,气喘如牛,汗水早已浸湿衣衫,路边靠着一棵古树歇息。

不见枝叶摆动,忽然起了一阵怪风,轩然感觉不到凉爽,心底生起一股危机感。这份危机不是为他牵肠挂肚的妹妹,而是来自自身。

面对将至的危险,人本能的会生出一种感觉,身体发出信号,以躲避利害。

轩然犹豫不决,麻烦找来了,躲不过,也许会就此挂掉。就他现在这身体条件,胆子又小,又跑不快,想不死都难。立刻下山,或可躲过一劫,身体的直觉这样告诉他。

但是不能,与自己未知的危机比起来,妹妹处境更快艰难,他不能退缩。也许妹妹身处千钧一发之际,正等着他去搭救。

轩然不再停歇,一步步挨着向山上爬去。

怪风是一种提示,有人不理睬,它便轻轻飘去。

轩然又行了一阵,面前一块五六丈宽的大石平铺,天长日久,风吹日晒,石头光滑如境面,不觉踏步上去。

此刻轩然已爬的相当高了,脚踩巨石,向下眺望,虽无美景供他欣赏,却也觉得神清气爽,将刚才的不安早抛却脑后。

草丛晃动,从里面跳出一个东西来。轩然定睛看去,不免吃惊,原来是一只老鼠。老鼠常见,难为它竟可以长这么大。轩然估摸着,这老鼠少说也有六七斤重。

吃惊的同时不觉莞尔,这老鼠如落汤鸡,完全不顾形象,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正应了那句如过节老鼠,人人喊打。

轩然正在欣赏这只六神无主的老鼠,忽见它慢悠悠爬上巨石来。子虚山这么大的地方,哪里你不可以去,偏要跑到我跟前出丑。轩然也是无奈,正准备驱赶,那老鼠却瞬间凌厉起来,两只眼睛闪着精光,哪里有一点落汤鸡的模样,跳起来就往人怀里钻。

轩然被它突如其来的举动搞的不知所错,身体本能的向后退,一脚落空,整个身子滚落山崖。

轩然滚落山崖,没有就此死去,但也好不到哪里去,只剩下一口气残喘。一缕幽魂几次要冲出躯体,都被他强大的意念压下。

水笙妹子还没有找回,可不能就这么死了。假如我就此死去,妹子一路找来,发现了我的尸体,她该多伤心啊!

两人虽非亲兄妹,但于苦难之中相遇,相依为命,胜过亲的。自己果真有个好歹,她也不愿独活。

轩然躺在山石之间,情思纠缠。

怪风又起,一缕幽魂漂来,一眼就看到地上那具尸体,满心欢喜,附上此身,正好做为依托。

轩然本就一口气残留,怎争的过新来的魂魄,硬生生的被挤出来。魂魄离开身体,便是无主的弃儿,不能自主,幽幽不知飘往何处。

幽魂随风飘荡,冥冥之中似有指引,又来到巨石旁。那只六七斤的老鼠已等候多时,猛然张开嘴巴,将幽魂吞如腹中。

时间不知过了多久,轩然睁开眼睛一看,便是一个全新的世界,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他刚才还坐在图书馆看书,为什么会来到这里?查看周遭,正身处一座大山之中。又想到图书馆里的老头,那老头一定有古怪,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明天回去了一定找他好好说道说道。

明天的事暂且放下,眼下就有一个难题,他身处何方?该如何回去?天已破晓,俗话说早起的鸟儿有虫吃,他不能坐以待毙。刚起身便是一声惨叫,他发现一个残酷的事实,他的腿断了。

他不敢消沉太久,在这卖惨,没有人会可怜他,搞不好还会丢了小命。不幸中的万幸,腿虽断,似乎经过治疗,尚能行走。

轩然折断一棵枯枝,暂做拐杖,一步一步在子虚山中艰难前行。


轩然想要急切走出这座山林,因腿上有伤,行程甚慢,难得他意志坚定,一路向前,没有任何东西能令他停下来。

直到他看到前方的水洼。

水洼本身并不奇怪,不但浅,而且浑浊,可以说毫无特色。奇怪的是在这小小水洼之中竟趴着一个人。

是个小女孩,十二三岁模样,看她将脸埋进水洼,一动不动,这样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恐怕已遭不测。

轩然向前将她翻转过来,果然没了气息。看她模样俊俏,忍不住伤心。

这是谁家的孩子?不用说,在家也是心肝宝贝一样被对待,母亲的心头肉,父亲的夹心袄。

日出东方,映射万物,世间的一切都露出勃勃生机,他怀中的小女孩再也体会不到了!

轩然暗自神伤,正有几滴眼泪要流下,忽被小女孩一口水喷出来。这口水来势凶猛,两人又近在咫尺,喷的他差点就窒息。

小女孩弯腰咳嗽起来,嘴却不肯闲着,骂骂咧咧的,不知说谁的不是。

轩然等她不咳嗽了,也不骂了,笑咪咪的问她,“你醒了?”

小女孩扭头看到他,立刻露出笑容,又显出忧色来,责备道:“你怎么跑出来了?你的腿不疼了?不是说好了在家好好养着吗?你又坐不住了,遛出来瞎跑,到时候喊腿疼,可别怪我不管你!”

轩然愣住,我们认识吗?显然认识,至少这小女孩认识他,而且很熟,见她前后观察自己身体是否有恙,关心至极,不禁疑惑,难道两人打小订的娃娃亲。

轩然困惑,我是真的不认识她呀!这事且靠后,他还有更关心的问题想知道,手指那一滩水,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轩然十分确定发现她时,已经没了呼吸。

应水笙愤愤不平,想起昨天的事她就火大,碰巧苏家小姐带着仆人也来子虚山打猎,和她撞个正着。

苏小姐看她小小年纪就出落的精致动人,待日后长大了那还得了,岂不把自己比下去了,不能忍。出言讽刺,尽显刁钻刻薄本性。

应水笙什么脾气,她可不惯着她,当即双倍奉还,父母双亲,兄弟姐妹,一个也没漏掉,而且沾亲带故,牵连甚广。

苏小姐呵斥一声,令人拿下,亲自动手,掌掴二十,面子找回来,这才心满意足。小丫头伶牙俐齿,既然说不过你,就打服你,手腕硬就是道理,就问你服不服。

应水笙服了,对方人多,真要惹恼了,在这荒山野岭,要她小命亦非难事,好汉不吃眼前亏,大老爷们尚且懂的道理,她如何不知。今日之辱记下了,它日找个机会,三倍奉还。

苏小姐进山狩猎,虽带着五六个奴仆,奈何运气不佳,游荡了两个时辰,连个野兽的毛都没看见,好不容易跳出个傻兔子,绝佳的机会,又被她一箭射偏,只伤到皮肉,未能把它留下。

苏小姐气的把那只兔子的亲朋好友问候个遍,几位仆人守在她身边,纹丝不动,强忍着不笑出声,生怕被看出来。

天色已晚,苏小姐带领众人悻悻而归。碰巧,路上遇见应水笙,手里提着的兔子尤其显眼。

苏小姐一把抢过来,看着兔子笑道:“原来你在这里,害我寻的好苦。”质问应水笙,为什么做此无耻下流之事,自己没本事,却来偷她的兔子,真不要脸。

应水笙如何能忍,上前便要抢回,两人登时扭打在一起。苏小姐娇生惯养,如何比的过她顽皮惯了的,一动上手,对方立处下风。

应水笙三两下夺来兔子,临了又狠狠推了她一把。苏小姐跌到在地,旁一枯枝将她脸划伤。

几位仆人一直在旁当吃瓜群众,从苏小姐抢夺兔子开始,几人便暗自摇头,亏这苏小姐还是大户人家的小姐,竟如此蛮不讲理。他们记得那只受伤跑掉的兔子与现在的并非同一只。

这小姑娘定是穷苦人家孩子,多半生活所迫,不得不上山捕猎来填饱肚子,大家同为贫苦人,不免生出同病相怜之情。因此从她们争吵,争执,一直默默无声,并不上前帮助。

帮助苏小姐欺负一个小姑娘,他们岂不成了助纣为虐的恶人,他们虽为仆人,难道就没有羞耻心吗?直到苏小姐被推翻在地,他们才慌了。

枯枝在苏小姐面上划出一道痕迹,登时流出鲜血,苏小姐怒不可解,令仆人将其拿下。

应水笙见事不妙,拔腿就跑,奈何她人小步短,只跑出三五步,便被人揪住衣领。

苏小姐见这小丫头已成了自己的掌中之物,是死是活全在自己,寻思着想一个什么法子好好治治她,大声问她要死要活。

应水笙可怜兮兮,死有什么好,当然要活了。

苏小姐看她到了这时候还在装模作样,心中气极,忽然想到一个计策,笑言道:“你把本小姐的脸划伤了,你觉得我会放过你吗?”

应水笙害怕了,求饶道:“是我的不对,我向你赔礼道歉,求你放过我,千万不要划伤我的脸,我这么小,脸上有个疤痕就不可爱了。”

一句话正中苏小姐的痛楚,立刻令人将她按进一旁的水洼。

苏小姐看着小丫头挣扎却不能解脱,得意至极,忽然板起脸向几个仆人道:“为什么放开了她?”

一仆人道:“再按她就死了。”

旁边一人小声嘀咕,差不多得了,把人淹死了真的好吗?再说了,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何必斤斤计较。

苏小姐暴跳如雷,“什么叫斤斤计较!她划伤了我的脸,难道你们瞎,看不见吗?回去告诉父亲,就说你们办事不利,护主不周,他的脾气你们知道的,扒了你们的皮!”

几个仆人听的胆战心惊,老爷的脾气向来阴晴不定,哪一日事不遂心,逮着个仆人便揍个半死。这可是亲生女儿,心肝宝贝,她一句话,他们死无葬身之地!

羞耻心是说给填饱肚子的人说的,依此形式,若不照办,没了工作尚是小事,多半连命也得搭进去,命都没了,还要什么羞耻心。

应水笙又被两人按进水洼,四人守住外围,以防她逃跑。

苏小姐一直盯着看,从刚开始的剧烈挣扎,到后来的没了声息,又过了一阵才令人放手。

应水笙没有任何动静,面目依旧埋在水洼,丝毫没有爬起来的意思。

苏小姐有些发慌,和众仆人强笑道:“小丫头又在装模作样了,天色已晚,我们该回去了,留下她自个慢慢玩吧。”提上野兔,率众仆下山。

“你在水里淹了一夜?”轩然张大嘴巴,简直不敢相信。

应水笙小头一扭,想了想,好像是这样的。

轩然留心她眼珠乱转,言语浮夸,多半说的假话。

应水笙叹息道:“可惜那只兔子被她们抢走了!洛老头虽然是个好人,就是太抠门了,每日粗茶淡饭早吃腻了。我此次上山,不为别的,就是想抓一些动物,好好为你滋补滋补,把腿养好了,早早离开这个地方,省的每日看人家脸色。告诉你,洛老头鬼着呢,他嘴上不说,心里精明着呢,看我们每日在他家里趁吃趁喝,不知多心疼呢。我看见了就当没看见,我不信他还能赶我们走。”

轩然听出来了,来到这个陌生的地方,他的生活并没有发生好的转变,甚至还变坏了,可以说是寄人篱下,忍不住问道:“我们怎么办?”

应水笙以为他问的野兔的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吃不到野味,只好老实回去吃粗茶淡饭,还能怎么办。”

轩然挠着头,开玩笑道:“我忽然忘记你叫什么名字了,说出来给我听一下。”

应水笙不理会,扶他起来,两人慢步下山。

轩然等了好久,总不见她回应,忍不住道:“你还没回答我呢。”

应水笙登时板起脸,“你是当真还是开玩笑?你是不是傻了,脑子糊了,果真想不起我的名字,你就真该死了。你不知道,为了你我都付出了多少。”

轩然点头,他知道,为了他,她被人按进水洼淹了一夜。

应水笙皱眉,这话以后不许再提,歪头想了想,也许记错了,果然水里淹了一夜,还能不死,她的命可不是一般的大。

两人走回洛氏医馆时,洛方正在药房为一个年轻人说话。年轻人处来时,正与两人碰个照面,那人不免多看了两眼。

应水笙见那人眼睛滴溜溜转个不停,多半不是好人,也不去理会,用胳膊提醒了轩然一下,做出个小心翼翼的动作。轩然当即体会,在后面学的有模有样。

这时,药房传出一声咳嗽,这哪里是咳嗽,分明是发现敌情时发出去的警示。

应水笙无奈收起动作,回头和哥哥做个鬼脸,呵呵笑道:“洛神医,我们回来了。”扯着哥哥走进药房。

洛方穿梭药架之间,忙着整理药材,对他兄妹俩听而不闻,视而不见。

应水笙看着洛老头忙碌的身影,甚是感动,感激道:“洛神医,难为你想的这么周到,知道我哥哥的药用完了,不等我来提醒,自己就动起手来。说完哽咽,眼看着就要流下感动的泪水。

洛方连忙打住,他以后都不想再做好人,不为别的,就是代价太高。比如他好心收留两位病人,病人却赖在他家不肯走了,吃他的,住他的,用他的,还惹他生气。每次听到两个小鬼一口一个神医的喊,他都受不了,这几天听的他都快抑郁了。

“你兄妹来我这里已经两个月了,关于你哥哥的腿伤,老夫已无能为力,还请另寻名医。神医一说,实在惭愧。”

这分明是在赶人,洛方也顾不上那么多了,他也没有说谎,一来对于病症实在束手无策,二来他一直向往的清闲被扰乱。

见他兄妹二人默默走出药房,于心不忍,提醒道:“如果你们实在没地方可去,在我这里住上几天也不是不可以。还有一点,女娃子,说的就是你,这几天不要有事没事就去外面溜达。自前些天出了一个妖孽,血洗了子玄镇,这世道就不太平了,近来我夜观天象,蠢蠢欲动之相难掩,人心躁动,这子夜城怕要出乱子。”

叹息一声,享了九世太平,终究过不了十,而且这一次凶兆来势凶猛,牵连甚广,不单子夜城,恐怕另外十一城也难逃避此劫数。

十二城数百亿人口,浩劫席卷,又有多少人能生还?众生似蝼蚁,如风中沙尘,身不由己。乱世出豪杰,有多少英雄儿女跳将出来铲平战乱,重还世界一个太平!

洛方神思恍惚,悲天悯人,突然跳将起来,阴沉着脸问道:“女娃你做什么?”

应水笙初听他要赶两人走,心情那是一落千丈,毕竟是别人的家,脸皮再厚,也知个好歹,还能赖着不走?她倒是不怕,只是哥哥的腿伤怎么办,不用说,那场景一定是四处奔波求医,没有银钱医治还是小事。如此奔波,哥哥如何受得了,旧伤复发,再耽误了治疗,不落个终身残疾才怪。

心灰意懒走出药房之际,突又听到落老头的一番话,真如溺水之人抓住了救命稻草,那是她有生以来听到过的最好听的声音,心里大受感动,当即抱住洛方的腿,面上梨花带雨,真诚说道:“洛老……洛神医,你太可爱了,你不单收留了我们,还救了我哥哥的命。我没有别的东西可报答,要不然你收我做你的干女儿吧。从此你的话我不敢不听,你说外面不太平,不让我出去,我听你的,不出去。”

“干爹,你喜欢清静,从此我学猫走路,要是发出一点声响了,你拿起皮鞭就打我,看我喊不喊一声屈,对吧哥哥,你也会这样做的?洛神医是我干爹,也就是你干爹,虽然不是亲兄妹,胜似亲兄妹,我兄妹一向祝尊师重道。”

洛方一脚踢开她,少套近乎,要女儿我不会自己生,干嘛要认干的。老头子年轻时也是风流人物,十里八乡叫的出口的美男子,往事不想提罢了。

况且这女娃又存什么好心眼了,背靠大树好乘凉,认个干爹白吃白喝,我可不做这冤大头,爱认谁认谁去。

当即将他们驱赶出去,回想刚才的场景,男娃始终一言不发,连个谢字也无,眼神空洞,神情恍惚,越发白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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